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河西走廊诗笺（六首）
作者：李 汀
《十月》 2003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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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 石
并非所有活物
都能被千年腌缸酿作永不变形的腊味
成一粒玻璃弹球
因无解一段命脉何以
让死灰僵岩受孕
在一个瞬间遽成真空
越过发霉腐烂的几亿年轮
三叶虫骨殖遂作一幅壁画
森林残躯留下火矿的谜语
兴许只是一个修行的还愿
一种意志转世
才结出至诚至灵的舍利子
看山丹奔马
生命的牛径，
已在垂危的喘息中 描摹着
剩余的尺寸，
懒于顾及陌生的坚岩沼泽；
旷野的劲风也一再一再地 久违了。
生存的抛物线 难道
永远投降于死寂苍白的美丽，
在月环下等待，
独吞温馨的圆满。
静谧是一种暗示，
血流平稳划过 再无波澜；
青苍的松干扭作辗转的轮毂，
从一粒神秘种胚，
僵成耄耋的外壳，
历经过多少煎熬的斫刻。
紫褐的马群突然狂奔，
鞭梢与阳光相撞生出火光
下达冲犯天条的传令，
直向遥天瀚海。
马鬃是飘逸的灵魂，
簇裹着执拗的头颅：
仰天伏地，
溪水倒流，
雪山瘫缩，
时光反转，
岁月终止……
我久久流泪
为奔马踩踏山丹七月的草原，
踩踏我七月的心路，
托我迷狂和昏厥之灵，
上天人地，
听阳光有声，
看落叶无影，
撞碎我生命的轮回，
相信一回开天辟地的 放纵。
养 蜂 女
你挡住我的视线，
山丹一条无名小路， 两旁
正盛开油菜花。
阳光的湖泊， 晃动着
你手拎一小桶鲜酿的蜜糖，
挡遮我的视线，
路的尽头苍雄的焉支山， 此时
又连接一片无垠的青稞地
溪水的树林， 吟唱着
你只挡住了我人生的几秒，
擦过你皴粗的手指，
我瞥见了一座孤单的帐篷和蜂箱，
支撑着，
天地的双唇
我们不再相识，
悄悄离去的你
属于一组远涉而来， 追花的
蜂群
沉潜于花缘的季风里，
追觅三月青嫣七月焦黄，
周而复始地飞翔。
我无憾未及看清你的脖颈，
你匆仓的背影
已传递了一个生者全部的秘密：
在寒冷的黑夜里煎熬的苦水
可酿作光明的甜蜜。
敦煌飞天
飞天一定不是手画的
也不是为人的心
是一种灵魂描绘另一种灵魂
是一个空灵的梦把另一个空灵的梦托举
厌倦了地上苦难的呻吟
让天上的梦在地下 发芽
梦啊
无论谁做·做些什么都不算奢侈
飞起来舞
是梦最为痴迷的片刻
舞在天幕
逃离大地的沉睡
谁想飞天
该去敦煌
在莫高窟许下一个愿
长梦不醒
怅望古烽火台
沉寂啊
沉寂了多少载
攥紧的拳头五指伤残
还握着半截熄燃已久的火柄
厮守孤烟大漠
任风清云白
旷天流泻
马蹄曾在疾风中趁月色逐鹿
箭镝飞鸣啐血 。
最惨烈的一幕是你用自焚的头颅
点燃朋友的睫毛
刺痛眼神
沉寂啊
沉寂了多少载
如今只剩一只垂老的拳头——
殉火者的墓椁 在戈壁风鸣里
萧萧落下尘埃
让我怅望
迷茫间想起“因特”网和登月船
骆 驼 队
一堵一堵的城垛，
是黄土夯成的
漂移，
有了沉甸甸的浪漫。
驼队走进沙漠，
像今天消失于历史的 豁口。
为什么
你吃草后仰头行走，
每一时刻的动作，
都像垂泪告别。
不忍看你
一种沉闷的悲剧性格，
为了其他， 献出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