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诗六首
作者：张 维
《十月》 2003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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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深夜看海
深夜看海一个人
怎么经得住这样的重量
不是因为海风寒彻
没有星月的关照与搀扶
一个人怎么扛得住黑夜如此浩大的重量
潮水涌上海滩 又缓缓退下
再次汹涌地扑向海滩 再次哀伤地退下
你说这无限的起伏与运动
与你的身心何关
辛苦的是那些单薄劳碌的沙子
一个人沙子一样怎么能经受住大海上帝般的追问
只有海能承受海
上帝能承受上帝
一个人除非不是沙子
血液里流淌着海一样丰富的元素
眼睛里承接了天边的光辉
或者一个人不是一个人
一个人怀有他人
亲人情人 和充盈的爱
内心起伏激荡 海鸥一样迎风起舞
一个人此刻才能深夜看海
一个深夜看海的人 是一个海一样丰富辽阔
涵有光辉的人
住在松林中的人
住在松林中的人
可以呼吸清新的空气
可以随手在酷夏咀嚼月亮的薄冰
住在松林中的人
可以用星光洗浴
可以一路与无名的野花说话
像在天堂 可以随丝绸的黎明轻轻起舞
住在松林中的人
可以与天与地与神交谈
忘了树影在静静移动
露珠在瞬间跌落
诗六首
张维
一壶水烟也可以把短暂的一生轻轻挥发
在松林中的人
惟独没有和人类有过亲密的交谈
在夕阳的鼓声催促之下
他决定到城里去找一找人类
公路上是川流不息的人流
广场上是疲惫不堪或振臂亢奋的人群
高楼的水泥盒里装着目光呆滞的失语者
惟独没有一个人和他促膝交谈
住在松林中的人
忧伤地回到孤守的松林
他发现人满为患的城市
与一人独居的松林都是别一种单调
他决定在此等待
他相信像相信星光一样相信
会有一个人深夜来临
月光照耀他们透明的交谈
他相信黎明前彼此的生活会有所改变
飞舞的夕阳
她看见一只鸟儿跌下—
她无意中看见一只鸟儿跌下
一只鸟儿跌进草丛再也没见它飞起
一只鸟儿铁一般跌下 跌进她的眼里
跌进一块平静的玻璃里 玻璃碎了 夕阳流血啦
几十年来她只看见鸟儿来回地飞着叫着
花开花落 一阵风 儿子已长大进了大学
丈夫蜜蜂一样忙着 财富和身份随年龄增长
幸福的脂肪愈加饱满闪烁
虽然有四五年没有潮涨潮落地做爱啦 可
老公每晚回家 日子玻璃一样平静简单自满泛光
她看见一只鸟儿跌下
她无意中看见一只鸟儿跌下
一只鸟儿跌进草丛再也没见它飞起
一只鸟儿铁一般跌下 跌在玻璃里
玻璃碎了 夕阳里涌出海来
潮汐的马从体内升起直奔天涯
鲨鱼的叫声 使平静裂开 断裂使隐藏的
痛睁开眼来 看见玻璃平静的秘密
脆弱的单一 生活在程序里 一辈子活在一天里
痛的眼流出泪来 泪来至海 泪水穿过
玻璃 从此使她与大海有了血缘的联系
她看见一只鸟儿跌下
她无意中看见一只鸟跌下
一只鸟儿铁一般跌下使海平线升起
海水从她的眼里涌出 她看见飞舞的夕阳
夕阳丝绸一样在律动 丝绸海浪一样
律动 海浪像她年轻的腰一样在优美地律动着……
水中的记忆
——怀念唐滔
水回到水中
波浪画在水中
岛屿明灭于水中
对逝者的回忆也翻飞在水中
夜晚 我站在尚湖边
想着 水草此刻在暗中柔曼地生长
无名的鱼儿也睁着眼睛睡眠
我的画家朋友唐滔已经逝去一年啦
一个有灵魂的人即使不在人世
记忆也会以不同的形式向不同的方向生长
想到这里
一阵风吹来
硕大的月亮掉在水中
响亮得像一种记忆更像一种痛
小叶叙事
只有血缘渐行渐远的细流
还系着小叶
小叶在城市枝头的乱风中颤栗
超生的小叶
预示着没有身份
无缘读书，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父母超生的叶子越多，分享的土豆和阳光愈少
只有屋檐上的麻雀，土丘上大又圆的夕阳
惦着她
一个纯真到底，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小叶
只有血缘的细线系着她 为了生存 她随风远行
家乡小树林温润的细风
到了城市高楼的森林就变成狂乱的暴雨
小叶被飘打到半空
随着粗糙的人群随波逐流
不知所措的小叶 树根一样
本能地想抓住爱情
这是惟一的确定与关怀
可城市的爱情 像洁白的卫生纸
擦一次就丢进废纸篓
我们的小叶纯真得像竹笋
每一次相爱 都把自己倒得精光 倒得空空荡荡
倒得双手无力抓住风
我们的小叶 才二十岁
身体与眼眶就装满了迷乱和秋风
无力的小叶
不得不 不得不
在烟雾里 在醉眼里 在旋转的舞池里
在你和我身处的虚幻的城市里
寻找失落的爱情 和 坚硬的面包
只有血缘渐行渐远的细流
还系着小叶
是遭人唾弃 酸涩味苦
隐得很深的核
土地温柔地将它秘密地收藏
就像苹果秘密收藏了天堂
Apple
一声轻唤
月亮就挂到天上
责任编辑 沙 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