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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闲人爱情
作者:老 猫

《十月》 2004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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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酒 吧
       有的感觉是对的,你看到那个人第一眼的时候,你突然觉得要发生点什么,那就一定是要发生点什么。在喝完第三扎后,何隽想,对面栏杆后不锈钢椅子上的那个红色头发的女孩,一定是和自己有故事。那个女孩和一群熟人打打闹闹,左倚右抱的显得风情万种。何隽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
       他细致观察了一下,她没有真正的、在身边呵护她的、属于她的男人。
       何隽想要不要过去寒暄一下。这是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来的都是熟人,但熟人和熟人之间并不一定认识,何隽和那个女孩就不认识。其实聚会的目的,就是让不认识的人认识。何隽借着酒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身边的张良拉拉他的袖子:“你要干什么?走肾啊?”
       何隽想,我要认识这个女人。
       他没想好要和那个女孩说什么,到了她面前自然有话说。
       聚会的主持人是个高个子的少妇,也是这个酒吧的老板娘。她在台上用麦克风吃力地组织大家做游戏。本来这样热闹非凡的聚会,做游戏纯属多余,但为了给寿星创造祝寿的气氛,她还是要勉为其难的。老板娘穿得不多,显现出壮实的肩膀和性感的线条,张良一看就说:“这是一匹大洋马。”张良喜欢大洋马型的女人。何隽知道,张良离婚后已经骑过九十七匹大洋马,姓名电话都在张良的商务通里呢。今天张良这么说老板娘,说明她在劫难逃。张良表示,在一个月之内,他就要当上“百人长”。
       老板娘举着麦克风,在嘈杂和喧闹里,费力地解释着游戏规则。她手里是一副崭新的扑克牌,她要找若干男女,当众用嘴巴传递其中的一张,纸牌要是在谁嘴上掉了,谁就出局。最后的胜利者,则获得与寿星一起切蛋糕的权力。 虽说隔着一张牌,但这个游戏也挺勾人欲望的。老板娘大声地邀请道:“哪位先生勇敢点先上来?”她的目光在人群中转着,正好看到何隽从座位上站起来。
       何隽并没有想去做游戏,他被选中,说明今天晚上他就是要有些什么。
       何隽稀里糊涂上了台。周围乱哄哄的,由于大家无节制地抽烟,让整个房子里都充盈着氤氲。大洋马拉着何隽的手问:“这位先生您今天带女伴了吗?”何隽摇摇头,大洋马笑了,说:“那您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台下一片鼓噪喧哗。何隽看着张良,张良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三个男人站到了上面,大洋马开始找合作的女人。她的手在人群中指来指去,何隽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栏杆后面的女孩正和同桌的人说着什么,可能是个段子吧。她被逗得花枝乱颤,几乎要趴到桌子上。然后,她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扫过舞台。
       她的眼神正好对上了大洋马的手指。大洋马说:“这位小姐,有请。”
       这回轮到何隽笑起来。他再看张良,张良激动得脸都青了。
       何隽已经忘了是怎么开始的。他只记得自己、的嘴唇和女孩的嘴唇隔着纸牌贴到了一起。他们是最后的胜者,另外两对因为纸牌掉落在地上,被淘汰了。女孩为了保持纸牌的平衡,夸张地仰起了头,甚至用手轻轻地搂了一下何隽的腰。这时候何隽浑身都燥热起来,他能感觉到女孩的呼吸和兴奋。有人在台下喊:“把纸牌拿掉。”引起了一片哄笑。何隽真的想把纸牌拿掉。
       他们获得了切蛋糕的资格,还得到了寿星送的一大瓶红酒。寿星是何隽中学的同学,一个开着小设计公司的老板。他笑嘻嘻地为何隽介绍女孩说:“她是我侄女,学航天工程的。”又转过头来对女孩说:“何隽叔叔,我的同学,现在在搞音乐。”
       女孩打量着何隽,面色潮红。何隽没有说话,而是手执利刃等着寿星吹蜡烛。大洋马一个口哨,灯全都灭了,寿星吸足一口气吹下去。等到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何隽的快刀已经把蛋糕切成小块,其中一块被女孩重重地扣在了寿星的脸上。灯重新亮起的时候,全场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立刻鼓噪起来。
       何隽左手拉着大洋马,右手拉着女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把大洋马掼到张良怀里,自己则搂着女孩的腰。大洋马招呼人把红酒打开,四个人狂喝滥饮。张良最喜欢何隽的这一手,他哈哈笑着对何隽说:“你是雄风不减当年啊,万人丛中取美人归,如探囊取物一般。”何隽笑笑不说话,再看女孩,被逗得把酒都呛了出来。
       “你多大了?怎么还呛奶啊广何隽问。
       女孩笑得趴在桌子上,大声地咳嗽着。
        那天晚上何隽觉得无比浮躁。他的头昏昏沉沉的,酒精和烟雾让他感觉整个空间都飘忽不定。到了下半夜的时候,他发现大洋马和张良同时消失了。他想找,却几乎没有一点力气。女孩问他:“给你要杯茶水?”何隽吃力地摆摆手。
       来祝寿的人开始散去,连寿星都走了。女孩的同伴走到他们的桌前,问女孩:“我们送你回家?”女孩说:“不用。”那群人看看何隽,神秘地笑笑,就消失了。
       天快亮的时候,女孩按照何隽的指引把他送到了办公室。之所以没有回家,是因为何隽的家被法院判给了他的前妻。好在他的办公室和家也差不多,错层的小套间公寓,厨房和卫生间俱全。何隽白天在这里上班,处理些杂务,晚上就在这里写写曲子、歌词,然后睡觉。从现在到上午十点以前,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何隽在电梯里就开始搂着女孩,不停地亲吻她,到了屋子里,两个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他们在客厅里宽衣解带。何隽根本就记不清细节,只记得女孩的皮肤很滑,很凉,几乎抓不住。在木地板上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
       何隽瘫软在地上,不能动弹。女孩很吃力地把他拉起来,扔到沙发上。女孩开始穿衣服,还在桌子上的便笺上写自己的电话号码。何隽对这一切都记忆错乱,他只是拉着女孩的手说:“你别走。”女孩冲他笑笑,还是挣脱开他,走了。
       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房间里又重归寂静。外面好像起风了,何隽远远瞧着月亮。月亮是半个,很明亮,说明外面刮的风是干燥的。
       何隽决定明天去找这个女孩,他认为自己喜欢她。
       何隽抱着沙发上的软垫,赤裸裸着沉沉睡去。
        二、寻 找
        那个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
       何隽是被女人的尖叫声惊醒的,上午十点,公司的秘书准时来上班,看到沙发上赤身裸体胡乱地睡着一个男人,本能地叫了起来。叫完才发现是何隽。她说:“你这臭流氓,赶紧给我穿衣服,不然我告你性骚扰。”
       何隽坐了起来,动作迟缓。他的头还是疼,现在胃也开始疼了。他对女秘书说:“女人的尖叫分三种,一种是快感,一种是满足,还有一种是为了引起重视。我在睡觉,你把我叫醒,明明是你骚扰了我,怎么变成我骚扰你啊?”
       女秘书笑着说:“我倒没什么,是怕外人看见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裸睡,影响公司形象。”她拿起一个纸杯,到墙边去给何隽倒矿泉水。这样,她就正好看不见何隽穿裤子。
       何隽收拾停当,在桌子上找女孩留的纸条。这时候他发现出了问题。桌面上横七竖八地扔着无数字迹龙飞凤舞的纸条,上面都是何隽不熟悉的人名和电话。昨天下午公司人来人往,似乎大家都在打电话、接电话,何隽根本分辨不出哪张纸条是女孩给他留的。
       昨天晚上喝酒时那股强烈的预兆感消失了,现在,何隽对着那些纸条毫无感觉。唯一的线索是那个寿星,他的中学同学。何隽从自己的手机里找出他的电话号码拨过去,铃声响了很长时间,那边才接了电话,一个慵懒的声音问:“谁呀!”
       “你的那个侄女,学航天工程的,她叫什么?”何隽一边翻着那些便笺一边问。
       “什么侄女?什么航天工程?”寿星一头雾水地说,“你是谁呀?何隽吧?这么早打电话来你找死啊?折腾一宿了我刚睡着。”对方突然明白了何隽的意图,哧哧地笑了起来,“是昨天晚上你又看上哪个姑娘了吧,哈哈哈哈。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你知道,人那么多,我也高乐高了。嘿嘿。”
       “她不是你的侄女?”何隽失望地问。
       “是我侄女我能把她发给你这个色狼?”对方揶揄地说,“我也不认识她,可能是谁带来的吧,你再问问别人。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怎么,失散啦?”
       何隽挂断电话,心里暗叫一声可惜。
       他把女秘书叫过来,对她说:“这些纸条都是昨天下午各类闲杂人等记的电话,现在我都不知道是谁找谁的,一会儿人来了你给问问。没主的条子,你再还给我,那就是找我的。”
       女秘书似乎没明白何隽在说什么。但她还是把何隽手里的字条都接了过来,转手就扔到了字纸篓里。她说:“我一下午不在,公司就叫你们搅得像猪窝一样。”
       何隽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看着宽大的落地玻璃外面晴朗的天空发呆。天是湛蓝色的,只是有几道淡色的云随意掠过。何隽想,这种天气应该适合户外运动,可他该干什么去呢?
       何隽对那个女孩的印象开始模糊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女孩的面容,记忆里只有红色的头发、冰凉的皮肤,还有那个女孩穿衣服时的背影——总之都是一些片段。何隽挥挥手,想把这些抹去。
       结束了,如同夜晚的结束。人大概能活三万多天,可以做爱三四千次,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次而已。现在,所有线索中断,除非女孩对他情有所属,回来找他,否则,肯定就是结束。
       何隽离婚后一直晃悠着,开始还觉得这种自在的生活很受用,又回到喝酒熬夜的从前。可很快,他就感觉到事情不是那么美妙,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和以前是没法比了。以前熬夜打麻将,第二天该干什么干什么。现在可不行,喝上一次夜酒,没有个三四天缓不过劲儿来。另外,就是他的狐朋狗友们也各有家室,基本顾不上和他在外边瞎混。所以何隽离婚后最铁的伙伴就是同样离婚的张良。当然,张良也得在有空的时候才能陪他。对于女人,张良是一个只讲究数量不讲究质量的家伙,喜欢大洋马,但其他的也能接受。所以,他的生活像走马灯一样热闹,老少咸宜,兼容并蓄。何隽只不过是他的调剂。
       何隽知道张良现在在做什么,但他还是给张良打了电话。张良嬉皮笑脸地对他说:“你可真是我的好哥们儿,大洋马把我的骨头根儿都整得酸痛,刚刚扬长而去,你就紧接着来烦我。你们他妈的真打算对我涸泽而渔啊?”, 何隽开车接了张良,两个人本来打算去郊外,结果遇上了大堵车。何隽不由得烦躁起来,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去拿烟。张良怀疑地看着他,说:“何隽,你可不像是神清气爽的样子。怎么你昨天晚上没上那个妞儿?当柳下惠来着?要不就是生理上出了问题?”
       何隽没有搭理他,眼睛却朝四下观望着。在十字路口左侧的岔道上,有一队小学生举着提示牌过马路。他们列队整齐却左顾右盼,迎面走来的人群纷纷避让。其中一个小男生好像踩了前面的小女生的脚后跟,两个人一起摔倒了。一个过马路的姑娘弯腰扶起他们。由于是在马路中间,这一幕很显眼。姑娘的头发是染成红色的,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何隽认出了她。 “就是她!”何隽说。 “谁啊?在哪儿?”张良透过挡风玻璃一个劲地张望。
       汽车在缓缓前移,何隽打开转向灯,打算强行并线,拐到那条岔路上去。他的行为引起了周边司机的强烈不满,喇叭声响成一片。张良看出他要干什么,大声提醒他说:“你不能拐弯,那条路是禁行线。”
       何隽把车停在了路边,拉开门就要下去。张良说:“这里不能停车,警察来了我怎么解释啊?说司机去找他的性伙伴去了?”
       何隽站在了便道上,又跨上了商店的台阶。他本来个子就高,这样他就可以俯视大街上人们的头发。
       女人的头发有黑色的、白色的、黄色的、
       蓝色的,甚至还有绿色的,但就是没有红色的。小学生的队列从他面前经过,刚才那个摔倒的小男孩还调皮地向他做了一个手搭凉棚的动作。
       找不到了,真的找不到了。何隽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伤感。
       “坠人情网,真是罕见。”张良这么说他。
        三、张良的“老婆”
       张良有很多情侣,但其中有一个是固定的,这个女人叫海乌拉,是图书馆的主任。张良和海乌拉早在上中学的阶段就剪不断理还乱了,但他们没有结婚,而是各自恋爱、成家。后来张良离婚了,而海乌拉没有离,因为海乌拉有个女儿。他们就这样维持着长达五分之一个世纪的情人关系。
       张良固执地把海乌拉叫“老婆”,虽然她是别人的老婆。张良对何隽说:“你总不能让我管她叫‘乌拉’吧?那样我们做爱的时候,总觉得是在闹革命。”
       海乌拉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因为她能够四平八稳地处理好一切。她可以当着张良的面和丈夫在电话里商量孩子上学的事情,也可以邀请张良和他们全家出去玩。她从来不感到害羞、内疚、恐惧和彷徨,她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就是她生活的常态,她已经很习惯了。作为补偿,她允许张良有自由的私生活,因为她坚信:“张良和其他女人只不过是露水夫妻,他真正爱的人是我。”
       现在,他们三个人就坐在火锅店里。妩媚高大的海乌拉,皮肤黝黑,眼睛黝黑,嘴唇鲜红,隔着蒸腾的热气打量着对面的何隽。她笑着说:“真是这样,你别怪张良不能相信,就连我也不能相信,何隽坠人情网,这是事实吗?”
       “随便你们怎么说,但我只是想找到她。”何隽说,“我总觉得一切不应该就这么消失。好戏应该在后头呢。”
       在大街上,张良对何隽说:“你是怎么想的?”
       “你为什么要管我是怎么想的呢y”何隽有些不耐烦,“我就是这样想的,我想找到她,我们的戏没有完,我们还要继续。”
       “但你并不了解她,也许她是一个风尘女子,也许只是在圈子里混的小花瓶。你们做爱的感受可能很美好,但这已经足够了。你还可以找到另一个。”
       何隽不屑地“嘁”了一声。
       “这件事情恐怕得找我老婆帮忙。在茫茫人海之中能够找一个妙龄女青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张良嘿嘿地笑道,“还是让她来给你找找方位吧,谁叫咱们是朋友呢。”
       张良以前不止一次地跟何隽提过,海乌拉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星座血型、天体演算。海乌拉坐在图书馆里,百无聊赖的时候,就钻研这些法术,看这方面的国内外专著。也是奇怪,海乌拉的图书馆里居然没有《大百科全书》这样的基础书籍,但星相九宫却应有尽有。海乌拉耳濡目染,长年熏陶,不知不觉就成了专家,张良动不动就会把海乌拉的法术拿出来炫耀。
       何隽不相信这些,但闲着的确是很无聊,就当是和他们吃一次饭罢了。所以,何隽才和张良以及他“老婆”海乌拉坐到了一个饭桌上。
       海乌拉很认真,她详细询问了何隽要找的女孩的身高、长相、特点,他们相遇以及分手的时间和地方。可惜何隽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只是朦朦胧胧地说了些印象,红色的头发,冰凉的皮肤。
       隔着火锅,海乌拉表情凝重。
       她说:“很难。你为什么不问她更多的情况?”
       “我不知道,我喝多了。”何隽看着全神贯注思考的海乌拉,觉得这个煞有介事的女人很有趣,“你要是觉得太难也就算了,反正我是有一搭没一搭。这是无所谓的事情。”
       “不,这有所谓。我听得出来,你们有缘。”海乌拉坚持说。
       “你放心,我老婆有办法。”张良从火锅中捞出几片午餐肉,“她是半仙,人间的事情几乎难不住她。”
       何隽只好听海乌拉说下去。
       “她是水星星相,在东南方。”海乌拉的眼睛朝东南方看了一眼,“水里有火,是双重人格。水占主导,但火也很强烈。”
       何隽听着有点玄妙,也不大明白,这方面他完全是门外汉。
       张良对海乌拉说:“老婆,你就别那么多废话了,直接说结论,分析过程就省了吧。大家都是最好的朋友,用不着弄玄虚了。”
       海乌拉说:“你要去既有水又有火的地方找她。”
       何隽开始向四周张望,他笑着对海乌拉说:“火锅店就符合这样的要求。”
       “火锅店是火占主导,再说这里也不是东南方。”海乌拉说,“算了,你还是不相信。”
       “我相信我相信。”何隽看海乌拉有点情绪,赶紧说,“我就是相信才想起火锅店的。”
       “她说的都是真的。”张良说,“回头你到网上查查,或者开车去转转。反正既有水又有火的地方多留神,你要是有心肯定会找到她。”
       “好吧,我相信,我留神。”
       何隽先送海乌拉回家,再送张良回家。海乌拉下车后张良说:“你要是没事咱们就出去玩去,没准今天晚上你就能找到你的水火女郎。”
       何隽问张良:“你就习惯和海乌拉这么混下去啊?也不想想以后?”
       张良琢磨了一下,叹口气说:“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机缘。我觉得既然事情是在平衡状态的,那就维持这个平衡吧,干吗非要打破它?”
       “哦,过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
       “是啊,我可不像你那么执著,还得开车去东南方向。”张良笑嘻嘻地说,“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有本质区别的。”
       “我怎么就和你混到一起了。”何隽说。
       “那是因为我这人不会叫你觉得累。谁都喜欢和没心没肺的人在一起,只不过是自己做不来罢了。”
        四、美女如云
       第二天,何隽几乎没出公司的门。他偶尔还在想那个女孩会不会打电话过来,第三天他就把这件事情完全忘到脑后去了。
        何隽没有给女孩留过电话。但女孩如果有心计的话,会用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自己的手机,这样何隽的号码就落到了她手里。看来那个女孩没有这么做。
       何隽不出门,是因为他将被邀请去做一个美女大赛的评委。他要准备发言。作为著名音乐人,何隽几乎每个月都要出席这样的聚会。他的任务,就是在每次发言的时候不重样,否则那些和他一样赶场的记者就会听出破绽米。
       至于谁得头奖,何隽并不关心。那些花枝招展的性感女孩,都在主办方和赞助商的安排下事先排好了座次。何隽到场的时候会拿到一份名单,到了亮分的时候,总有一个评委会率先举牌,何隽就按照他打的分数,稍高或稍低地评个分,相差不要太远就可以。何隽知道,要是出了差池,下次就再也不会有人请他去做评委了。
       这次是一个拳击大赛举办的中场举牌女郎的评选活动,倒是很有特色。何隽没费什么力气就写好了发言稿,他居然发现自己使用了几个“水火交融”、“钢铁柔情”这样的词汇。他笑了。海乌拉这个女人,还真有点邪的。
       张良问过他:“你总去的选美有意思吗?那些美女能带回家吗?”
       何隽说:“没意思,也不能带回家。”
       张良立刻露出不屑的表情。
       何隽说:“有时候为了生存,你不得不作小伏低,甚至忍受侮辱。”
       活动是在郊区一个新建成的体育馆里举行的。和往常一样,何隽他们这帮人被安排在场地内,而主席台上坐满了衣冠楚楚的各种年龄层次的人,也许有官员,也许有老板,何隽并不关心。何隽知道,本质上,这就是一场围猎,猎艳嘛。那些衣着暴露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女孩,早就在猎人的瞄准镜以内了。
       从到场领到“评审费”的那一刻起,何隽就盼着活动早点结束。
       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何隽只是感到有点困倦。他不习惯这么早就出门,上午的预赛,以及下午的半决赛,他都一直处在懵懂之中。下午四点,是这种活动例行的发布会,何隽被主办方带到附近的宾馆会议室里边。希望早点得到消息回去交差的记者们已经在那里等了。
       作为评委代表,何隽把自己的发言念了一遍。他,“水火交融”的比喻用得很形象,男人是火,女人是水,现在是评选火中最美丽的水,水反而成了主角。记者们都笑了。在各路人马都说了点什么之后,是二十分钟的记者提问时间。何隽点了根烟,他知道这些拿了红包的记者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问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更不会问到自己头上。一切都被搞定,他放松了,看着自己吐出的烟雾缓缓地上升到天花板上。
       下面的记者们都沉默着,谁都不打算节外生枝。何隽有点烦闷,他无聊地用目光依次扫着下面的人群,突然就看到角落里有一个红头发姑娘。只是那个女孩正低着头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看不到她的脸。
        三分钟过去了,没有记者提问,主持人迫不及待地宣布发布会结束。
       何隽从座位上跳起来,向那个女孩快步走去。周围的人都很诧异,因为有规矩,评委不能和记者单独接触。
       在会议室的门口,何隽终于追上了那个女孩。他赶到前面,回头看,果然,就是她。
       何隽拦住她。何隽说:“是我,你还记得我吗?”
       女孩抬起头来,瞧着何隽:“我们认识吗?”
       一个女人会这么快忘掉和自己有鱼水欢娱的男人。何隽有点奇怪。
       主持人已经开始在那边叫何隽了,他没有时间多说,只是从兜里拿出笔来,抢过女孩的笔记本,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女孩笑了,她轻声地问何隽:“你是有内幕要告诉我吗?” 何隽什么都没说,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主持人警惕地问他:“你们是熟人吧?”
       “是。好久没见的熟人。”何隽笑着说。
       晚上的总决赛出了一点意外,获得冠军的女孩在台上哭晕了,不过场面的确很感人,主办方特别满意。何隽想,就算得冠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女孩这么激动也情有可原,只要她自己努力,她所付出的一切将相快就有回报。
       大约九点半钟的时候,何隽来到了停车场。这时候张良的电话来了。张良问:“何隽,你在哪儿啊?”
       张良的声音有点慌张,何隽感到一定月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我刚干完活,今天你没挂上挡吗厂
       “挂个屁挡。我哪像你,整天在脂粉堆里泡着。我说,你赶紧到酒吧街来接我一趟,今天我得住在你那儿。见面再细说吧。”张良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
       何隽开车出来的时候想,这个水星星相的女孩还真的出现了,在被自己形容成既有水又有火的地方。看来海鸟拉真的灵。不过这里是东南方向吗?这个体育馆明明在城市的西北方向。
       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下雨了,整个城市都被淋湿了,包括张良。他狼狈不堪地钻进何隽的车里,眼眶明显地青肿着,被人打了。
       “你怎么了?你一向很讲究的。”何隽问。他的好心情消失了一大半。
       “妈的,大洋马的丈夫找上门来了。”张良说,“今天下午大洋马约我见面,我还以为这女人对我有了依赖感。”
       “结果呢?”
       “结果就是这样。我一到大洋马的酒吧里就被包围了,以一敌十,寡不敌众。”张良心有余悸地说。
       “是大洋马出卖了你吗?”
       “女人从来不肯出卖我。”张良嘴硬,“是大洋马要开除一个员工,那小子怀恨在心,看到大洋马的丈夫从国外回来,就把那天晚上的事情给举报了。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何隽想起来了,那天是自己拉着大洋马和那个女孩从台上下来的,是他把大洋马扔给了张良,他突然感到头皮发紧。
       “你没把我给招出来吧?”
       “没有,我从来不出卖朋友。不过,”张良抱歉地说,“你要是不来这里,他们就不放我走。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叫你来救我的。”
       何隽心里就是一沉。他本能地发动了汽车。可惜已经晚了,雨幕中冲出了十几个彪形大汉,手执棍械,照着何隽的车子就是一顿猛砸。
       何隽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张良和公司的秘书守在自己身边。张良苦着脸,对何隽说:“哥们儿,我没想到他们把你打得这么惨。”
       何隽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一会儿警察还要来,做笔录。”女秘书提醒说。
       何隽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他感觉头晕,浑身的骨头节都像是要散开。他说:“我不想见警察。又没出人命。”
       “你的手机。”女秘书把手机递给何隽,“幸亏没丢。昨天晚上好像来了不少电话,我看你还昏着,也没接。”
       何隽拿过手机看未接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把电话回过去。接电话的是女人。
       “我是何隽,你是哪位?”
       “我是《东南周末》报的记者关灵。昨天我们在记者会上,你给我留了号码。”
       记忆与思维恢复,何隽知道她是谁了,何隽也明白了,什么叫做“东南”。五、关 灵
       何隽和关灵约会的地方是“星座咖啡馆”,这是关灵挑的,理由是离她的单位近。
       何隽对关灵说:“我没有料给你暴,昨天的活动,已经都结束了。”
       关灵有些失望,她问:“你还是坚持我们见过面是吗?”
       “是的。”何隽说,“你无法否认。我虽然喝醉了,但我能够记住你的声音,你的皮肤,你的嘴唇。你不承认也没用。”
       关灵抿着嘴努力不笑。她的眼睛从何隽的脸上扫过去,最后停留在何隽身后巨大的绿色植物上,那是叶片肥大的“滴水观音”,虽说不值钱但长得气势磅礴,叶片上凝结的水珠不停地颤抖着,然后掉到土壤里。
       何隽提醒道:“我还说你呛奶来着。”
       关灵终于忍不住笑把嘴里的咖啡吐了出来,她狼狈地用纸巾擦嘴,赶紧恢复了矜持,说:“你们音乐人都是这样和姑娘搭讪的吧?”
       这回轮到何隽窘迫了。他的确不是搭讪,他的确认识对面这个女孩,可人家现在死活不承认。何隽失望了,也许,这是对方表示分手的一种方式吧。可既然要分手,为什么还同意和何隽见面呢y永远消失不就行了吗?
       关灵说:“不过你倒是挺帅的,尤其是在和别人斗殴以后。有一种残破美。你如果喜欢,我们可以相处下去。”
       何隽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关灵的建议让他彻底糊涂了。这是干吗呢?
       关灵与何隽一个属相,比何隽小十二岁,大学毕业还不满一年,在报社还属于实习期。她在报社附近的居民楼里租了一间居室栖身,屋子里杂乱无章,全是书和衣服。何隽看了看,衣服都是些自由市场的便宜货。
       关灵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因为我没打算在这里长住,也没想到会有人来,所以也没有收拾。”
       何隽说:“没关系。”
       两个人就那么干坐了一会儿,没有话。何隽奇怪透了,他还以为见到那个女孩后,他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呢。关灵给他倒了水,完全是大学女生宿舍的那一套招待方式。何隽很不适应,他建议道:“我们去吃饭吧。”
       “好啊。”关灵高兴地说。
       吃完饭,何隽把关灵送回来,自己就回公司了。
       任凭张良把脑子想穿,他也和何隽一样不明就里。他问:“你肯定?没有认错人吧?”
       “没错,与海乌拉说的完全符合,东南,水,火。”何隽说,“就是闭着眼我都能认出她来。”
       “你对女人只能闭着眼认,睁开还未必认得准呢。”张良有点烦了,“你管她是不是呢,长得又像,身份也不错,你把她上了不就得了?”
       张良就是这样,说起女人就想到“上”。何隽问:“你倒是给我传授传授经验啊,你是怎么对待各路人等都能适应的?”
       “我根本就不适应。人生苦短,谁有工夫去适应啊?舒服舒服得了。”张良对何隽说,“适应就是一种冒险。”
       “此话怎讲?”
       “你适应了漫长的岁月后,发现适应不了怎么办啊?那不是浪费时间、情感和金钱吗?你要是和你老婆那么适应,怎么会离婚啊?还不吸取经验教训,打算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吗?这个道理连大洋马都能想明白,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一提大洋马,何隽的右眼就跳个不停。他捂着头说:“我不行,我对没有感觉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兴趣。”
       张良笑道:“我知道,你们音乐人比我这样的粗人进化得快,已经到了讲感觉的阶段了。我不想这么多,做爱的时候要是有私心杂念,不是阳痿就是早泄。不过我还是劝你珍惜人生,要是过些年连享乐的能力都没有了,后悔就晚了。”
       何隽简直无话可说。
       关灵就像一个梦游者,对那天晚上的事情毫无记忆。何隽总是耐心地开导和启发她,希望她能够想起来,回到以前风情万种的状态,但关灵就是拒绝承认。有时候她还打趣何隽:“谎言重复一千次就是真理,你再提,我就真的认为我和你睡过觉了。”
       或者,她会抚摩着何隽的头发,故作吃惊地说:“我没想到,你是一个妄想狂。你让我有点害怕了。”
       他们保持着一定频率的约会,比如,每星期一次或者两次。关灵认为这样就够了,她很幸福地依偎在何隽的怀里。何隽则觉得自己很可笑,老大不小的,怎么又混到纯情无邪的路数上来了。
       “这就是恋爱吗?”关灵问何隽,“我从来没有过这样踏实的感觉。”
       “你以前就没有恋爱过?”何隽说,“上中学都时兴早恋,据说现在早熟的孩子在幼儿园就考虑终身大事了。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呢?”
       关灵说:“因为我是一个喜欢孤独的人。喜欢孤独的人都喜欢和自己不同的人在一起。我对同学和同事没有那种感情。我喜欢意外,视野之外的恋情。”
       何隽听关灵说到这里,一股疲惫就从心里涌了上来。每次他和关灵在她的楼下道别的时候,他都想,明天我不再见她了。这是个混沌未开的小姑娘,我没有启蒙的义务。
       但第二天何隽还是想见她。何隽独自呆着的时候想,关灵只是在和他做一个纯情的游戏。关灵什么都懂,否则怎么会和他睡觉呢?
       六、和关灵做爱
       何隽与关灵吃完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关灵说想去看看何隽的办公室,以后也好认个门。何隽心里暗笑,他觉得关灵提这个建议很有趣,认门,难道关灵从来不认识吗?不过他现在已经接受了关灵的装傻充愣,他被关灵带进这个游戏中来。那么,他应该配合关灵做下去。
       何隽拉着关灵的手进了电梯。很晚了,写字楼里没有什么人,关灵在电梯里自然就靠在何隽的肩头。何隽搂着她,突然就有些冲动。他把关灵扳到自己胸前,紧紧抱住,深深地吻她。那天晚上,他们就是这样开始的。
       关灵并不是热情地迎接,而是闭着眼睛,完全被动,但又很享受的样子。这和那天晚上的情形完全不同。
       何隽觉得好玩。女友假装处女的样子让他兴奋。他想,好吧,我就当你是第一次。
       电梯的门开了,何隽几乎是抱着关灵向办公室走去,就像是抱着一个孩子。
       何隽打开灯。他站在屋子中央问关灵:“你认识吗?这个沙发,这个地板,还有这个桌子。那天虽然是黑着灯,但我相信你是有印象的。”
       关灵看着这一切,坚决地说:“那天是另外一个女人,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那肯定是另外一个女人。”
       何隽叹了口气,真没办法。
       关灵一边翻看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纸条,一边问:“你们公司永远都是这么乱吗y”
       “是的,和你家差不多。”
       “哦。”关灵不说话了。他们沉默着。何隽在想,游戏应该怎么继续下去y是和这个女孩做爱呢,还是接着闲扯。
       关灵走到窗前,从窗子向外望去。何隽的办公室临街,正好可以看到外面辉煌的灯火。关灵赞叹道:“真的很壮观。”
       何隽走到关灵身后,用手揽着她的腰说:“你不会是因为想评价我的办公室才来这里的吧?”
       是关灵的呼吸先急促起来的。何隽想,这就对了,CAME OVER了,他们应该回到现实中来才对。
        何隽拉灭了灯。
       刚开始的感觉是熟悉的,依旧是冰凉的皮肤,依旧是紧密的拥抱。热烈而混乱。
       但何隽突然有了异样的发现。何隽抚摩关灵的时候,她并没有熟练地配合他,只是闭上了眼睛。接着,她突然叫了起来,试图把何隽推开。何隽认为,她还沉浸在那个纯洁女孩的游戏里。所以他并没有停止。直到关灵睁开眼睛。
       关灵低声对何隽说:“求求你,不要这样。我很痛苦。”
       何隽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
       关灵咬着嘴唇,似乎在极力忍受。
       何隽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了。他立刻停止,然后爬起来穿上衬衣。关灵也默默地穿好衣服——何隽打开灯,发现关灵满脸泪水,沙发上还有红色的痕迹。
       何隽用纸和湿布擦着沙发,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关灵和那天晚上的女孩不是一个人。
       关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在一旁说:“对不起。我是第一次。”
       何隽想,说点什么好呢?难道说,我真的认错人了?
       看到何隽脸色铁青,关灵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很不高兴?”
       何隽摇摇头,何隽说:“我没事儿,什么事儿都没有。”。 关灵又问:“是不是有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和你一起做爱?”
       “没有。”何隽说,“我是开玩笑呢。哪有这样的事情?”
       把关灵送回去后,何隽在车子里久久不能动弹。他想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知道自己麻烦了。他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反而粘上了一个纯情小姑娘。关灵下车的时候吻了他,并且说:“我爱你。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何隽什么都没有说。
       什么水中有火,东南方向。何隽在心里把海乌拉和张良骂了个遍。
       除了骂他们之外,何隽再也想不出什么主意。何隽觉得这几天的阴错阳差和不顺利,都和张良、海乌拉有关系。但是,他又说不出什么来。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下,何隽打开了雨刷器,看雨刷吭哧吭哧费力地摆动着。车子刚刚修好,大洋马丈夫他们打砸抢的痕迹一点都没了,可何隽觉得,那些郁闷、不祥,都顺着雨流进了他的心里。
       何隽第一次觉出自己对事情失去了控制,看不到底。一股异样的感觉蔓延开来。七、关于异度空间 “你听说过异度空间吗厂海乌拉严肃并神秘地问何隽。
       “没有。”何隽说,“我是文科学生,对理科一点都不清楚。”
       “这和文理科不搭界。”海乌拉说,“比如,蚂蚁是生活在二维空间里,它们的世界里只有长和宽,左和右,前和后,它们没有高度的概念。”海乌拉深人浅出地解释着,“而我们人类,是生活在三维空间里,长、宽、高,这样我们看东西才有了立体感。”
       何隽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面巨大的吊灯光芒四射,周围的灯饰闪烁,显得诡异无常。
       “科学家们相信,这个世界还存在着四维甚至五维的空间。比如,时间就是第四维。就说四维空间吧,我们每个人,都在四维空间里有个影子,只不过我们自己不知道。”
       “你是说,我们都有一个克隆人,在另外一个世界生活,一模一样的?”张良插嘴问道。
       海乌拉撇撇嘴说:“你不要瞎掺和,把科学概念都摘混了。”
       “我看过这样的科幻小说和电影。”何隽说,“但我还是不相信这样的事情能让我碰上。你的意思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我,在另外的世界里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比如你海乌拉,极有可能在四维空间
       里是一个规矩的女人,过着相夫教子的贤惠生活?”
       “这难道不对吗?”海乌拉反问何隽,“你难道没有这样的经历?你去了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yL匕如你到外地出差,走到一条陌生的街道上,你怎么都觉得以前来过,或者你和别人聊天,说着说着你就觉得,这话你曾经说过,这个场景、人物表情,都是有印象的。”
       “哎呀,原来是异度空间啊。我以前还一直以为是前世今生呢。”张良拍着脑门,恍然大悟地说。
       “你是说,生日会上那个女孩和关灵本来就是一个人,只不过她们是在不同的空间里生活。而事情凑巧,这两个空间的女孩都让我给碰上了。”何隽按照海乌拉的逻辑解释着。
       “算你聪明,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要不她们怎么会这么像?据你说,不仅外貌,连声音都像得很。”海乌拉赞赏地看着何隽说,“有的人可能会偶尔走到另一个空间里去。从你说的情况来看,那个你在寻找的女孩很可能来自四维空间,难怪你找不到她。但是你找到了关灵,她和那个女孩互为倒影。其实也就是一个人。”
       何隽笑了,他不信海鸟拉的这套鬼话。
       海乌拉依旧推销着她的理论:“实际上,东南方向,水和火,都是对的。你找到的就是他。但我也说不准,哪一个是异度空间来的。”
       何隽笑道:“你终于自圆其说了。我想关灵是我们这个空间的,因为她每个月都要去他们单位的财务领工资。”
       海乌拉点头:“有道理。”
       “何隽,听我说一句。”张良说,“你也没必要那么认真。这两个女孩长得一模一样,都是你喜欢的类型,都和你有过鱼水之欢,都感觉还不错,如果你真打算娶媳妇儿的话,我看那个关灵更合适点,贤妻良母型的,安全。再说了,她是记者,你是写小曲儿的,以后你要是炒作点什么,一块儿干也方便。”
       何隽冷笑道:“那我就和关灵继续算了?”
       张良和海乌拉同时说;“对。就这样了。”
       “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何隽说,“我找的人不是她,是另一个。就算她们两个人一模一样,我也不能糊弄自己。”
       有时候,何隽非常后悔交了张良和海乌拉这两个活宝。原来,他只有一个选择,找那个女孩,或者不找。现在他的事情多了起来:和关灵继续还是不继续;找还是不找。他又多面临了一个问题。
       这个复杂局面,何隽感觉都是活宝们造成的。
       关灵给何隽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见面。
       何隽说:“这两天我忙着呢,我在赶一个曲子,等我弄完了再说。好吗厂
       “好吧。”关灵很理解地说,“不过你要时时刻刻想着我。”
       她又补充道:“我觉得我们的事情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何隽没有说话就放下了听筒。何隽时时刻刻想的是另外的姑娘。女人的预感是很强烈的,关灵一定是从何隽的言语里发现了什么。她不安了。
       何隽这么一想,不由得有些内疚。一个本来应该沉浸在幸福中的女孩,却在面对一次可能性极大的悲伤,这是不公平的。但命运就是这样。谁都不能要求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将错就错。他以前就错过一次,现在没有将错就错的资本了。何隽开始考虑怎么和关灵摊牌,怎么跟她说,他找的不是她。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关灵会相信他的话吗?他和关灵一直认为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游戏。如果他告诉关灵,这不是游戏,他真的认错人了,关灵能接受吗?关灵也许会认为自己遇到一个满嘴谎话的家伙,一个东躲西藏、遮遮掩掩,既有性饥渴,又不想负责任的中年人。何隽想到这里笑了。就算自己是流氓又怎样?本来就过着游手好闲的生活,和流氓也就是一步之遥。张良就是流氓,自己和他不是好朋友吗?
       异度空间。这居然是张良海乌拉能给他的唯一的理由。何隽想,自己也许真的要用未经科学证实的逻辑去说服关灵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何隽的确在赶一个曲子。公司新包装的歌手就要推出第一张个人专辑了,何隽负责的是其中的主打歌。
        八、和关灵一起的日子
       关灵喜欢去“星座咖啡馆”,在那里吃“哈根达斯”。何隽只好陪着她。
       何隽不喜欢在这种公共场合出现,虽然不一定有人就能真认出他来,但他还是不喜欢。何隽习惯在圈子里活动,不熟悉的地方,他放不开。
       但他也不能说关灵什么。他们还能去哪儿呢?何隽可不想把关灵带到自己的圈子里。
       关灵却在这里如鱼得水。这个女孩吃起冰激凌来很凶,一杯一杯吃下去,吃得何隽都打了个寒战。
       “没见过吧?”关灵用纸巾擦了擦嘴巴,得意地问何隽,“我从小就对这东西没命,见了就扑上去,和高尔基说的一样,如同爱知识的人扑到书上,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
       “好,很好。”何隽点头道,“小心发胖。”
       关灵嘿嘿地乐:“我就是有福气,吃下一头牛都不会胖。我们家往上数三代,包括旁支,就没有一个胖子。” “羡慕你。”何隽说。
       、 关灵从“哈根达斯”上抬起头来,问:“你有点心不在焉啊。你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
       “我很好。”何隽幽幽地说,“我只是感觉有些累,我和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什么都不觉得,可我已经快四十了。”
       关灵笑了起来:“别老说自己老,你要总这么说,就会把自己真的说老的。”
       他们似乎都在回避着什么。危机就要到来,但他们仍然用“哈根达斯”和无聊的闲扯来回避着。谁也不想率先开口。
       何隽又去了关灵的小屋子。这回他发现,关灵已经把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床单和被褥都新换了,桌子也一尘不染,窗台上还放了鲜花。她显然是刻意布置了一下。
       刚才何隽本来不想上来的,关灵说:“我有东西给你看。”
       何隽只好上来。
       关灵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相册。那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何隽翻看着,看到各个年龄段的她在里边幸福地微笑着,或者打闹着。刚开始的关灵是一个圆圆的小孩儿,翻过若干页后她就长大了,在中学里便亭亭玉立,到了大学简直就是性感。
       何隽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他问:“你有没有姐姐或者妹妹?或者认识和你长得特别像的女孩?”
       关灵腻到他的肩膀上,眼睛有点迷离。关灵轻声说:“你又要开始给我讲故事了吧?”
       关灵坚持认为,这只是一个故事。
       关灵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种味道只有挨着她才能闻见。何隽有点忍不住,他把手搭上关灵的腰,关灵就势就钻到他怀里。
       何隽发现关灵开始扭动身体,想办法配合他,尽量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熟手。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关灵死死地抱住何隽说:“你不能说你老,你一点都不老。”
       何隽有点惭愧。在做爱的过程中,他的脑子里一直把关灵当作那个女孩儿。他开始心烦意乱,甚至觉得自己有点龌龊。可他又不能推开关灵。他只好把头深深地埋在关灵的胸口,关灵温暖柔软的胸膛似乎是一个逃避的港湾,何隽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了。
       何隽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他睁开眼睛,发现关灵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抱着他的头,眼睛里充满对男人的爱怜。
       关灵看到他醒了,便笑着说:“你睡着的时候像一个小孩儿。”
       “哦。”何隽在关灵怀里动着,欲望又渐渐膨胀开来。
       后来两个人都饿了,何隽想去吃饭,关灵说:“你等着,我给你弄。” 关灵就光着身子去厨房。何隽想,这个丫头已经不在男人面前害羞了,其实她还是害羞的,但她努力不害羞。他点了一根烟,发觉自己正不可遏止地滑向另外一个世界,是属于关灵的世界。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世界,因为有些刻意。可他却无能为力。 关灵本能地在用欲望留住他。 过了好一会儿,关灵端着两个盘子回来了,盘子里盛着米饭,上面盖浇了西红柿炒鸡蛋。关灵重新钻到被窝里,试图用勺子喂何隽。何隽是真饿了,他吃了没两口就拿过勺子,狼吞虎咽地把一盘饭吃了下去。
       关灵却没有吃,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何隽。
       何隽问她:“你怎么不吃?想什么呢?”
       关灵说:“我在想,我们两个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
       何隽走的时候,关灵依旧没有穿衣服。她把何隽送到门口,何隽说:“你别冻着了。”
       “我不怕,我要这样等你到明天。明天你一定早点来,我要你陪我一天。”
       何隽下楼的时候,感觉自己如蒙大赦,仓皇逃窜。
        九、诱 惑
       街上行人稀少,因为夜已经很深了。
       何隽把车停在饭店的停车场,然后去健身房游泳。
       刚才关灵是不想让何隽走的,但何隽还是坚决走了。关灵要何隽第二天一定要来。第二天是周六,何隽必须在第二天之前想出办法来。不能再这样下去,明天无论如何要开口。
       何隽跳进冰凉的水中,游了两圈,很快就不感到冷了。水池的下方打了灯光,这样粼粼波纹就反射到天花板上。何隽采取了仰泳的姿势,头顶的波纹就如同闪动的碧蓝的罩子,让他有滑翔的感觉。
       游泳馆里寂静无声,何隽划水的声音有点寂寞。他一边游着,一边想着。他想尽量不伤害那个无辜的女孩,他想婉转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池子里的水很有力量地包裹着他,他真想在这里一直待下去,不要天亮。
       不知道自己游了多长的时间,大概有一个小时吧,他感觉有人走了进来。
       那个人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动静,但何隽仍然听到了她的呼吸声。是个女人。这么晚到饭店健身房来游泳的女人会是谁呢y
       女人坐在一边,盯着何隽。何隽继续游着,只是变换了一下方向,结果他瞥见了红色的头发。
       何隽停住了。他在池子中央站起来,愣愣地看着女人。
       女人笑着问:“你怎么不游了?”
       波纹同样印在女人的脸上和身上,这是一个过于艳美的女人,穿着泳装,光着脚。何隽注意到,她没有戴游泳帽,这说明她并不打算下水。
       何隽说:“你是谁?这么晚了怎么还到这里来?”
       “我睡不着,所以来转转。没想到这里还有和我一样睡不着的人。”女人说。
       何隽笑笑,没话找话地问:“你不游吗广
       “太晚了,而且我还是觉得有点冷。”女人想了想又说,“其实我就想找个人聊会儿天。我叫李真,住在1507。”
       何隽听懂了,李真在向他发出邀请。
       李真说:“我先回去了,你要是愿意上来,就去换衣服。”
       这是一个独自住在饭店的寂寞的女人,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观光电梯上升到15楼,门开了,门外是厚重的地毯。人走在这样的地毯上,会凭空多出些自信和兴奋。何隽的心跳得快了,会发生什么?
       何隽踏着地毯找到1507。李真打开门。何隽看到她只穿了件睡衣,立刻收住脚。正迟疑间,李真一把把他拉进来,没容他说话就疯狂地吻他。何隽猛地坠人了那个“场”,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个癫狂的夜晚。
       何隽的印象又开始混乱起来,他感到了红色的头发,猩红而热烈的嘴唇。女人大声地呼号着,潮湿蔓延开,何隽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放大了,身体里积郁已久的能量释放一空。他在女人身上纵横驰骋,痛快淋漓。
       何隽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缓慢地爬起来,气喘吁吁。李真满意地看着他,说:“你不错啊。”
       何隽笑笑。何隽想问李真,是不是应该付她钱。
       李真却率先开口了:“我应该付你钱吗?”
       这个问题大出何隽意外,他这才意识到
       李真把他当成什么人。何隽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刚才美好的感觉顷刻间荡然无存。
       李真看到何隽的表情,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对不起,我误会了。”
       “没什么,我还想问你同样的话呢。”何隽镇静下来,说。
       女人的脸也有些红。她想了想说:“这就好。你能留下来陪我吗?天已经快亮了。”
       何隽看了一眼窗外,仍然是漆黑一片。何隽看了看表,是凌晨四点多。何隽说:“不了,我明天还有事。”
       女人没有强留他,女人只是说:“好吧,这三天你可以在晚上十点以后来找我,我一直住在这里。”
       何隽没有说话,拿起外套走出去。 “上来前打个电话。”女人在他身后说,“你能找到号码的。”
       何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洗了把脸,躺在沙发上。这时候天色已经变成深蓝,太阳就要升起来。
       何隽想,自己怎么突然间就忙了?从一个女人的床上到另外一个女人的床上。再有这样几次,就要和张良一样,成“百人长”了。
       一个中年男人的龌龊、阴暗、虚荣,都开始在他身上显现出来。何隽感觉到了一点点恐惧,他害怕生活在这样没有规律的放纵中渐渐失控。这种放纵的源头,就是苦闷。
       何隽是没有理由苦闷的,他是个主流人物,收入不菲,工作不忙。他过着很多人羡慕并且求之不得的生活。他应该最没有苦闷的理由,可是他就是苦闷。
       何隽自嘲地想了一会儿,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十、无法直面的爱情
       何隽被电话铃声吵醒,他立刻坐起来。坏了,一定是关灵打来的电话。那个姑娘在自己的房子里等着他,而他却睡过了点。
       关灵在电话里小心地问:“你还来吗?”
       何隽看了看表,已经是十点多了。他想找个借口不去,但慌乱之间却想不出托辞来,只好说:“我一会儿就到。”
       他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跑到写字楼下。想了想,又到一楼的快餐店买了两个汉堡、两听饮料,这才把车开出去。
       关灵啊关灵,你怎么才能离开我y何隽的心中有些烦躁。
       何隽太疲惫了,一到关灵那里就睡,一直睡到天黑。在此期间,关灵就在旁边虔诚地守着他,等待自己的王子醒过来,和昨天一样。
       等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关灵那张微笑的脸。他现在最受不了关灵这样的表情,他只好别过脸去,把头钻到枕头里。
       “你已经睡了六个小时了,有两个电话都没吵醒你。”关灵把枕头拿开,“你一定很累吧?你要注意身体。你瞧这是什么?”关灵把一碗汤端到他旁边,“我给你熬的银耳羹。”
       何隽没有抬头:“你别忙了。我没事。不是有汉堡吗厂
       何隽没有接关灵的银耳羹,而是从枕头边找出了手机。未接来电显示,是张良给他打了两次电话。
       何隽把手机扔到旁边:“又是他,烦。”
       关灵依旧微笑着,把碗递到他面前:“趁热吧,熬了好几个小时,刚好熬烂。汉堡我已经扔掉了,你现在要注意饮食,不要吃那些垃圾食品。”
       何隽接过碗,凝视着关灵的眼睛,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很好吗?”
       关灵说:“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先吃嘛。”
       何隽决定要尽快地、明确地离开关灵。刚才他在梦中已经对关灵说了好多分手的话。现在他要做的,只不过是把那些话再说一遍。他不能再和身边这个无辜的小姑娘闹下去。拖延越久,伤害越深。
       何隽把银耳羹吃完,放下碗,正襟危坐,盘算着如何开口。关灵却问他:“我也许给你找麻烦了吧?”
       何隽知道,在昨天晚上他离开的时间里,在今天早晨的等待中,在刚才六个小时漫长的睡眠里,关灵也一直在想。就是再木讷的姑娘也会看出来,何隽并没有投入恋爱的状态中,何隽没有投入关灵那样的激情。
       看到何隽沉默不语,关灵说:“你愿意离开的话你可以离开,但我得知道为什么。”
       何隽想了想,决定先贬低自己,这样关灵的痛苦会小一点。何隽说:“我一直不能明白你为什么会和我好。实际上,我比你的年龄大许多,我们不是一个阶段的人。我又是离婚,生活一塌糊涂,内心深处凌乱不堪,缺乏热情和忠诚。当然,我有点小名声,可这都是虚的,不能当作依靠。实际上,我是一无所有,混得像个失败者,状态也很差。我和你在一起是拖累了你。”
       关灵的眼里流出泪来,她已经明白何隽在表达什么。
       关灵说:“我和你好,与你说的没有任何关系。你说的这些,既不是条件,也不是理由。”
       何隽问:“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关灵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你不爱我,是吗?”
       是的。但何隽却张不开嘴。如果是这样,他该怎么解释他现在正在关灵的床上呢?
       “回答起来很难啊。”关灵说,“我现在相信了,你跟我讲的另一个女人的事情,那不是玩笑话,而是确有其事。对吗?”
        何隽点点头。对。
       “你是在找她。你找到了我这里。现在你的追寻结束了,你发现了我不是她。”
       何隽解释:“刚开始我的确认为,你们是一个人。你们简直太像了,连声音都是一样的。就在我发现你们有所不同之后,我还久久不能相信。我自己没办法说服自己。怎么会呢?但的确是这样。”
       何隽想起了异度空间,但他没有说出来。
       “哦。”关灵说,“那你说说你爱她什么?我做不到吗?”
       何隽被问住了。是啊,他爱那个女孩什么呢?漂亮?活力?风情?都是又都不是。除了开玩笑,他和那个女孩甚至没有说过什么正经话。眼前这个关灵,和那个女孩究竟有着什么差别?
       很难用语言表达,那只是一种感觉。但何隽已经知道了,她们两个不一样。
       何隽不是一个能凑合的人,何隽必须离开。
       关灵擦干眼泪。关灵说:“那你走吧,我尽量不再找你。” 何隽走的时候,心里挺难受的。他甚至有一点冲动,想留下来陪关灵。关灵也是很不错的女孩,留下来的确是一种说得过去的选择。但他还是走了。
        十一、海乌拉的计划
        张良打电话说,晚上海乌拉请客,吃日本餐。
       何隽有点奇怪,这“两口子”怎么这么关心他。
       何隽来到那个叫“竹坊”的日本餐馆,张良和海乌拉已经等在那里了。张良笑着向何隽招手,说:“这是什么年头啊,请客的这么积极,被请的总是姗姗来迟。你干吗吊着脸?难道吃免费的晚餐让你不舒服?”
       何隽坐下,没理张良,而是对海乌拉说:“你们两个别聚会得太频繁,小心破坏家庭。”
       海乌拉无所谓地说:“破坏就破坏,本来我就不怕,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而已。要是有什么事情真的给捅破了,我反而会轻松。只是张良他没那个胆量。他有胆量的时候还没有离婚,他的胆量都叫离婚给耗没了。”
       何隽被噎了回来。
       张良给何隽倒了杯清酒,得意地说:“你看,我老婆就是嘴硬。你就别跟她逗了,跟我逗吧。”
       生鱼片上来了,何隽吃了一口。他不小心沾多了芥末,呛得直皱眉头。
       海乌拉问何隽:“你和那个叫关灵的女孩,到底怎么了?成还是不成啊厂
       何隽警觉起来。他问:“我告诉过你们她叫什么吗?”
       张良赶紧说:“怎么没告诉过?你忘了上次喝多了你说的?其实我老婆很灵异的,你就是没说过她也知道,。”
       何隽放下筷子,严肃地说:“怎么回事?”
       海乌拉说:“女人都是差别不大的。我的意思是,你也老大不小的,遇见一个乖女孩,差不多就结婚得了。你老晃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张良帮腔:“就是,你都快成单身公害了。”
       何隽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们和那个叫关灵的女孩认识?”
       “不认识,瞎猜的。”张良否认。
       何隽已经看出张良脸上的掩饰来。他用筷子指着盛刺身的木船说:“你信不信,今天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让你当着你老婆的面,把这条船吃下去。”
       张良拿眼睛直瞟海乌拉。海乌拉叹了口气,说:“都到这一步了,你就全告诉他吧。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们只是想帮你。”
       何隽的脸色变了。
       张良小心地说:“你犯不着生气,我们可是朋友间的一番好意。”
       何隽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迷上了一个红色头发的女孩,开车带着张良满世界找人。张良觉得这很有趣。一个离了婚的中年男人,还在搞纯情的这一套,以前只听说过没见过,现在真让他瞧见了。
       后来,他、何隽又叫上海乌拉去吃火锅,何隽神不守舍的样子让气氛有点沉闷。海乌拉灵机一动,编派了许多鬼话来消遣何隽。这顿饭吃得生动活泼,让海乌拉意外的是,何隽居然有点信了。
       第二天海乌拉一上班就给张良打电话。她问:“你昨天那个朋友没有什么毛病吧y”
       张良就是一愣:“毛病?”
       “你了解他吗?他们家有没有遗传病史?脑子好用吗?”
       张良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张良说:“你是说他傻吧?其实他平时挺精的,心眼儿比我多多了。只不过,恋爱中的人,心思都懒得转弯,全奔一个方向去了,要不怎么说是痴心妄想呢。”
       一个计划就在海乌拉的策划下诞生了。关灵经常来海乌拉这里看书,海乌拉和她熟得不得了。海乌拉觉得她和何隽挺合适的。在何隽向她描述那个女孩的时候,海乌拉的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就是关灵。
       海乌拉就对关灵说:“你把头发染成红的吧。”
       “为什么要把头发染红?”关灵问海乌拉。
       “你这个星期的幸运色是红色。”海乌拉不耐烦地说,“叫你染你就染,肯定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在你身上发生。”
       关灵觉得这样很好玩儿,她就听话了。后来,关灵几乎忘掉了这件事情,直到何隽在发布会上把她叫住。关灵这才相信真的有事情发生。
       海乌拉本来想把关灵直接带到饭桌上,让何隽和她自己认识。她没有料到他们自己就在那个选美的发布会上遇到了。海乌拉知道这件事情后长叹了一口气,对张良说:“什么叫做有缘?这就是有缘。”
       张良还不明所以:“老婆,他们的见面不是你安排的吗?什么水火不容东南方向,你说的啊。”
       海乌拉胡撸着张良的头说:“咱们就是没缘,认识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不能在一起。”
       “每一次关灵和你见过面以后,都会打电话给我。她还不知道我们认识,否则怎么可能什么都对我说呢?”海乌拉诡秘地笑,“你们这两口子可真有意思,你们居然都相信我说的星相学——但是刚才关灵在电话里哭了一鼻子,怎么回事?”
       看得出来何隽是生气了。他的脸色铁灰。
       张良哄他:“海乌拉一定认为,你可以爱上那个女孩子。还是我比较了解你,你不会轻易爱上谁对吗?”
       何隽推开面前的餐具,站起身来就走。张良知道自己闯了祸,在后面跟上去。
       何隽在门口站住。他盯着张良的眼睛说:“你们居然拿我的感情生活开玩笑。你们这么做还算朋友吗?”
       张良把何隽的手拿开。张良说:“何隽,关灵是一个很差的姑娘吗?她哪点和你不对啊?我就不懂了,我们是为你介绍女朋友,你吃什么亏了吗?她很爱你啊,刚才哭的简直是惊天动地。”
       何隽摇着头。 “你好好想想吧,现在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张良撇开何隽往回走,回头大声对他说,“你先别忙着做什么决定,你找的那个人是否存在还是个问题呢。我看,老婆只要对你好就够了,别的都在其次。”
       海乌拉问张良:“何隽是不是真的生气
       了?”
       张良满不在乎地说:“没有,他只是仓促之间无法接受现实。他会想通的。”
       海乌拉冷笑道:“我看,你们这帮人还是不缺女人。不信的话让何隽半年不沾荤腥,他肯定就不会这么矫情了。”
       十二、李 真
       何隽不敢回公司,他不想独自呆着。
       同样,他也不想见人。他不知道去见谁,见了那个人说什么。
       他当然也不能开着车在大街上乱窜,因为他喝酒了。
       何隽只好跳进饭店俱乐部的游泳池,他想把自己耗得筋疲力尽再回去睡觉。可是他游泳的时候,很快就想起李真来。李真说,她住在1507室,晚上十点以后,他可以来找她。
       何隽克制着自己,他不能上楼去。他想让自己累。累了的时候,什么都会变得简单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可怜,为了一个虚幻中的女人,被朋友设计,落魄得四处游荡。
       他的脑子里满是红颜色的头发、冰凉的皮肤、一些只有开始没有结束的爱情。何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也许,他压根就不应该离婚。他曾经很爱他的前妻,只是天长日久,两个人的龌龊和摩擦渐渐多了起来,缺点被放大得如同怪兽,于是一拍两散。他们谁也不想耽搁谁。何隽想,要是当时有些凑合的念头,他就不至于仓皇至此。谁能没有缺点呢?既然能容忍其他的龌龊,为什么不能容忍自己的伴侣?
       可感情应该糊弄吗?
       何隽是相信第一感觉的。他第一眼有了感觉,以后才能继续。这个第一感觉一直纠缠着他,甚至对他很刻薄,但他就是不能摆脱。有一次何隽去买牛奶,超市的售货员把即将过期的牛奶夹杂在新的牛奶中给了他。何隽发现后大光其火,当着无数顾客的面数落着那个姑娘。姑娘委屈得哭了,其实她只是想多卖出牛奶,更何况即使是旧的牛奶,离保质期限也还有一个星期,从理论上来说,这姑娘并没有错。
       但何隽就是不能接受。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连牛奶都是这样,何况是感情。可怜的关灵,被多管闲事的海乌拉和张良弄成了替代品。何隽觉得无辜,他也为关灵感到难过。
       “你真像一个不知所措的男人。”李真说,“你肯定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能跟我说说吗?”
       李真姿态优雅地站在水池边俯视着何隽。今天她穿着衣服,仍然妩媚妖娆。何隽倒觉得自己光着身体在水里,有些不体面。何隽问:“你又来干什么?”
       “你已经到了这儿了,怎么不找我?”
       “我为什么要找你?我谁都不想找。”何隽抹着脸上的水说。
       “那好吧,算我多此一问。”李真扭头走了,高跟鞋在游泳馆的瓷砖地上敲出很大的回响。何隽一头栽到水里,水的波纹在天花板上荡漾,好像整个建筑都晃了起来。
       何隽还是来到了1507。他得承认,自己是一个意志力不坚定的人。实际上,他已经在克制自己,只是这种克制在李真真的出现以后就瓦解了。他并不一定找李真做爱,但他需要倾诉,找个自己不太熟悉的女人倾诉。更何况,李真只在这里呆几天——何隽想,等她走了,自己就会恢复正常。
       “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李真一边给何隽斟了杯酒,一边轻声说,“我下午去俱乐部查了会员登记表,你是何隽,是写歌的。真没有想到我会认识你,我从来不听歌的。”
       李真给何隽的,是很烈的金酒加汤力水。何隽喝了一口,甜甜的。
       李真在何隽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你们搞艺术的真是很浪漫啊。”
       何隽冲她举了举杯:“你也一样,你是做什么的?”
       李真说:“我不值一提。我是做进口家具生意的。其实这些都有我老公在管,我只是做后期的销售。这个饭店的总统套间里,主要的家具是我们给配的,所以他们送了我几天的住房,我就到这里来住。”
       何隽笑道:“原来是奖励。”
       “其实做进口家具也挣不了太多的,我们的主要利润来自盗版,就是把国外新样式的家具买回来拆了,照着样子大规模生产,再贴上进口家具的商标,卖给你们这样的喜欢风雅的人。”李真也举举杯,“我说的太多了,其实你们摘音乐的可能最恨盗版。”
       何隽想,本来关灵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可惜,张良和海乌拉也把她弄成盗版了。
       后来,他们都喝得有些多。
       金酒加汤力水的特点就是,喝的时候毫无感觉,一会儿烈劲儿就上来了。李真坐到了何隽怀里。李真说:“我也就奇怪了,我也算得上年轻、漂亮和能干,我也够放荡,可为什么就拴不住男人呢?你们男人还要在外面七搞八搞,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你也跑出来七搞八搞了?”何隽笑着问。
       “我啊,因为我郁闷。”李真说,“我是不会毁坏我的家庭的。结婚多不容易啊,怎么能轻易就放弃?等我心情调理好了,我就乖乖地回去。”
       “男人也这么想吧。”何隽的醉意上来,信口说道,“他们比女人更容易郁闷,所以更容易七搞八搞。”
       “你也郁闷吧?否则怎么会跑到我这里来?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有问题。”
       “没错,我问题大了。”何隽幽幽地说。 李真搂着何隽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地说:“我不想问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你听我的没错。找个还像样的人,和她结婚,然后你在外边干什么都行,那才是自由呢。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根据地。”
       何隽把李真的脸扳到自己面前,问:“什么叫还像样啊?”
       李真哈哈大笑起来。李真说:“就好比高级的国外家具。你只在杂志上看见过照片,你想要,可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去买,所以,你就买我们做的盗版吧。这是唯一的选择。人前不跌份儿啊,这就是我们的生产标准。”
       “哦,这是你做家具的原则?”
       “对了。”
       凌晨时分,何隽被手机的短信提示吵醒了。他打开收件箱,是关灵发来的短信。短信说:“我不会就这样放弃。”
       关灵到现在还没睡。
       何隽的头大如斗。他勉强支撑着把短信删掉。李真迷迷糊糊地把他拽到怀里。李真说:“你干什么呢?谁半夜还给你发短信?”
       何隽决定继续睡,睡够了再说。他咕哝着说:“没事,小广告。”
       
        十三、关灵的说辞
        不管何隽承认不承认,关灵都是一个不简单的姑娘。关灵不能忍受何隽就这么从自己手头溜走,所以关灵决定采取措施。
       关灵采取的第一个措施就是给何隽发短信。自从在李真房间的那个夜晚开始,何隽就不停地收到关灵的短信,内容都是在诉说关灵对何隽的眷恋。这些不分时间地点的短信,让何隽没有规律地陷入不能自拔的情绪混乱之中,何隽甚至想到换一个手机号码。但是他不能换,因为那样他将失去和外界所有的联系。
       关灵的第二个办法,就是要和何隽见面。
       何隽几乎不能想象关灵会在上班时间到自己的办公室来。秘书问关灵:“您找哪位?”关灵说:“我是《东南周末》报的记者。我是来请何隽先生在我们报纸上开专栏的。”
       关灵有记者证,秘书就把她领到了何隽面前。
       何隽没辙了,他只好让关灵坐,然后说:“开专栏可以,别的我们先不要谈。”
       关灵很有礼貌地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丢面子的。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我现在还糊涂着呢。”
       何隽说:“我也是刚知道,是你好心的朋友海乌拉安排了我们的邂逅。我不能接受这么人工的、刻意的安排。所以当我知道了一切真相以后,我不得不离开。”
       “这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啊。你是先决定离开我,才知道海乌拉的事情的。”关灵想想说,“你不能把它简单化吗?你想想,我们如果是自然的邂逅呢?例如,我要是那天有更重要的采访任务呢?我就不去了,那样我们根本就不会见面。事实上,我们报社那天确实在开选题会,我是请了假才出来的。我们的相遇是完全自然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海乌拉打算介绍我们见面。”
       何隽摆摆手:“你不要钻牛角尖好吗?我真的不能接受。你有你的人生,你的未来很美好。你应该找一个真正爱你、关心你的人。我不行,我太苍老了。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关灵冷笑道:“关心我的人?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吗?人都只关心自己。”
       何隽抬头看着关灵,突然发现这个姑娘有自己不认识的强硬的一面。
       关灵说:“我想嫁给你,只是因为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仅仅是不错,而不是十全十美。能找到不错的人已经不容易了。白马王子只在童话中有。”
       何隽决定不搭腔,听听这个姑娘还会说什么。
       关灵说:“你当然是个很在乎自己的人,不过你比别人强的是,你更加执拗。这是你想离开的原因,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另外,我觉得我们的年龄、职业、相貌,搭配起来都很不错。以后会过得很好的,对彼此都有帮助。”
       何隽打断她:“你是说我们在一起,还应该有感情以外的目的?”
       “不应该吗?”关灵反问道,“很多夫妻结婚以后,闲来无事都是这么做的。这么做可以增加感情,还能让生活变得更美好。”
       何隽嘿嘿地笑了起来。何隽说:“原来是这样。告诉我,是不是所有像你这样的小姑娘都有着物质的目的?”
       “当然,只是有人表现得明显,有人表现得不明显。”关灵说,“不是我这个年龄,所有年龄的女人都会有考虑物质的阶段。生活是自己的,怎么能回避呢?”
       何隽沉吟着。 “我是爱你的。从任何角度来讲,我都不可遏止地迷上了你。”关灵准备结束自己的谈话,“我不想让你立刻决定什么,但你应该考虑我的话。”
       关灵走了,剩下何隽一个人发呆。秘书进来给他送盒饭,他才清醒过来。
       女秘书看着何隽说:“原来你也有发愁的时候啊。你肯定招她了吧?”
       何隽根本不知道的是,关灵的这套说辞,全是海乌拉教给她的。
       电话里海乌拉问关灵:“怎么样?有效果吗?”
       关灵叹了口气:“我这样说是不是太势利了?我怕会适得其反。”
       海乌拉笑道:“他会考虑的。要让他知道你们这个年龄的女人是怎么想问题的。他会权衡利害。他们这个阶段的男人我太了解了,总是拈轻怕重。”
       关灵问:“这样美好吗?”
       海乌拉反问:“失去他美好吗?”
       下班后,何隽仍然不想下楼。他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仔细打量自己。他发现自己已经有白头发了。时光真是催人老啊。想起几年前离婚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血气方刚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十四、你看看闲人的爱情是什么样子
       电话响了。
       何隽以为是关灵,但却是一个奇怪的号码。
       何隽接听,居然是李真。何隽问:“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李真笑了。李真说:“这还不简单?趁你睡着的时候,用你的手机给我的手机拨一次号,不什么都有了?”
       何隽也笑了。要是那个女孩有李真的心计,他就不用这么折腾了。
       李真说:“所以啊,以后你不要轻易就在陌生的女人面前睡着。”李真很为自己的玩笑得意,她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着。
       何隽问:“你找我有事吗?”
       李真好像能看透何隽的心思。她说:“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和你告别。我明天一早要提前回去了。生意太忙,实在是身不由己。晚上咱们见个面吧厂
       何隽没有吭声。他在琢磨,是不是要去见李真。这个女人的确妖娆,而且最吸引人的是,她还爽朗。
       李真觉出何隽在犹豫,就说:“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想和你说,我真的很喜欢你,谢谢你能陪着我。我在这个城市也没什么朋友,认识你的确很高兴。”
       何隽说:“我也想谢谢你。你是很好的女人。”
       李真说:“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吧?你要是有机会去我们那里,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一会儿会把手机的号码给你发短信过去。”
       何隽说:“好的。”
       李真说:“那我挂了?”
       何隽说:“等等,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把头发染成红色?”
       李真又哈哈大笑起来:“我认识的男人通常都是见到我的时候就问这个问题,只有你是最后才问。告诉你吧,我的头发不是染的,天生就是红色。我稍微有一点欧洲的血统,我也搞不清是哪一辈人干的,可能是唐朝吧。那时候我们家可是皇族。”
       “哦。”何隽想了想说,“那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好啊。”李真说,“太谢谢了。”
       何隽知道,他和李真的关系,已经变得清楚和自然起来。他甚至有点喜欢李真了。
       他们的晚饭吃得很高兴,饭后李真说,她知道这个城市的酒吧很出名,但从来没有去过。何隽就带着李真来到酒吧街。望着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酒吧,李真说:“你说哪家最有特色啊?”何隽就皱了皱眉头。大洋马的酒吧是不错的,但刚才他已经看见了,大洋马的酒吧没有开门,是这条街上唯一黑着灯的房子。不过就算是开了门,何隽也不打算带李真去。他想起为了救张良挨的那顿打,至今还心有余悸。
       何隽说:“哪家都有意思。”他随手一指,“这家吧。”
        这是一家叫“白色夜晚”的酒吧,何隽和李真坐在角落里,喝着小支的啤,洒,安静地听台上的乐队唱着舒缓并且有点忧伤的曲子。灯光故意很暗,桌子上还点着蜡烛。在摇曳的光芒里,李真的脸生动妩媚。
       “每个人都想追求点什么,因为欲望是那么强烈。每个人又都无可奈何,因为我们都会老……”那个还没长胡子的小男歌手唱道。
       李真说:“真想不到,我还以为酒吧里只有重金属呢。”
       “这是我写的歌,是给一个电视剧写的插曲。我没想到会流传到这种地方。”何隽说,“也许吧,现在街头到处都弥漫着这种不可救药的情绪。”
       李真说:“你的工作不错,你是闲人,又能挣到钱。”
       何隽说:“你取笑我。我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李真说:“我真的很感激你,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对女人的要求是很高的。所以你能陪我,我很高兴。”
       何隽笑笑。何隽想,女人真的有什么差别吗?也许有吧。张良喜欢大洋马,自己爱上了红头发。但这种差别,又算得了什么。谁都可以把自己的头发染红。而他只想找一个对心思的人——怎么这么难啊。
       “我知道你是对女人有要求的。”李真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不过人真的是很奇怪,有时候,可能根本想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只是一种感觉,没有办法把它具体化,或者用语言说出来。”
       “是啊,所以人的生活,很容易变得乱七八糟。”何隽说。何隽说这句话的时候胸口忽然一热,他似乎感到哪里不对劲。
       “对,人有点高级的欲望,本来是要把这个世道变得更有秩序,没想到适得其反,连人自己都被闹糊涂了——你不舒服吗?”李真察觉到何隽坐立不安,问。
       一股巨大的强烈的感觉冲上了何隽的心头。她一定就在附近。何隽站起来,四下张望。
       “怎么了?我要回避吗厂李真善解人意地问。
       何隽说:“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何隽瞥见那个女孩从酒吧的门口走过,他追出去。红色的头发一闪,人已经在马路对面了。
       何隽冲上马路。
       一辆汽车冲着何隽过来——何隽本来想抢在它前面跑过去,但司机突然打开了远光灯,就这么一晃,何隽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被迫收住了脚步。
       司机在车窗里骂骂咧咧的,显然是喝过了酒。
       等到何隽过去的时候,女孩已经不见了。
       何隽失望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候有人拉他的袖子。何隽回过头去,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小姑娘问他:“先生,你买一枝玫瑰花吧?”
       何隽这才看清楚她怀里抱着十几枝玫瑰,何隽摇摇头。 、
       一个小伙子箭步蹿到何隽面前:“要DVD吗?最新的美国大片。”
       何隽笑笑,摇头。
       “那游戏软件呢?”
       何隽越过他,继续向远处张望。
       一个衣着暴露的姑娘从何隽的身边走过,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对何隽说:“玩吗?”
       何隽站在那里,呆呆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发现周围所有的人都冲他露出了微笑,这些笑容都带着目的性,让他毛骨悚然。
       何隽回到酒吧的时候,李真也不见了。何隽以为她去了洗手间,依旧坐回位子上。这时候侍应生走到他面前说:“刚才那位小姐已经把账都结了。她让我转告您,祝您一切顺利。”
       台上已经换了一位女歌手,但依旧唱着何隽写的歌:“我们追求理想的,却错过现实的,我们追求梦幻的,却错过身边的……”
       何隽想,你看,这就是闲人的爱情。
        十五、关灵要嫁人
        “你可想清楚了,别不当回事。”张良在电话里说。
       何隽放下电话,开车去找他。
       “别学我,我这前车之鉴啊。”张良嘿嘿地说,“大洋马失踪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现在想一想,大洋马的确不错,和我在一起,配合得行云流水一般。可惜可惜,找不见了。”
       张良一见到何隽,嘴里就不停地絮叨。何隽想起大洋马的酒吧已经关张,就问:“大洋马出事了吧?”
       “我就听他们邻居说,大洋马和她男人把酒吧砸得稀烂。砸个酒吧也不容易,他们整整砸了一个星期,然后就双双失踪。”张良唏嘘着,“曾因酒醉鞭名马,唯恐情多累美人。”
       何隽被逗得笑起来。
       “你还有心思笑啊?”张良说,“你那个关灵,就要嫁人了。”
       何隽知道这个城市里很多女孩子都会选择这条路,嫁个海外华人,或者干脆就是外国人,出国定居,然后再说。这些女人回来的时候已经腰缠万贯,基本没有生活的问题了,只是大多数不快乐。
       “那个日本人个子还没有你一半高,头发都花白了。你得制止这个人间悲剧。”张良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就真不行吗?”
       “不行吧。”何隽说。
       “关灵想见你啊。你什么时候学会不理人了?”
       关灵打扮得很精心,穿了很好的料子做的衣服,化妆得也仔细,楚楚动人的样子。
       “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啊?”何隽问。
       “他对我很好。”关灵说,“你不知道的是,在我认识你以前他就开始追求我了。我一直没当回事。我也想要我理想的感情,他明显不是。可惜,我无福消受。”
       何隽笑笑。他不说什么,也没法说。
       “他很有钱,在这里买了很大的房子。我没去过,但我见到了房产证。你相信吗?上面居然是我的名字。”
       何隽说:“是啊,任何人都会被这样的事情打动的。”
       “他老婆很早就去世了。他的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他唯一不踏实的就是他自己。所以,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开始疯狂追求我。现在我很想就答应他。我已经为我的爱情追求过了,看来是不成。所以我想,他也未必不是一种选择。”
       “你要见我,是想让我对这件事情发表评论吗?”何隽字斟句酌地说,“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
       “我想做最后的努力。”关灵老实地说,“你在找的人,她压根就不存在。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幻觉。海乌拉跟我说过了,其实你对那个女孩也并不了解。”
       关灵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何隽最受不了这个。何隽说:“事情是这样的,你嫁给我,就要放弃那个大房子,也要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以后万一要再有什么不如意,你会抱怨我的,这个压力太大了,连我都承当不起。”
       关灵说:“这个你不用操心。人的运气都是有限的,得到一些,势必会失去一些。我只是想让你再考虑一下。我们还有点时间。他现在回日本去了,下个月才回来。到那个时候,我要听你说‘是’或‘不是’,他也要听我说‘是’或‘不是’。”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问题会怎么办厂何隽问张良。
       张良哈哈大笑起来。张良说:“怎么样?患得患失了吧?”
       何隽说:“我还是不甘心啊。”
       张良收起笑容:“你好好问问你自己。每个人都不甘心,可这样有用吗?我和海乌拉还不甘心呢,结果呢,我们也挺快乐的。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凭什么得事事顺着你啊?当然,我也相信你,就凭你的魅力和本事,再找十个八个关灵这样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关灵本身已经很不错了,你干吗要放掉啊?弄得你们两个都心事重重。”
       何隽说:“可我敢肯定,那个女孩她确实存在,她就在我们附近。那天晚上我又在街上见到她了。”
       “你没事吧?魔怔了?”张良看着何隽说,“她这么长时间不来找你,说明你们两个的确没缘分。可你碰见了关灵。这就是事实。要是换了我,我就要关灵了。她身子骨不错,岁数又小,能给你生个孩子,还挺宽容的。你不是就喜欢年轻力壮的姑娘吗?”
       何隽说:“你这叫算计。你在算计关灵。”
       “算计怎么了?你就有把握她没算计过你?”张良说,“咱们这把岁数了,没什么本钱,算计算计也是应该的。以后你再搞什么花样,那都是锦上添花的事情,重要的是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
       十六、何隽的决定
       工作进展得很快,何隽的主打歌完成没几天,新的歌手就要推出,新的专辑也要面世。何隽被公司安排,到外地去做一个简短的宣传。何隽本来是不想去的,他的心情太差,更何况他只是词曲作者,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可后来他想,去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关灵的期限就要到了,他还想去问问李真,关灵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处理。也许女人会有比男人高明的办法。
       李真就在那个城市。
       何隽在饭店住下来已经是晚上,他觉得这时候李真也许会不方便。可犹豫再三,他还是拨了李真留给他的电话。让他意外的是,电话里传来的是电子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何隽连着拨了好几次都是这样。
       何隽猜想,李真回到丈夫身边就变了主意,想当个乖女人了,所以她果断切断了所有不干不净的关系,特别是和自己的联系。又是一个杳如黄鹤的女人。
       女秘书问他:“你找的人不在吗?”
       何隽说:“这个电话号码是错的。”
       女秘书笑了:“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再和你联系了。她留的电话都是假的。” 何隽问:“为什么?” “你太出色了呀。”女秘书说,“谁见到你都会不可遏止地爱上你。她只是害怕不能自拔。”
       何隽笑了起来。这不可能。是李真主动给他电话的。
       女秘书说:“他们张罗着叫我去外边喝酒呢,你去不去啊?”
       “不去,我不太舒服,想睡觉。”何隽收拾着东西,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他真的没了兴致,只想独自在房间里呆着。
       女秘书走到门口,叹着气说:“你不去就没意思了。”
       发布会是在第二天上午开始的,何隽躲在角落里。记者们的提问大多是针对歌手的,何隽知道问不到自己头上,就打起了瞌睡。
       这时候有人突然说:“我想问这个专辑的主打歌作者何隽先生一个问题。”
       是关灵!何隽一个激灵从困顿中醒过来。公司主管宣传的经理推了他一把:“赶紧的,问你呢。”
       何隽揉揉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着。好的位置全被当地的记者占据着,关灵坐在最后一排,所以何隽刚才没有看到她。
       关灵吃力地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她的红头发顿时让她显眼了。关灵看见何隽瞪着她,故意清了下嗓子,说出了一句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的话:“你到底打算不打算娶我?什么时候娶我?” 全场哗然。人们顿时议论纷纷,一部分镜头对准了关灵,一部分镜头对准了何隽。
       何隽的脑子“轰”的一声就空白了。
       经理紧张地捅了捅何隽说:“你必须同意。这是我们公司的一段佳话。否则我们的形象就砸锅了。你和那个女人会成为社会新闻的炒作热点。”
       何隽愣了好长时间,愣到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台下的目光聚集在何隽身上。豆大的汗珠开始从他脸上往下流。
       何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屋子里爆发出了一阵掌声。
       经理激动地对着镜头说:“爱情啊,这就是爱情啊。”
       何隽问经理:“我刚才怎么说的?”
       “你说,你打算娶她,这个月就娶。”经理说,“这样,我们的专辑推出,多么富有传奇和浪漫的色彩啊。”
       何隽知道上当了。他被关灵、张良、海乌拉,还有他自己公司的人给做到了圈套里。
       关灵已经站到了何隽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像一个处在巨大的幸福中的小女人一样哭泣着。经理招呼秘书过来,把一枚戒指塞到了何隽手里。
       何隽给关灵戴上戒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经理对记者们说:“他太激动了,简直不知所措。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何隽要求立刻回去。
       秘书敲开了他的房门,给他送来机票。屋子里满是烟雾。
       “关灵是你们给带过来的吧?”何隽气急败坏地问,“你们怎么敢这么做事?拿我的婚姻当噱头?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你可别这么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秘书把机票放在桌子上,“现在全世界都传遍了,你和关灵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的婚姻浪漫至极。是关灵说服了经理,才有这么一出的。关灵是为了你。”
       何隽冷笑。
       “谁让你招她来着?你不知道八十年代的小姑娘,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会不择手段?”秘书说,“其实我提醒过你,昨天你要是出去喝酒,就会知道这个阴谋。可惜啊,你的心思不在这儿。我是向来反对你喝酒的,你就没看出我昨天反常来着?”
       何隽没了脾气,他说:“你应该和我明说。”
       秘书笑道:“我敢吗?我还得在这里领工资呢。”
       “她还跟我说想嫁个日本人呢。”何隽嘿嘿地说。
       “什么日本人?她从来没跟我们说起过这件事情。”
       十七、爱情管用吗
        回到自己的城市,何隽就和关灵筹备婚事了。关灵似乎有着天生的公关才能,她把一切的繁杂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还张罗得很兴奋,这毕竟是她自己的婚礼。
       何隽去找关灵的时候,关灵正在忙着和酒店的人设计午餐。何隽说:“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我忙的。”关灵如同小鸟一样依偎在何隽身上说:“你是闲惯了的人,庞杂繁琐的事情不是你管得了的,你该干吗就干吗去。”
       何隽在旁边呆了一会儿,看到自己实在也是插不进嘴去,就怏怏地走了。
       晚上,关灵给何隽打电话,把菜谱向他汇报了一遍。何隽说:“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热菜减一个,加个汤就成了。”
       关灵问:“要我去找你吗?现在?”
       “有什么事吗?”何隽犹豫着。
       “我们去看看新房啊。”关灵说,“新婚的人,不可能住我的小屋子吧?也不可能住在你的办公室里。我的朋友出国了,我把他们的房子租了过来,我带你来看看?”
       何隽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实际上,他已经看上了一套精装修的公寓,准备作为礼物送给关灵,在婚礼上给关灵一个巨大的惊喜。可是临交款的时候,何隽突然发现使用面积比楼书上说的小,所以跟开发商交涉。这样一来,事情要耽搁几天。
       “太晚了吧。”何隽不想现在就把底牌露出来。
       关灵说:“你等着,我这就过去。”她“啪”地撂下了电话。
       何隽有点颓,他已经感到他和关灵之间的问题。他有他的活法,关灵有关灵的活法。虽然都是为同一个目标,但他们却是各自为战。
       房间不小,装修得也很精美。巨大的双人床上是崭新的被褥,客厅、卧室甚至卫生间都摆放了大量的鲜花。看得出,关灵已经把这间房子精心打扮了好几天了。关灵问:“你喜欢吗?”
       何隽笑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我看到了你的小屋,第一印象就是脏乱差,没想到你还会收拾屋子,真是辛苦你了。”
       “这并不算什么。”关灵坐到何隽身边说,“我以前也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能量。人都是被逼急了才能发挥出潜能来的。这一次我全明白了,我能做到很多事情,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你就等着享福吧你。”
        何隽打量着屋子,嘿嘿地笑着。
       “现在离我们结婚还有三天。”关灵说,“你还可以反悔。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果不爱我,你现在就可以走。我知道,上次发布会上的事情,我让你难堪了。可你也应该理解我啊,一个女人会想尽办法留住她的爱人的。”
       何隽愣住了,他没想到关灵跟他说这个。
       “到了现在,我已经满足了。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在属于我们两个人自己的空间里。我把婚礼筹备得差不多了,我是一个很幸福的女人,我爱的男人就在我的身边,他当着那么多人接受了我的请求。”关灵靠在何隽肩头,喃喃地说,“一个女人还能企求什么呢?就剩下最后一样东西了,也是最重要的东西。她现在想要她男人的心,但她还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眼泪顺着关灵的面庞滑落下来。
       一个女人说你可以走的时候,完全有可能表达的是相反的意思,关灵就习惯这样。
       在柔和的灯光里,关灵显得凄楚动人。何隽的心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他要彻底放弃他的固执了。他轻轻地搂住关灵的肩头说:“你要我答应你什么?永远不离开你吗?”
       关灵点点头,然后用力地往他怀里钻。
       又要承诺了。何隽离婚后,再也没有力气承诺什么。爱情管什么用?它在年轻人那里是美好的,但是对于有了沧桑的人,并不是轻松的。何隽曾经想,他一定要找一个自己有感觉的女人,他几乎就找到了,但却失之交臂。现在,他和关灵的爱情充满了不情愿、计划、谋略,甚至还有公司的利益。他不像关灵那么有信心。
       可事到如今,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如果你做不到那么爱我,就退一步。”关灵小心地咕哝着,“你能忘掉她吗?”
       何隽点点头。在准备和一个女人结婚的时候,必须得忘掉另一个女人。这点浅显的道理何隽还是明白的。
       “我决定不想那么多了。”何隽轻声说,“我不能再晃下去。我觉得我的确和你有差距,但你说得对,我们在一起能配合得很好,我们会有很好的将来的。”
       关灵从何隽的怀里蹦了起来。她紧紧抱着何隽的脖子,疯狂地吻他,何隽几乎透不过气来。
       关灵捧着何隽的脸说:“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呀。” 何隽问:“看什么?” “你瞧啊。”关灵把何隽的脸扭向一侧的镜子,“你如释重负啦。”
       何隽对买房的事情不再热心。开发商看见何隽要撤,不由得急了,答应了何隽的一切条件:重新丈量面积,按照实际使用面积算钱。
       何隽站在空荡荡的大房间里,仍然不置可否。
       “那这样吧。”售楼小姐温柔地说,“我再跟老板交涉一下,看看能不能打几个点下来。”
       “为什么?”何隽问。
       “我们特别希望您和您太太能住到这个楼盘里。你们的爱情我们都知道。”小姐微笑着说,“好的楼盘和好的爱情是相得益彰的。”
       何隽笑了一下。爱情有时候还是管用的。
        十八、婚 礼
       婚礼选择在度假酒店的露天广场上,是自助餐酒会的形式。何隽是演艺圈中人,所以到场的明星如云,关灵和她的父母看得喜笑颜开。在繁琐的各种仪式和祝福之后,何隽和关灵换了妆,给各个桌子的亲戚朋友敬酒敬烟。
       关灵很快就被她的一帮同事给纠缠住。关灵的领导握着关灵的手,开玩笑说:“好样的,你下个月就会被转正。今后,你将会是我们传媒界插在娱乐界的一根钉子,独家新闻和小道消息,就全指着你了。”
       何隽坐到张良的旁边。张良吆喝着给何隽满上。让何隽略感意外的是,他没有带海乌拉来,他的身边坐着的是大洋马。
       何隽把张良拉到一边问:“海乌拉呢y这可是她一手谋划的婚姻,你不带她来太不够意思了。”
       张良说:“她不好意思见你呗。”
       何隽问:“你到底有实话没有?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从哪里把大洋马给淘换出来的?”广
       张良拍着何隽的肩膀说:“兄弟,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老婆是应该来的。可我老婆今天要陪她老公,所以只好托我给你带好了。”
       他冲着何隽挤挤眼睛说:“哎,你看大洋马不错吧?是她自己重新找到了我。现在我怎么越看越喜欢她啊。”
       何隽看着大洋马,她正和桌子上的女客聊着,表现得相当娴淑文静。
       “你有想法了?”何隽问,“她可是已婚妇女。”
       “她和她老公已经完了。”张良说,“新的婚姻法实施以来,我们都有了紧迫感。你都结婚了嘛。跟谁过不是过啊,大洋马人不错。得,就是她了。”
       “那海乌拉呢?你们不打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我老婆从良了。”张良叹了口气说,“她和她老公孩子正筹办移居英国呢,她说那是个研究星相和巫术的好地方。”
       何隽很快就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的。关灵搀着他回到前面的台子上,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何隽扶着关灵,挣扎着说:“我没事,我脑子够使。”
       何隽说着,脚下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到刚搬上来的“香槟塔”上。守在一旁的女秘书一个箭步冲上来,把何隽扶住。
       高脚杯一个一个摞在那里,晶莹剔透。秘书问何隽:“你坚持得住吗?”
       何隽勉强笑笑,突然问:“你怎么哭了?”
       女秘书的眼角的确挂着泪水。
       “我替你们高兴呢。”秘书抹了下眼泪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的婚礼多浪漫啊。”她又对关灵说,“好好经营你们的婚姻吧,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营业啊。”
       “大家静一静。”主持人在台子上喊。又要做游戏了。
       看来这是一个很流行的游戏,任何聚会都适合把它设计进程序里来。几男几女上台,用嘴唇传递纸牌,谁的纸牌最终不掉下来,谁就是最终的胜者。
       “谁赢了,谁就获得以下资格。”主持人清了清嗓子,“男士搀着新娘,女士搀着新郎,共同把‘香槟塔’里注满香槟酒。”
       人群中开始喧哗起来。
       何隽顺着主持人的手指往人群中看。他的眼睛突然一跳。一个红头发女孩正在和同伴聊得开心,笑得几乎要趴到桌子上。她的旁边坐着的,就是何隽那个开设计公司的同学。
       女孩抬起头看着台上,目光正好与何隽的眼神碰到了一起。
       何隽赶到胸口“忽”地一下热起来。那种强烈的感觉出现了,,何隽的手微微颤抖。一定是要发生什么。
       关灵问:“你怎么了?”
       何隽掩饰着:“喝多了。”
       女孩站起来,快步向台子上走去。何隽看见他的同学想拦,却一把抓了个空。张良也想去拦她,却被大洋马死死地按住。
       女孩是纸牌游戏的赢家。她立刻搀住了何隽。女孩的手冰凉。何隽低声对她说:“你是不应该来这里的。”
       女孩笑笑:“何隽叔叔,我是不请自到。你没看见我叔叔见了我紧张得不得了,一直在我旁边守着我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来?”
       “因为你不给我打电话。”女孩说,“你就这样在人群中消失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我去过你们公司,去过那个选美大会,还跟着你到外地去开发布会。可是,处处都有人拦着我,我根本无法接近你。”
       主持人发现了这个女孩和关灵长得极像。他开玩笑说:“新郎一会儿人洞房的时候不要搞错了。”
       人们都笑了起来。
       何隽看了一眼关灵,关灵的脸色煞白。
       香槟酒注满了最上面的杯子,溢出来,向下面的杯子流去。
       女孩托着何隽的胳膊,对他说:“恭喜你,何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