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走进西部高原（六首）
作者：李 瑛
《十月》 2001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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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 浪
我为什么在这里
想起了海洋，一排排
掀动的黄色的沙浪
翻卷的沙浪下
有鱼吗?有海藻吗
有闪光的金属、燃烧的火和
滑落的流星雨吗
野性的海水
扇动褐色的羽毛
疯狂地奔涌在大地上
第一排下有草根
第二排下有呼啸的箭镞
第三排下有呐喊和不死的血浆
不是明灭的渔火
是驼铃在摇曳中闪光
无论湛蓝，无论赭黄
历史跋涉的脚印
尽管在风中雨中踉踉跄跄
却始终逶迤向前
并在呼吸中成长
一粒沙
一粒沙落在我的肩膀上
它来自茫茫的翰海大漠
它使我感到沙丘的滚动和
珠穆朗玛的巍峨
使我看见浮光耀金的浪涛和
使人窒息的磅礴
不知道它多么沉重和古老
一个活泼的生命在我的肩头思索
它的心脏和我的心脏一起跳动
一声声相互诉说
在这远离永恒最近的瞬间
该把它交给哲学和诗歌
一颗沙落在我的肩膀上
庄周梦回，我愿是一峰骆驼
铁锤声声
请允许我用苦涩的嘴说
在赤裸的荒原上
沉寂大于死亡
但这里也有
一把铁锤，一架铁砧
一只掀动皮囊的风箱
同箱是荒原呼吸的肺
铁锤是它跳动的心脏
红牡丹般的塘火是脸膛
打马掌呢，打铁钉呢
是这里惟一的重工业
多么值得尊敬的
有思想的黝黑的铁砧
沉甸甸地压在荒滩上
在这山寒水瘦的大野
且莫问骑马而去的人是谁
也莫问他要去何方
今天，铁锤声声
送剽悍的骏马走进白云里
明天，声声铁锤
将唤来机车的轰响
箭镞
这箭镞扯着火穿过
两千载风沙，两千个冬夏，穿过
时间的黑洞，埋在脚下
轻轻拾起它托在掌心
是一节未死的历史的骨头
绿锈也掩不住，生命如花
它的肺仍在呼吸
心，仍在跳
牙齿，也许还沾着血迹肉渣
时间打开门，谁在说话
对它，勇敢说，我们不怕
甲胄说，我们怕
荒滩的灵魂
像历史故事遗落的一个细节
没有人迹的荒滩上，委弃着
三块柴烟薰黑的石头和草根
谁曾在这里埋锅造饭
他们可在日记的某一页记着它们
他们此刻在哪里，在哪里
如今，这一切都再已无法追寻
无垠的地平线上舒卷着白云
这三块沉默的石头
仍散出苦味、流出声音
这是它们惟一记忆的方式
像一个星座，要把这些
告诉将来的我们
野性的风早卷走了岁月和灰烬
既然生活曾经在这里燃烧
这石头该就是这片风景的灵魂
谈话
七双旅游鞋、七件行囊和
七部照相机
组成了一个旅游团
从海峡那边的东瀛异国
来到中国西部荒僻的高原上
现在，寥廓天地间，只有
旅途中偶然相遇的
孤零零的我们
为什么来到这荒旱的漩涡
1——为寻找衰亡的历史
重现人类文明的闪光
2——比较城市的喧嚣
我更爱宁静和率真
这里可能离生命更近
3——为放松紧张的生活，你知道
鱼应该自由地游泳
最好还会飞翔
4——为领略大自然，它的
辽阔、庄严、神奇与严酷
几乎使我大声喊叫
5——人踯躅在世界上
不打开狭窄的心灵，就
难以认识世界和自己
6——为了认识一个民族的
历史、哲学、宗教、艺术和民俗
这很深奥，但绝对有趣
7——我想把心埋在这儿
而可能把德带回去
令人震撼的
惊异、神奇、兴奋和狂喜
比碎石更多
在中国西部颂斜的地平线上
滚动
责任编辑 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