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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光山色]登沃里昂峰
作者:郭宏安

《十月》 2000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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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士多山。
       一日,我对妻子说:“我们去登山吧。”妻子说:“登哪一座呢?”是啊,登哪一座呢?这可把我难住了。瑞士是一个山国,由西南向东北有汝拉山脉,东、南一片有阿尔卑斯山脉,中间有一狭窄的长条,自西南向东北,称“中部高原”,实际上是一条丘陵地带。汝拉山脉斜嵌在瑞士和法国的交界处,山脊虽不高,却少有缺口,于连绵不断中多悬崖深谷,山上往往有茂密的森林,风景秀丽。阿尔卑斯山脉是一片大山,覆盖着瑞士大部分土地,山脊错综复杂,纵横交错,巨峰林立,山势险峻,是岩羚羊腾挪跳跃的所在,也是登山运动员一试身手的好地方,法文的“登山运动” (I’alpinisme)一词,就是“阿尔卑斯山”(Alpes)派生出来的。
       两座大山中,不乏可供一登的山峰,翻翻旅游图,可登顶并有景致可看的山峰,不下40座。
       瑞士人喜欢登山,往往有一整套登山的工具,例如登山靴、绳索、登山杖、冰镐、登山钉之类。似我等暂住瑞士之人,哪里去寻这些东西?再说一把年纪了,不能如年轻人一样,正儿八经地去登山。也可以选择乘空中缆车,经索道直达山顶,“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登山的乐趣就减少了许多。记得二十多年前,我登过多尔峰,那是汝拉山脉南部的一座高峰,海拔1677米,我也曾站在山顶上远眺过莱蒙湖、塞尔文峰、勃朗峰以及汝拉山脉诸峰,可是因为是乘缆车上山的,其印象至今已经模糊了。
       如此说来,只好去爬山了。
       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有一座沃里昂峰,海拔1483米,风光甚美,可徒步攀登。这也是汝拉山脉南部的一座山峰,只比汝拉山脉的最高峰唐德尔峰低不到二百米,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值得一游。于是,五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我们早早地吃了中饭,登上火车,向北约莫一个小时,到了瓦洛布。瓦洛布是一个古老的小镇,有居民三千,以冶金和塑料工业著名。我们一下火车,就看到车站上有几列法国的火车,这才明白,原来已到了边境了。这里有火车通向法国的贝藏松,向西直达巴黎,是巴黎——洛桑——辛普隆国际线的一个重要关口。瓦洛布海拔七百多米,站在火车站门前,举目四望,但见低矮的山峰起伏绵延,树木繁茂,芬芳郁郁,一片绿色,奔腾的奥伯河蜿蜒其间,左冲右突,银光闪闪,再远些,就是高高的沃里昂峰了,有怪石耸立于林木之上。门前的路标沿着不同的方向,指示着铁器博物馆、铁路博物馆、山洞、奥伯河源头、仙女珍宝馆等,可惜不能去,时间不够了,要登沃里昂峰,还要乘下一列火车,往南直上到布勒耐湖边的桥镇。
       这时,有几位中年的男子,持杖登靴,背着背囊,头戴遮阳帽,正匆匆沿着一条小路往前走,瞬间,他们就消失在一片大树的后边,不见了踪影。他们是徒步旅行者无疑。在瑞士,无论是在大路上,还是在山间小路上,你可以常常碰见他们,也常常可以得到他们友好的问候。他们或独行,或结伴,矫健的步伐,沉静的面容,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我羡慕他们。在汽车、火车甚至飞机已成为最便捷的代步工具的今天,他们仍以自己的脚步丈量着瑞士的土地,他们是在健身,是在养性,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们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亲近着大自然,他们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听得见鸟儿的,呜叫,看得见花儿的开放,他们或攀登高山,或荡舟湖上,或穿行于森林之中,他们的心灵因此得到了净化。
       通往桥镇的火车开了。这条铁路于1886年建成,于是,即便是在冬季,人们也不怕大雪封山了,因为他们与外面的世界有了联系。火车在一片森林中疾行,高大的山毛榉,秀丽的冷杉,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树,纷纷在眼前掠过。阳光经过树木的遮拦,不那么明亮了,车厢里也显得阴凉了,让人感到很舒服。不过,仅过了十几分钟,眼前一亮,桥镇就到了。
       桥镇濒临布勒耐湖,多别墅和旅馆,风光秀美;可登山,可游湖,是一个旅游胜地。布勒耐湖是一个小湖,南边紧接着一个大湖,叫做茹克斯湖,周围便是著名的茹克斯谷地。谷地自西南向东北,长30多公里,宽约5公里,谷里散布着—些村镇,以钟表业闻名,从前是以家庭的劳作为主,现在已变成漂亮的厂房了。茹克斯湖海拔1004米,出奇的平静,在明亮的阳光的照射下,涌动着细小的、银色的波纹,懒懒地敲打着堤岸。湖上没有船,也不见水鸟,近看则有鱼,长尺许,洋洋焉。我们只看到几家店铺和旅馆,街上几乎没有人,也极少有车辆驶过。太阳当空,暖暖地照着,空气仿佛过滤了一样,清新中有一股淡谈的香味。这是茹克斯谷地的周末吗?好静啊!一切都是那样的安详、平和,只有树叶在微风的抚弄下飒飒作响,各种各样的花在静静地开放,旅馆上空的旗帜迎风飘扬,在默默地等待着顾客,还有教堂传来隐隐的钟声,提醒我们这里是一个村镇。我们顺着钟声,找到了教堂,从那儿往上,大概就是通往沃里昂峰的道路了。德国的伟大作家歌德曾于1779年10月25登过沃里昂峰,他就是把马寄放在桥镇的。那一次,他是从莱蒙湖畔的罗尔出发的,骑马向北直到茹克斯湖南端的桑吉埃,沿湖的西岸到了桥镇,然后弃马登山,下山再于桥镇取马,沿湖的东岸返回,共费时两天。悠悠200多年过去了,从南坡攀登沃里昂峰的方式似乎没有变。
       教堂不大,建在茹克斯湖北岸的一片高地上,按照地图的指示,那是从南坡登沃里昂峰的一个标志。那天,在教堂附近的一个园子里,正好有一个老妇人在侍弄蔬菜,我们问她这里是不是登沃里昂蜂的路,她说正是,“你们往上走不多远,就会看到一个牌子,指示着沃里昂峰的方向。祝你们玩得愉快!”果然,不远处即有一木杆,顶端有好几块木牌,沿不同的方向指示着不同的地方,我们找到了“沃里吊峰”,沿着它指的方向开始了攀登。那是一条土路,很宽,我们的脚步也轻快。路缓缓地上升,不知不觉间;我们已走过了一片树林,细碎的阳光、杂乱的鸟鸣和那一片阔叶树、针叶树一起,被抛在了身后。眼前是一片草地,远远地,我们看见了沃里昂峰,灰白的岩石挺立在一片绿色之上。可是路变窄了,到处是石头,树也不成片了,我们仿佛一下子被暴露在明亮的阳光下,顿时感到热了。汝拉山区很少大湖大河,有些水流会渗入石灰岩地层中,或者突然消失在山洞地穴里,又在某个山脚或峡谷中重新冒出头来,因此汝拉山区很少有溪流山泉,少了些淙淙的流水声,越发地显得静了。人说“寂静的汝拉山脉”,果然名不虚传。蝴蝶拍着翅膀,在无声地起舞;野花仰着小脑袋,仿佛有所期待地开放着;几只苍鹰在静静地盘旋。不时画出一个一个圆圈。我想起了斯丹达尔的《红与黑》。
       我喜欢爬山,只是机会不多,就连香山的鬼见愁也没去过几次。记得数年前爬长白山的天地,正是八月天气,却无端地下起雨来。彤云密布,冷风骤起,雨虽不大,却时断时续,因此吓退了一些人。长白飞瀑就在身旁轰轰作响,一条修好的石阶直上瀑布的源头,看看源头上的人,影影绰绰,其大如豆,就可以匆道这条石阶有多么长了。我虽然已到知天命之年,可自以为尚有余勇可贾,就跟着众人爬了上去。石阶很陡,很滑,爬着,爬着,气就跟不上了。我知道,爬山跟跑步一样,就怕气乱,腿脚尚在其次,气一乱,就会头昏眼花,手脚不听使唤。我赶紧调整呼吸,配以步伐的稳重,既不住前看,也不住后看,渐渐平静下来了。中间歇了一两次,终于爬到了瀑布的源头。源头上一片黑色的石头,大者似牛,小者如沙,寸草不生,面貌狰狞,从远处的山坡上迤逦而下,望之森然,若是没有游人,那就是一个死亡的世界了。幸好尽头是一个大湖,那是火山喷发以后留下的礼物。其实,湖并不在尽头,湖的其它三面都和我们登上的一面一样,是一片黑色的世界。火山口太大了,湖水不过是盖住了它的底部而已。空中不时飘着细雨,风很硬,湖面空空如也,不可久留。湖水从北面闼门的缺口流下。形成瀑布,号称“长白飞瀑”。飞瀑果然壮观,远望似更佳,近则惊心动魄。从天池上下来,我才觉得,我还是可以爬山的,但是,如果不是汽车把你拉到瀑布前,而是从山底下一直爬到天池,那又该是什么光景呢?不敢想,或是不能想。
       登沃里昂峰的路并不很难走,只是偶尔有个陡坡,但是持续向上的路会在不知不觉中消磨你的力气和意志。你得不断地鼓励自己。偶尔碰见从上面下来的人,他们会跟你友好地打一声招呼,这一声招呼会变成一种鼓励。我一个劲儿地往前走,我的妻子渐渐地落在后边,我不断地鼓励她,可是他终于说了:“我走不动了。”那好,我们歇一歇吧。我回头一看,不由得呆住了:原来后边的风景这么美!居高临下,茹克斯谷地的风光历历在目:白日高悬,群山分列,茹克斯湖如一颗蓝宝石横卧其间,湖上隐约有一片透明的、颤动的水汽,远望如狂奔的野马。周围散布着一个个小村镇,皆有或宽或窄的道路相连;其房白墙红瓦,依稀可见,教堂尖尖的钟楼,分外清晰。土地绿一块黄一块的,绿的大概是葡萄园,黄的可能是向日葵或油菜花。附近浅山上,是一片碧绿的树林,中间一块块浅绿色的牧场,似乎看得见一群群黑的和黄的牛羊,或卧,或站,或徜样吃草。再远些,高山的顶是一块块嶙峋的巨石,如猛兽奇鬼,不可状也;下面则是茂密的森林,那一片片绿得发黑的,是针叶树;那一团团绿得发亮的,是阔叶树,用我妻子的话说,像巨大的绿菜花。把挤在一处的阔叶树比做一个个绿菜花,新鲜有趣,看看真像,诚妙喻也。我对妻子说:“西方风景画有很多是描绘田园风光的,一山一水,一田一园,一树一草,一房一栏,一车一马,一牛一羊,皆可入画。你看这茹克斯谷地,不就是一幅田园风景画吗?风景画是要有想象力,但必得先有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瑞士人阿米尔说,一片风景就是一种心境,能画出茹克斯谷地的风光的人,必定是一个心境平和、摈除杂念的人。”
       人人都说瑞士的风最好,可是好在哪里呢?我想了许久,觉得“色彩分明”可以说尽瑞士的风光。树木是绿的,湖水是蓝的,木屋是棕色的,雪峰是洁白的,花朵是鲜艳的……绿蓝棕白,五颜六色,无一不是纯正的,鲜亮的,湿润的,而这一切在阳光的照射下又是千变万化的!不要小看这“色彩分明”四个字,想一想色彩混沌、暗淡无光的景象吧。
       我们经过一栋木头房子,仿佛是一个咖啡馆,可是没有人,一派废弃的样子。在登上沃里昂峰顶之前,还有一个百多米的陡坡。这可是最后的冲刺了,我们一鼓作气,登顶成功!这正是,“志在登览,虽劳弗倦也”。我们顾不得气喘,站在峰顶,向四下里了望,太美了,我们的眼睹不够了。记得三十年前,我们几个同学登上南岳衡山的祝融峰的时候,见峰顶有许多题刻,其中一块石头上,有人刻了四个字:“我比山高”,大家读之,莫不绝倒,旋即同声斥之日:“傲慢,此必是一酸秀才也。”登上一座山峰,本该足踏山顶,凭空远眺,任目力驰骋于四荒八极之内,感谢这山峰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突然冒出“我比山高“的念头呢?
       我们站在一块巨石上,放眼望去:西 边,是一片平缓的丘陵,茂盛的林木,想必 其中有栗子树吧,密密匝匝,画出了山坡浑 圆的凹凸,远处有河流过,大概是杜河,那 已经是旧时法国的弗郎什一孔泰地区了。北 边,群山起伏,莽莽苍苍,隐约可见奥伯河 在山间折冲,注入纳沙泰尔湖。山脚下就是 沃里昂镇,被一片轻薄的云气笼罩。南边和 东边,目力所及处,过了茹克斯谷地,是一 条逶迤不断的山脉,再远些,是一片雾蒙蒙 的、边缘不清的湖水,那该是莱蒙湖了,再 远些,则是无边无际、傲然云上的大山,高 者冠雪,洁白明亮,低者拂云,浑茫一片。 如果觉得目力不够的话,山顶上还有一架望 远镜,投下5个瑞士法郎,就可以按照镜前 的指示盘,一个个数出山峰的名字。据说, 站在沃里昂蜂顶,向南望去,可以看见阿尔卑斯山脉的最高峰勃朗峰。我们去的那一天,可能云气太盛,看不大清楚。不过,莱蒙湖以东诸峰,却尽可收入眼底。陈子昂登幽州台,作歌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今人大概很少有这等情怀了,况且又是在外国人的山上。不过,登山远望,能够使人胸襟开阔,宠辱皆志,仿佛人离天空更近了,与大自然的交流更顺畅了,虽不至伦然而涕,但天地悠渺、人生短暂的心情还是有的。我们默默地望着眼前的山、水,仿佛呆了一样。
       中国的名山多的是三种东西,一是庙宇,二是题刻,三是景点。一是庙宇,所谓“天下名山僧占多”,在中国古人的意识里,天下即为中国,佛教是一种出世的宗教,主张摆脱世间的束缚,所以庙宇大都建在山上,以示远离人群之意;但是佛教徒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之辈,所以庙宇大都建在风景秀丽的山上,以大自然的秀色减少修行的清苦。二是题刻,中国的迁客骚人喜游名山,但是他们都有极强的表现欲,凡是稍稍平整光滑的石壁,就成了他们展示书法或诗才的用武之地,于是,或一句,或一联,或一诗,无论工拙,纷纷现于方寸之间。三是景点,中国的名山往往根据某块石头某棵树的形状或姿态,起个名字,是为景点,如“神女蜂”、“望夫石”、“迎客松”之类,如果与传统成传说有据,又当别论。可是在某些新开发的旅游地,人们也忙不迭地起了些如“龟兔赛跑”之类花里胡哨的名字,就有效颦之嫌了。姑且不论优劣,西方大概不是这样,瑞士大概不是这样。基督救是一种入世的宗教,与老百姓的生活和活动有密切的联系,所以教堂大都建在人烟稠密的地方,以至于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都有或大或小的教堂,因此每一个村子都至少有一个教堂,至于大城市就更不在话下了。至于西方的文人,他们也是喜欢游览的,但是他们也有观感需要发表,但不是留在石头上,而是写在纸上。难道是因为他们没有书法这门艺术吗?恐不尽然。在西方,尤其在瑞士,山只是山,是人与大自然交流乃至融会的地方。人可以在大山的深处幻想和沉思,可以借助大山的寂静过滤心中的痛苦和焦虑,大山则以其雄伟和壮丽容纳了人的错综复杂的情感,使其一一化解,融入自然的造化之中。
       法国作家塞南古写过一本书,叫做《奥伯曼》,当他写到奥伯曼登上瑞士的米迪峰的时候,他写道:“那里,在这些荒芜的山上,天空辽远,空气更加凝固,时间更加缓慢,而生命更加持久;那里,全部的自然雄辩地表明了一种更加伟大的秩序,一种更加明显的和谐,一种永恒的整体。那里,人重新发现了他的易变的、然而不可摧毁的将神:人远离社会的散发物而呼吸着原始的空气;他于已于天是同一个存在:他在崇高的协调中过着真实的生活。”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做到“天人合一”:“人更加自然,他甚至不再想如何利用眼前的时光;人不再支配他的理念,不想思索,不要求他的精神深入考虑某一材料、发现隐蔽的事物和说出前人不曾说过的话。思想不再是活跃的和有条理的,而是被动的和自由的:人们遐想,放松;人是深刻的,但没有意图,是伟大的,但没有热情,是有力的,但没有意志;人在幻想,而绝不陷入沉思。”人在大山的面前是谦逊的。
       难怪瑞士许多山上都置有望远镜,镜前有指示盘,那是供游人观山的,告诉他们每一座山的名字;难怪阿尔卑斯山中的大路拐弯处,往往立有一块牌子,上书:“慢慢走,欣赏啊!”那是告诉徒步旅游者,你们不要急匆匆地赶路,看看那些大山吧,看看那些湖泊吧,看看那些山谷中的小村子吧……至于其它的人文景观,则不多见。
       那天,山上的人不多,恰巧碰上洛桑州立银行的职员举行登山比赛,山上插着许多小旗子,可能是指示路径的吧。我们从山的背阴的一面下山了,走不了几步,路面就变成沥青的了,可通汽车。太阳已经被高高的山峰挡住了,茂密的森林中一片阴凉。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是,如果不是累到一定程度,还是下山轻快一些。果然,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已经到了山脚了。山脚下是一片草地,蒲公英在午后的阳光的照射下,黄黄的一片,开得正盛。我从未见过这么大一片蒲公英,仿佛一块精心管理的农田,没有一根杂草。那是一种纯正的黄色,明亮的黄色,让人平静,让人陶醉,让人从疲倦之中得到惬意的休息。啊,蒲公英,你这不起眼的小野花,当你独自开放的时候,谁也不会注意你,当你把一大张黄灿灿的地毯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人们惊异了,赞叹了,刮目相看了。你孤独吗?寂寞吗?我想你不会的,人们的毁誊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已悲”,春天,你扬起灿烂的笑脸,接受阳光的抚爱;到了秋天,你就撑起白色的小伞,随风飘荡。寒来暑往,年复一年,金黄的地毯,白色的小伞……
       到了山下,已经接近黄昏了。远处一群奶牛,挂着牛铃,丁丁冬冬,在悠闲地吃草,却不见放牛的人。我知道,从瓦洛伯开来一列火车,经过克洛瓦;从克洛瓦上车,就可以回到我们住的地方了。可是到克洛瓦的路究竟是哪一条,我心里没有底。幸好前面有两个老妇人在说话,不妨向她们打听一下。我们脚下的路通往沃里昂镇,从那儿乘公共汽车,就可到克洛瓦了,不过路太远了,要走一个多小时。其中一个老妇人说:“我正好回沃里吊镇,你们可以搭我的车。”
       在车上,老妇人问:“你们是日本人?”
       我答道:“不,我们是中国人。您见过中国人吗?”
       老妇人说:“当然见过,不过不是在这里。这里是个小地方,很少见到亚洲人。你们是在瑞士工作还是旅游?”
       我说:“我们临时在瑞士工作,抽空旅游。瑞士的山很美。”
       老妇人说:“要看山,还是阿尔卑斯山。你们在沃里昂峰顶就可以看到,那里的山更高、更大,积雪终年不化。”
       正说着,车就停了,老妇人说:“你们到了。”我们谢了她,她说:“不用谢,我不能送你们到克洛瓦了,因为我也到家了。”沃里昂是一个小镇,街上几乎没有人,除了汽车站对面的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有 两男一女在喝啤酒,闲聊,样子很是闲散。 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汽车还没有来,等得人 心焦。看看汽车时刻表,末班车似乎已经过 去了。瑞士的长途公共汽车叫做邮车,局邮 电总局管理,虽叫邮车,但以载客为主,行 车的钟点严格而准确。我们去问那三个人, 是否还有车来。他们也说不上来,其中一个 人跑到车站去看时刻表,说是末班车已过, 没有车了。他问:“你们到哪儿去?”我们说 到克洛瓦,他说:“到克洛瓦?徒步要走两、 三个小时呢。”这时,他看见远处开来一辆 面包车,就说:“你们的运气来了。”只见他 快走了几步,和那一块儿喝酒的女人说了些 什么。那女人站起身来,拦住了那辆面包 车,问那开车的主人:“喂,克洛德,你是 去克洛瓦吗?”那人回答说:“不,阿丽斯, 我去罗曼莫吉埃。”那叫做阿丽斯的女人说: “去罗曼莫古埃也行,离克洛瓦不远了。这 儿有一对夫妇,他们要去克洛瓦赶火车,可 是邮车已经没有了,你把他们带上吧。”那 人说:“行,上车吧。”我们谢了阿丽斯和一 块儿喝酒的人,上了车。
       那个叫克洛德的人长得很结实,一脸憨 厚的样子,旁边坐着他的妻子,后边是两个孩子。母亲对孩子说: “别乱动,要不先生和太太该生气了。”我说:“没关系,我们不是那么可怕。”大家都笑了。
       一路元话,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到了克洛瓦。我们真想送他一件纪念品,可是我们是来爬山的,身上无半点多余的东西。我们只好说:“谢谢您为我们多跑了路。”他说:“没什么,祝你们一路平安。”我们一一道了“再见”,然后,他掉转车头,朝罗曼莫吉埃开去。
       我不知道克洛瓦有什么可看的,但我知 道罗曼莫吉埃有一座11世纪的教堂,是瑞士有名的教堂之一,颇有可观者。那里的管风琴吸引着全世界的音乐家,都想在一年一度的比赛中一试身手。据说在这个小镇上,许多艺术家和手工艺人都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我真后悔没有问问克洛德克洛瓦的情况,没有跟他到罗曼莫吉埃去,今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看那儿的教堂,听听管风琴的声音。
       回到我们住的地方,已经是晚上八点钟 了。
        责任编辑 顾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