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坛文丛］世界爱情诗坛的极品作
作者：苏艳霞 刘海清
《词刊》 2007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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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是普希金逝世170周年。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1799－1837)，是俄罗斯伟大的民族诗人，俄罗斯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俄罗斯文学语言的创造者，俄罗斯诗坛的太阳，也是19世纪世界诗坛的一座无人能够逾越的高峰。代表作有抒情诗《自由颂》、《致恰达耶夫》、《致大海》、《致凯恩》、《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纪念碑》，长篇叙事诗《叶甫盖尼·奥涅金》，小说《上尉的女儿》等等。果戈里说普希金的作品“像一部词典，包含了我们语言全部的丰富、力量和灵魂”，高尔基说普希金的诗歌“集前人之大成，囊括我们一切的新奇和智慧”，赞誉普希金为“一代诗宗”，“俄国文学之始祖”。
这首《致凯恩》是普希金的代表作，是世界诗坛上最优秀的爱情诗，被称为一切爱情诗的“卓绝典范”。
《致凯恩》写于1825年。早在1819年的一天，在彼得堡图书馆馆长奥列宁的家中，普希金第一次遇见了凯恩，为她的美貌所折服。那时，19岁的她已经嫁给了一位50多岁的老将军，凯恩也对普希金深有好感。1825年，普希金被当局下令囚禁在他父母的领地米哈伊洛夫斯科耶，身边只有年老的乳娘相伴。恰巧这年夏天，凯恩来这里的亲戚家做客，与普希金再度相见。两人在一起散步，聊天，度过了几天美好的时光。1825年7月19同，凯恩将离开这里返回彼得堡，赶来送行的普希金将《叶甫盖尼·奥涅金》的第二章和这首赠诗给了她。
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感情。普希金特别擅长写爱情诗，在他创作的八百多首抒情诗中，爱情诗就有250多首。他的爱情诗有一种高雅的内质，这也是他爱情诗中最为可贵之处。诗的本质是崇高的，诗人的情感也应该是高贵的。诗不是一种技巧，而是一种人生。好的诗必须散发作者灵魂的香气。在绝望的阴暗的流放生活中，诗人先是“失掉了神性，失掉了灵感，失掉眼泪，失掉生命，也失掉了爱情”，是神圣的爱情，使诗人拨开阴霾，重获新生。“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神性，有了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在这首诗中，凯恩的形象被理想化了，她已不是生活中的一个女子的形象，而主要是一个“昙花一现的幻影”，“纯洁之美的精灵”，是美的化身，是崇高的象征。在这里，爱情已没有一丝一毫的世俗成分，而是一种神性，一种灵感，乃至整个生命的源泉。这一切都是爱情和美激起的。它是精神境界的升华，它是灵魂的净化和提升，它是沉睡的心灵的觉醒，它是生命的又一次超越，它是潜在的生命力的勃发，这就是爱的力量，美的魔力。如果说，普希金的政治抒情诗，最能体现进步的社会观点和渴望自由、民主的精神，那么，他的爱情诗则充分体现了普希金的人性和人情的美的魅力。爱情在普希金看来，永远是一种崇高的神奇的力量，它净化人的灵魂，照亮人灵魂的深度，激发人的斗志，促进人的精神领域的提高和发展，诱发人的创作灵感。尽管它带来的也不仅是欢乐，有时是忧伤和痛苦，但它永远是一种最美好的感情。
普希金的爱不计名利，摒除肉欲，当我们知道，从初识到重逢，凯恩一直是别人的妻子，就能明白，普希金的行为在常人眼里，不过是一厢情愿和自作多情。不以占有对方为目的的爱，是常人不易做到的。这种爱充实了诗人的生命，也给对方带来了人间的温暖，不比实用主义的爱情更熨贴人性之美吗?至于诗人与凯恩之间的接触是否止于纸面，那就是传记作家去考证的事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做出更多的无谓的臆断和揣测。以《致凯恩》、《我曾经爱过你》为代表的爱情诗篇，有一种高雅的品质，一种高贵的人性，一种温柔的格调，令人无比温暖和感动。那种超越情欲的对爱的本质的理解，对美的纯洁的礼赞，对恋爱中的幸福人性的精微观察和深刻体验，极大地丰富了人类的爱情感觉，极大地润泽了人类的爱情园地。
普希金的诗具有极其鲜明的艺术风格，那就是真诚、朴实、自然和明朗。感情的真挚，结构的精巧，韵律的优美，构成普希金诗歌的最大的艺术魅力。诗人以他宽广的胸怀，艺术的慧眼，美妙的构思，把抒情诗推到了美的极致，充满了永恒的艺术魅力。仔细品读这首《致凯恩》，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的艺术特色。
其一是真诚坦荡。这首诗涵盖了爱情生活中各种复杂而微妙的心理感受，爱情的各个阶段中诗人不同的心理变化都在笔下得到了传神的表达。无论是对女友的热烈赞美，流放生活中的孤独和绝望，还是爱情之火点燃心中跳跃的狂喜，都是那样的真诚坦白。诗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使诗人一直要求自己描写真实环境中的真实感情。别林斯基曾用“真情”这一概念来评论普希金的诗歌，他说，“普希金的诗的特征之一，那使他和以前的诗派严格区别的东西，是他的诚恳，他不夸大，不粉饰，不耍弄效果，他从没有派给自己一种辉煌的，但却是他从来未经历过的感情，他到处都显示着本然的样子。”
其二是朴素自然。这首《致凯恩》中，固然有着美丽情感和崇高思想，但诗人恰恰没有依托于词藻的华丽和语言的过分修饰以及晦涩意象的组合，在朴素自然的传达中，凸现了内在的灵魂。普希金的诗没有奇幻的、空想的、怪诞的、虚伪的东西，它整个浸透着现实人生，他没有给生活的面貌披上华丽的外衣，没有给感情生活涂抹上厚厚的脂粉，而是把生活自然地真实地表达出来。用梅里美的话来说，普希金是“用自己的方式讲述平凡的事情”，“寓诗情于平凡之中”，这正是几百年来普希金的诗深受全世界人民喜爱的原因。
其三是回环复沓。这首诗第一节的后三句和第五节的后三句，第二节的后两句和第三节的后两句，第四节的后两句和第六节的后两句，都几乎逐字逐句的“重复”。也就是说，全诗每一节的后两句都是由反复构成的。这种结构所造成的效果是多方面的：诗句的重复仿佛是两个美妙瞬间的叠加，或暗示更多的记忆场景在诗人心目中的重叠；连续的复沓，造成一种一咏三叹的语音效果和韵律美，既体现了对瞬间的深情回忆，也表达了对新的别离的难舍；这些前后的重复。同时也是一种对比，对两个瞬间的描写是同样的，而关于声音和倩影，关于灵感，眼泪，生命和爱情的诗句则是相对立的。这表明：有爱与无爱的生活是多么不同，有过爱的瞬间和没有过爱的瞬间的生命又是多么的不同!诗人因美而爱，因爱生美，世间物象的两翼，以飞翔的速度，直抵心灵和眼睛，在关注凝神的一瞬，巧妙地呈现出了人性中的大爱纯美。 其四是妙用比喻。普希金没有刻意描写凯恩的外形容貌，主要运用了三个精妙的比喻，“昙花一现的幻影”，“纯洁之美的精灵”，“天仙般的面影”。这三个比喻也构成了全诗的核心意象，是纯粹的舍其枝蔓，重其神韵，看似信手拈来，实则颇费匠心。诗人明知自己与凯恩的友谊和爱情很可能是短暂的，凯恩也不可能与诗人朝夕相伴，因此说凯恩有如昙花一现般的幻影是最为恰当不过了。凯恩虽为人妇，依然清纯可爱，美艳绝伦，那惊鸿一瞥的心动，那一见钟情的喜悦，那清水出芙蓉般的比喻，都在这首诗中完美地体现出来了。
别林斯基是这样评价普希金爱情诗的艺术特色的：“无论是写乡村的忧郁和悲哀，还是描写大自然广阔而优美的风景，无论是抒发心灵的感受，还是表达爱情的甜蜜，他都能够做到优美而流畅，直接拨动人们的心弦，打动人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它有一种非言语所能形容的迷人的美和优雅，一种耀目的光彩和温和的润泽；它有丰富的音乐、语言和声韵的和谐；它充满了柔情，充满了创作的想象及诗的表现的喜悦，假如我们想以一个词语来概括普希金的诗行特征的话，我们只能说它主要是‘诗的’，‘艺术的’，‘富有表现力的’诗”——这就是普希金全部诗歌的感人力量的秘密的底蕴。”
这首《致凯恩》曾由俄罗斯著名作曲格林卡谱曲，一直传唱至今。
致凯恩
普希金 戈宝权译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
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在绝望的忧愁的折磨中，
在喧闹的虚幻的困扰中，
我的耳边长久地响着你温柔的声音，
我还在睡梦中见到你可爱的面影。
许多年代过去了，
狂暴的激情驱散了往日的梦想，
于是我忘记了你温柔的声音，
还有你那天仙似的面影。
在穷乡僻壤，在囚禁的阴暗生活中，
我的岁月就那样静静地消逝，
没有神性，没有灵感，
没有眼泪，没有生命，也没有爱情。
如今灵魂已开始觉醒：
于是在我面前又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
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我的心在狂喜地跳跃，
为了它一切又重新苏醒，
有了神性，有了灵感，
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