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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作家短篇小说辑]麻虎的传说
作者:滕学颖

《十月》 1999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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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庄一带古时肯定是狼出没的地方,近几十年虽不见狼,但狼在K庄打下的印痕却抹不掉,如村后那座乱石山就叫麻虎山,山下那条沟就叫麻虎沟,甚至庄里还有一户叫“麻虎食家”的人家。把狼叫成麻虎是K庄人的古习,据完小李老师讲,这很可能源自于“开河记”中的一个姓麻的吃人生番,但庄户人管不了这许多,只管把狼叫成麻虎。
       麻虎食家之得名起自于二虎的爷爷。传说二虎的爷爷年轻时赶夜路遇一麻虎挡道,如不是一伙过路人相救就成了麻虎的吃食,二虎的爷爷吓得从此大小便失禁,麻虎食遂成了他的别名,久而久之,整个家族成了有名的“麻虎食家”。
       麻虎食家似与麻虎有不解之缘,K庄最新的麻虎故事就出在麻虎食的第三代传人二虎身上。当然,这故事本来可以无故事,可碰到李老师这么个热心人,故事就生出些波澜。
       九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李老师留在校里批作文,批完作文又跟住校的张老师聊大天,聊到快十点钟了起身回家,李老师家在K庄。张老师说,天太晚了你又没骑车,留下住吧。李老师说,不到二十分钟的路,还是回家方便。张老师要他带上电筒,李老师说,不用,大月亮地,我一个大男人家怕什么。
       时近仲秋,月光照耀如水。李老师沿着大路一路走去,走到半路见一个人站在路边不动,近前认出是本庄的二虎。见二虎拄着一根铁棍,正在呼哧呼哧喘粗气,一低头发现二虎脚下躺着一条大狗。二虎说,这畜生想咬人哩,叫我一口气打死了。李老师说,怎么回事,天这么晚还一个人出来溜达?二虎说,不是溜达,想下地掰些嫩苞米,明天一早煮了赶集去卖。李老师说,掰苞米拿条铁棍作甚,咱这一带治安挺好的。二虎说,不是铁棍,是铁管,村头上拾来的,八成是过路车掉下的。李老师说,真巧,要不,赤手空拳还真治不了这大家伙呢。说时蹲下去看那死狗。李老师借着月光看了又看,半天没放声,到站起来时倒抽一口冷气,说,这哪里是狗,是条麻虎。二虎说,咱庄哪来的麻虎?李老师说,是不是麻虎我认得,市里的动物园里就喂了几只,你看这嘴巴,多尖,你看这尾巴,多粗。说时弯腰在那条大尾巴上揪了两把,手里就有了几根尾毛,对二虎说,这样吧,二虎,你在这儿守着,歇歇气,我回庄去骑车,咱把它推回去,剥下皮给你奶奶作条皮褥子,隔潮。尾巴给我留下,我作毛笔用。你没听说有一种狼毫毛笔么?二虎说,好,我等你。
       十几分钟过后,李老师骑车回来,发现二虎没在原地等他,连地上的死麻虎也不见了,路面上只留下一滩黑乎乎的血迹。李老师不知出了什么事,急了,放开嗓子喊,二虎二虎。见二虎匆匆地从苞米地里钻出来,李老师说,二虎,麻虎呢?二虎说,我怎么知道,我走开半根烟工夫,是不是又活过来跑了?李老师说,这不可能。我看得真真的,腿断了脑袋砸碎了,怎么会活过来?二虎说,我刚才听公路上有汽车过去,是不是被人捡走了?李老师说,这倒极有可能。两个人周围寻了寻也不见,李老师惋惜说,好端端一条麻虎尾巴说没有就没有了,真可惜呢,如果不是刚才拔了几根尾巴毛,还真以为做了一场梦。二虎说,可不,我也觉今晚净巧事,不捡条铁管打不死麻虎,打死了转眼又不见了,这件事说给谁也不信。李老师说,我信,我亲眼所见足可证明你今晚的确打死了一条麻虎而不是一只狗。二虎说,要说证明,还有一个人证明。李老师忙问,谁?二虎说,咱庄的秀英!李老师说怎么半道上又冒出个秀英?二虎说,李老师,那只麻虎我不是在路上碰到的,是从麻虎沟撵出来的。当时我正在掰苞米,猛听不远处有人喊救命,听声像是女人,起先寻思谁家妇女遇上坏人了,就拿了铁管紧跑过去,一看秀英抱着肩缩在地上,旁边有条大狗正往她身上扑。我只当野狗咬人,吼了一声,那畜生掉头看我,眼光绿幽幽的挺人,我也不管,冲上去就抡铁管砸,那畜生正朝我扑,被我砸个正着,那畜生嚎一声转身就往麻虎山上跑,其实瘸了腿跑不动,刚上公路就叫我撵上了。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咬人的狗准是疯狗,不打死怕留下祸患。李老师问,那秀英呢?二虎说,我刚才就是为担心她,回去找她,没找见,八成回庄了,看样子没伤着。李老师笑了说,你这不是狼口救人见义勇为么?眼下人都认钱,谁管闲事!这事要是登上报纸够风光的,你家祖祖辈辈那麻虎食的帽子也该摘掉了。又抱不平,秀英这人也是,救了她也不谢一声就走了。二虎说,女人家胆小,没叫麻虎吃了就算万幸,谢什么,要是我早知道是条麻虎,我也不敢往下追呢!李老师说,怕是实话。二虎说,真是的,别说女人,男人也经不起麻虎吓,我跑去救秀英,就看见一个男人窜出苞米地往庄里跑。李老师问,那人是谁?二虎说,影影绰绰像是庄里的二狗子。吓归吓,也不至于吓掉裤子吧。李老师说,裤子?你说什么裤子?二虎说,我见他是提着裤子跑的呢。李老师哦了一声,想想说,二虎,今晚的事怕是件案中案,你起先不是寻思秀英遇上坏人了么?二狗子仗他是县太爷的小舅子,这二年欺男霸女净瞎造呢,你想想,他这么晚下地做什么,他家又没种苞米?弄不好,是麻虎吓跑了一条狼,你又把麻虎打死了。二虎呆了会说,李老师,这事咱先别声张,人家秀英是大闺女,有什么事她不说,咱不能败坏人家名声。李老师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我想好了,你狼口救人的事不该埋没,我有个中学同学,眼下在市里报社工作,我写封信给他,叫他登登报,二狗子的情节咱可以不提,可打狼的事,到时候秀英必须给你作证明。
       第二天一大早,二虎骑车赶集时见秀英挎个草篮正在公路上候车,脸色虽难看,但显然没叫麻虎伤着。二虎忙跳下车,打个招呼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问,赶集去?秀英红了脸摇头说,我二姨病了,叫我去伺候几天。说话时眼里含了泪,小声说,二虎哥,昨晚的事你别对人声张,出来掰苞米……遇上了坏人……好歹没吃什么大亏……二虎说,哪能哪能,你只管放心。骑车离开秀英后,心里直嘀咕,唉,昨晚就不该对李老师提起二狗子那档子事……
       事情过去十几天的一个后晌,李老师的同学果然挎了个相机来到K庄。他是坐镇长的专车来的,先到完小找到李老师。二人见面少不了一阵寒暄,过后,记者说,首先声明一点,我这次下来,本不是为你那篇稿子,是我们主编要我到贵乡采访养猪经验,据说贵乡培养了一种带苹果味的猪种,我本来想推辞,正好接到你的信,想顺便拜望你,就装作高高兴兴的样子把养猪经验这活接过来了。我倒觉得你写的那件狼口救人的事有些新闻价值,你先说说,再找当事人落实落实,估计发稿没啥问题,这叫作拾草捎带打兔子,你叫它以工作为重,公私兼顾,假公济私,叫什么都成,反正打兔子比拾草重要。李老师笑说,这些年你变得更油嘴滑舌了。记者说,逼出来的。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李老师家,路上李老师把二虎打狼的经过一一说了,到家又把那几根狼尾巴毛拿给记者看,然后二人一起去找二虎。二虎说的跟李老师所说基本吻合,凑起是一个完整的打狼过程。该去找秀英了,秀英是主要证人。二虎有些作难,李老师再三追问,只好说,我碰见秀英了,我答应她不声张,答应的事再说出去还像不像男人?李老师叹气说,你这人真老实到家了,咱没想把二狗子的事抖搂出去,秀英只要证明你从狼口里救了她就完事,不成,你不去我得去找找她。李老师是急性子,说完拔腿就去秀英家。
       记者同二虎聊了几句,觉得也聊不出新内容,就问起麻虎食家是怎么回事?二虎老老实实说了根源,说那是老辈子的事,别说我爷爷害怕,那天晚上我也后怕着呢。起先只道是条狗,等李老师认出是条麻虎,我差点儿吓晕了,我想怪不得那畜生眼光发绿,跟我斗时光龇牙也不叫,就是嚎一声那动静也跟狗不一样,当晚我手里没根铁管还不定吃什么亏!记者说,这是个偶然性和必然性的关系问题。怕二虎不懂又解释说,你捡根铁管看似偶然,但你热心肠救人就是必然。正说着,李老师赶回来,气哼哼地说,秀英这姑娘太不像话,死活不肯来,说急了就知道哭,眼下的人怎么变得这么不像人样,早知道这种态度就不该救她。二虎发急说,那节骨眼上,不救她怎么成?李老师和记者都笑了。李老师说,跟你开玩笑呢,见死不救那就不是二虎,是二狗了。
       出了二虎家,记者说,老同学,不瞒你说,我看这事有点儿玄乎,这虽然不是打官司,但新闻报导要有事实根据。二虎打狼是他口述,你见到死狼是你口述,可狼呢?不见了,也就是说根据不见了,主要见证人秀英死活不开口,你说这报导从何处下笔?李老师说,那怎么办?一件正人心的大好事就这么吹了?记者说,那也不见得,首先二虎这人叫我感动,一个朴实正直的年轻农民,写出来有血有肉,作为记者我怎能轻易舍弃这种材料?再说,你们庄上出了英雄人物,登上报纸除了二虎谁最光彩,是庄上的管事的。你想,又不需要他们去跟狼亲自搏斗,只要证明一下即可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呢?何况这等事见报不跟村委打招呼也不合适。李老师破愁为笑说,到底是记者,鬼点子就是多。
       村委会办公室里有二个人,一个高瘦的,是村委主任,姓马,另一个矮胖的,是村委治保委员,也姓马。二人好像中午都喝了酒,浑身散发着酒气。听李老师介绍说是记者来了,屁颠颠地又倒茶又敬烟,好像记者不是什么记者而是皇差。等记者说出来意,互相瞅瞅都不作声了,低下头只顾抽烟。过了会儿,姓马的主任先说,这事,前几天听说过,都说二虎打死了一条麻虎,可麻虎呢?没人见过,我就想咱庄几十年不见麻虎了,二虎怎么会冷不丁地打死条麻虎呢?姓马的委员说,可不是么,谁不知道二虎是麻虎食家的人,麻虎食家的人打死麻虎,这不是笑话么?李老师顶撞说,死麻虎我亲眼见过,我拔的麻虎毛就是证明。姓马的主任笑笑说,李老师是识字解文的人,你想想,根本没有麻虎,哪来的麻虎毛?姓马的委员说,是呵,还不一定是些什么毛呢?李老师觉得这话又可气又可笑,但一时又找不出话反驳,正生气,记者说,这个问题好解决,究竟是什么毛可找专门部门作鉴定。你们先研究着,我今天不走,咱们明天再见。说完拉了李老师就走,马主任送出大门说,那也好,反正我们书记不在家,等书记回来我们请示请示看怎么办。
       回到李老师家天已擦黑,李老师张罗要烧菜做饭,记者说,中午在乡里撮的大席,肚子不饿,咱们就现成饭,边吃边聊。于是二个人就坐下聊,聊来聊去又聊到打狼事件。李老师说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好人好事村委却持这种态度。记者说,依我看,是与二狗子的事有些关连,他们是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来,得罪了二狗子就是偷鸡不着反蚀把米的事了。李老师说,我们不是讲定了抛开二狗子的情节不写么?记者说,可他们不知道,我们又不好明说,一旦明着挑开我反觉有些黑市交易的味道,我干了这些年记者,虽然吃吃喝喝上堕落了些,但还没堕落到这个份上。李老师说,你不是要到专门部门作麻虎毛鉴定么?只要有了鉴定报告,咱照样可以登报。记者哈哈大笑,老同学,看来你教孩子教得更孩子气了,我是唬他们,你想这档子事又不是大案要案,搞什么鉴定?退一步说,就算鉴定了,又怎么证明狼毛是从二虎打死的那条狼身上拔下来的呢?记者一说,李老师全傻了,反复想想,的确没法证明,就叹气说,其实我也不想难为你,现在我觉得这事登不登报不是什么有关党纪国法的大事,问题是实在气不过,坏事上报难,怎么连好事上报也难?记者说,你不懂,如果是县长指挥二虎打死狼,报上准会大登特登,可惜不是。不过,你先别泄气,明天咱听个准信,我不信就一码黑到底,实在不行,咱就亮出底牌,明确讲开二狗子的事不上报,为了一个高尚的目的,也只好破格堕落这么一次。
       当夜无话,早晨醒来,记者说他中午前必须赶回报社,李老师说他上午没课,正好陪老同学。叫人捎信给学校请了假,两人正准备去村委会,大门开处,颤巍巍闯进一个高高大大的婆娘。进门就嚷,记者呢?我找记者。李老师忙告诉记者,这是秀英她娘,准有新情况。迎上去客客气气喊了声大婶,快进屋里坐,有话慢慢说,这位就是报社的记者。秀英娘瞅定记者,说,哦,记者同志,我找你给评个理儿,庄里人说麻虎食家二虎为救俺闺女打死条麻虎,全是造谣哩,真是舌头底下压死人,你打听打听,全庄人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谁不知俺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离,黑灯瞎火她怎会到苞米地里去?听说报纸是讲理的地方,你给俺评评这个理儿。李老师说,不是去掰苞米么?秀英娘拍拍巴掌说,你看你看,不是造谣是什么?俺家就没种苞米。李老师说,种不种我不管,反正二虎在麻虎沟明明看到了你闺女。秀英娘一蹦老高,你别提二虎,他二年前向俺秀英提亲,俺回绝了他,他记恨着呢!他是什么东西,俺闺女就是喂麻虎也不会嫁给麻虎食家的人当媳妇。李老师气白了脸,记者笑着劝解,大婶,您老别生气么,闺女喂不喂麻虎倒是小事,可别把您老那颗善良的心喂了麻虎。秀英娘打个哏,一下子矮下来,顿了顿,放声嚎哭起来,嘴里念念有辞,记者同志你千万给俺评个理儿,评个理儿……
       好不容易把秀英娘安顿下来,打发走,记者对李老师说,这事咱一直瞎忙活,没抓着要害,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深更半夜秀英去苞米地干什么?李老师说,她去干什么那要问她,我怎么知道?记者说,话不是这样说,我的意思是,不解决秀英去苞米地干什么这个问题,这报导没法写。李老师说,人家的事,你有办法解决么?记者一笑说,你别忘了,笔在我手里,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当然是我。李老师问,怎样解决?记者说,避开!我正在想,如果我们把地点苞米地换为路上,把秀英二字改为某女呢?这样一改不就解决了秀英去苞米地的问题了么?李老师说,不妥,还有个时间问题没解决呢,你总不能说二虎是大白天在路上打死一条狼救了某女吧!记者说,时间问题不成其为问题,没有人会禁止某女踏着月光在路上走,这同在苞米地里有原则性区别。李老师笑道,这倒也是,还是你聪明。记者客气说,哪里,这是秀英她娘给我提了个醒。二人正在谈论,只见姓马的治保主任摇摇摆摆走进门来,朝记者咧嘴笑着说,记者同志,县上的胡助理来了,请你到村委去一趟。记者朝李老师眨眨眼,说,好家伙,连县上都惊动了,看样子有戏。
       来到村委,打过招呼,双方落座。就听薄嘴皮的胡助理说,县长派我到K庄来,就王二虎打狼的传说谈点具体意见。县长首先要我转告一声,县里先前邀各路专家开过一个研讨会,专门探讨麻虎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问题。经考证,麻虎山不叫麻虎山,本名叫麻姑山,早年间庄户人不识字,以讹传讹,硬把“麻姑山”叫成“麻虎山”了。麻姑山上原先有一座庙,供的是麻姑,一位天上的仙女,据说常显灵变成一个俊媳妇,给山下的贫下中农洗衣烧饭,是一段很美的民间故事呢。最近县上打算在麻虎山,不,麻姑山,在麻姑山一带开发旅游景点,重修仙女庙,结合本县特产———带苹果味的猪肉,作为经济起飞的支点。县长说,希望记者同志在报上代为宣传,至于王二虎打死的东西呢,县长认为肯定是条狗。也只能是条狗。一是写成狼没什么证据,没证据的事不便上报;二是一写成狼,咱们规划中的旅游景点就泡汤了。可不是,有狼谁还敢来旅游?县长说,抓精神文明固然重要,但经济是基础,没基础抓文明建设是光棍做梦娶媳妇———想的美!所以县长叫我代他向你为全县父老求个情。为表诚意,特派我来接你去县上详谈。县长说,中午饭准备下了,全是本县特产,其中有道大菜就是带苹果味的红烧肉。记者说,哎呀,不敢不敢,你们县长太客气了,我一定尊重县长的意见,立马把报导的题目改成:“当代武松王二虎,狗口救人美名扬。”胡助理松口气,擦把汗表示感谢,执意要拉记者去见县长。记者婉言拒绝说,我回单位急着给贵县H乡发养猪稿子,县长的盛情先领下,等仙女庙修成我保证第一个前来烧香磕头。你想又漂亮又能洗衣烧饭的仙女谁不爱呢?几句话把胡助理和村委的人说得眉开眼笑。胡助理说,以前只听说当记者的思想解放,今天见面果然名不虚传,真使人有相见恨晚之感,等有机会,请记者同志给我们上上课。见记者执意不去见县长,胡助理只好深表遗憾地告辞了。
       从村委回到李老师家,一进大门,记者憋不住放声大笑,直笑得眼里有了泪花,笑完了,把狼变成狗的事说给李老师听。李老师说,你真想写这篇报导?记者说,报导个屁,人咬狗是新闻,人打狼是准新闻,至于打狗,那是一毛钱买十一个,一分不值!出发前总编谆谆教导我,说采访养猪经验,千万别把猪写成大象,但他万万想不到现在有人要我把狼写成狗呢!喂,老同学,你说这狼是怎么一步步变成狗的?李老师伤感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记者要走了,李老师送他出庄,走在路上,指给记者看庄后的那座杂草丛生的乱石山,说那就是麻虎山。记者纠正说,不对吧,该叫麻姑山了。又问那座仙女庙在哪里。李老师说,狗屁仙女庙,是座姑子庵,抗战前倒是住了几个姑子,后来都跟人跑了,庙也就荒废了,破四旧时一家伙夷为平地,听说原先供的是什么老母,老母变仙女,真亏他们想得出来!记者说,这不奇怪,今天二十,明天十八么!你别成天挂一副愁容作骑士相,不是有句话么?你以为你是谁!
       公共车要开的时候,记者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说,老同学,有时间写信聊聊,不过少拿狗狼不分的事烦我,要写就写写养猪经验,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贵乡的猪肉的确好吃,还真他妈的带一股子烂苹果味呢!
       责任编辑 陈东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