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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坛文丛]歌词意境的审美特征
作者:许自强

《词刊》 200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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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
       
  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梅尧臣
       
  意境是诗人主观情志同客观景物有机结合所构成的一种情景交融、形神兼备、虚实相生,富于审美韵味的艺术境界。意境的审美特征主要可以归纳为以下三方面:
       

       
  一、情景相融 心物同构
       

       
  意境同直抒胸臆式诗歌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它回避赤裸裸地直接抒情,而采用借景传情,托物言志的方式,把情志、景物水乳交融地统一起来。在诗歌中,意与境的关系,基本是情与景的处理,明代诗人谢榛说:“作诗本乎情景,孤不自成,两不相背。”他对情和景提出了具体要求:“诗乃模写情景之具。情融乎内而深且长,景耀乎外而远且大……情景相融而成诗”孥代王夫之说:“景中生情,情中含景,故日,景者情之景,情者景之情也”。这些说法都强调了诗词中情与景相互包容,密不可分的辩证关系,它已成为我国古典诗词营造意境的金科玉律。试看毛泽东的《忆秦娥·娄山关》: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这首词除了“雄关”两句属于革命豪情的直抒外,对于长征之艰苦、悲壮和诗人的复杂心态,全是通过景物来表现的:“西风烈”、“霜晨月”的景象先为万里长征铺垫了一个苍凉开阔的背景,隐示着千山万水的艰险处境。用的最妙的则是“碎”、“咽”、“海”、“血”四个字,“马蹄声碎”,写出山间盘曲小径上行军之缓慢、艰难,马匹之稀少和负重情状;“喇叭声咽”,则是拂晓浓雾弥漫中号角声难以响亮的活脱写实,-“碎”、-“咽”渗透着一种寂寞劳顿,难辛疲惫的军旅生涯的况味。“苍山如海”点出行程无边无际;“残阳如血”渲染黄昏落日的萧条,使人联想到战场流血死亡的场面,-“海”、-“血”,又传达出那种革命征程遥远,战士不断牺牲的悲壮感、压抑感,真实地呈现出一代伟人在长征途中的细腻复杂的革命豪情。
       
  意境中的情和景并非对等的关系,情为主导,景为随从。“情为主,景为客”。景总是为情服务的。
       
  从美感经验看,情景相融的产生实为移情所致。按照西方的“移情说”,移情大致有两种方式:一是由我及物,即把人的情感外射到自然景物之中,使无生命的景物赋有生命。朱光潜说:“物的情趣随我的情趣而定,例如自己在欢喜时,大地山河都随着扬眉带笑,自己在悲伤时,风云花鸟都随着黯淡愁苦。惜别时蜡烛可以垂泪,兴到时青山亦觉点头。”这种写法在歌词中也不乏其例。比如黄淑子的《多情最是瑶山雨》:
       
  我从瑶山走/又逢瑶山雨/一丝丝,一缕缕/似雾似絮沾我衣/是俊阿哥的甜酒酿出来的/是相思鸟的红嘴衔出来的……
       
  “瑶山雨”成了“俊阿哥”甜酒所酿,“相思鸟”红嘴所衔,对于姑娘来说自然格外多情了。
       
  移情的另一种情况是由物及人。这是人在观察物的姿态特征时,所引起的相应情感。
       
  这种情况在我国诗词中最为常见,例如,由古松之挺拔高耸,感到伟丈夫之傲岸,由梅花之凌雪怒放想到君子之高风亮节。有时一些罕见之物更能引人暇思,例如当代歌词中有一首《太阳雪》(吴善翎词)
       
  晴空中落着一场太阳雪/亮晶晶化作漫天冰蝴蝶/也许对大地爱得太急切/就匆匆闯进别人的世界/哦太阳雪 太阳雪/阳光下燃烧阳光下熄灭/冬季有了这美丽的错误/满人间
       
  洒下七彩的喜悦……
       
  正是这种“阳光下开放、阳光下凋谢”的带有悲剧色彩的壮美景象,使诗人感悟到人生某些匆匆造成的“美丽的错误”,包含着多少人生的苦辣酸甜啊!
       
  为什么物的姿态能引起人的相应情感呢?按照格式塔心理学的“异质同构”说,人的心理机制同物的物理结构存在着某种共同性,“物理——心理”都有着一种类似的“场”。比如秋雨的萧索、阴冷,同人心理上的孤独凄清的情绪,存在着某种相似点,所以二者很容易自然地对应起来,产生一种交构现象,这同我国的心物感应说有相通之处。
       
  歌词中的情景同构与诗稍有不同,诗一般采用自然对应的方式,景与情之间的联系交给读者去完成,情景之同构并不明确指出。歌词要求明朗、简约。故而情与景之连接多采用直接点明的方式。比如台湾校园歌曲《乡间的小路》(叶佳修词),乡间优美的田园景色同主人公闲适轻快的心情原是完全吻合的,但为了使情与景的融合更加密切,词中写“老牛”为“同伴”,“夕阳”在“胸膛”,“短笛”在(心中)“隐约吹响”,这就更强化了二者的联系。一般说,情思愈隐深,文词愈雅化,情景同构关系就需点得更加明确。甚至采用情景互等的方式,把抽象的情同具象的景用等号连起来。试看黄淑子的《月色撩人夜》:
       
  月色撩人夜/最抒情的歌是小路/我在小路这头/你在小路那头/我们站成了两棵相思树/噢!月色撩动离愁/我仿佛尝到了你咸咸的泪珠/噢!不要说分离太苦/分离是一本恋人的书/月夜撩人夜/我们站成了两棵相思树。
       
  这首离情词中的景物并不是仅仅当作一种空间背景,而是直接把它们幻化为一种情思:“小路”成了“最抒情的歌”,仿佛一路走一路唱着无尽的哀歌;树,站成了两棵永远不可能合一的“相思树”;接着又把情思物化,进一步点明:“分离是一本恋人的书”永远也读不完,永远蕴含着痛苦,显然,这比“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类模式要更富情韵。
       

       
  二、形神兼备以神绘形
       

       
  情景相融重在意境中的景象描绘,形神兼备则偏于意境中的物态形容。
       
  在我国古代文论中,一向存在着“形似”与“神似”的论争。所谓“形似”,是重在外部形貌上的逼真,所谓“神似”,指的是内在精神实质的表现。“形似”同“神似”并不矛盾,只讲形似,不重“神似”,会了无生气,呆滞死板;只讲神似脱离形似,也会抽象变形,面目全非。意境中的“意”和“境”本身,就包含着“神”和“形”两方面因素。“意”不能无神,“境”不能无彤;宋人林逋的咏梅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历来为人赞赏不绝,其奥妙就在于既写出了梅花外形美的特征,即“曲、斜、疏”。(所谓:“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又充分显示出梅花独有的孤高脱俗的风韵,凌风傲雪的品格。
       
  从“形”与“神”的多寡、倚重、隐显等差异,诗词中形与神的结合大致有以下几种方式:
       
  (一)以形写神,随物赋形
       
  这是最为常见的一种,即先求形似,“应物象形”,按照物的原貌予以真实的反映,再在形似的基础上力求神似,通过形来表现神。
       
  以形写神,必须注意两点:一是所写之形需简约精当,富于特征性、典型性。例如杜甫写马:“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房兵曹胡马》)这瘦骨锋棱,双耳如削正是“万里可横行”的千里马最显著的外形特征,至于马的其他部分无需细述。二是不可
       有形无神,古人把神比为形而上者,把形比为形而下者,刘勰说“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神道难摹,精言不能追其极;形器易写,状辞可得喻其真。”这就是说写形易,摹神难。嵇康名诗《赠秀才人军》中有“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两句,用来表现自己“俯仰自得,游心太玄”的洒脱。后人云,“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因为“手挥”属形,“目送”取神,就诗情韵味而言,“目送”远胜于“手挥”。李白有一首咏物诗《白胡桃》只写形,缺少神,味同嚼蜡:
       
  红罗袖里分明见,白玉盘中看却无。
       
  疑是老僧休念诵。腕前推下水晶珠。
       
  这一点对于歌词创作尤为重要,歌词原以抒情为本,倘若一味写景状物,缺少情韵,势必被人厌弃。当代不少旅游歌词易犯此病,故佳作不多。
       
  (二)传神写照,形神兼备
       
  所谓“传神写照”,即在形神的天平上,把重心移到“神”的一侧,强调对“神”的观照。此语出于晋代大画家顾恺之:“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睛,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说法同画龙点睛的传说相似,都是指传神要靠某个最为关键的要害部分。从审美效应看,形似也远不如神似。形似者拘泥于实物真景,久观即厌;神似者突出情韵风致,细品方得其味。再者,神比形更能呈现人物的细部特征和审美个性。因为天下形同者多,神同者少;形可变而神相对较稳定,同一演员,不管扮演多少不同角色,外形如何变化,人们仍可准确无误地指认出来,根本在于其“神”。
       
  传神写照同样适用于写物,例如杜甫写鹰:“掇(耸)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鹰最明显的习惯动作是“耸身”和“侧目”,耸身为攫取狡兔,“侧目”则是“类似猿猴,扬眉蹙额,若愁若嗔”的神态,这就把苍鹰的雄劲、机灵,善于搏击的精神特征刻画无遗。
       
  音乐本不擅长于造型写物的“形似”,而重在抒情之“神似”,但对于歌词来说,“形似”仍不可忽视,因为歌词兼有文学性,对于凭借“意境”来借景抒情的作品,给人一定的具象描绘,更有利于传神。试看《绿色的竹乡》(曾宪瑞词):
       
  绿色的山 绿色的谷/竹乡有条绿色的路/云从这里过哟/换上绿衣服/雨从这里过哟/撒下绿珍珠……
       
  风在这里唱哟/吐出绿音符/雾在这里舞哟/垂下绿纱幕/哎 都说竹乡人有福/春姑娘永在这里住
       
  从形似角度看,这词写竹乡的景状很是逼真周全,有山有谷、有路有云、有雨有雾,还有竹乡人的歌舞。然而,此词之妙,是在形似基础上突出了神似,无论是物是人,一经绿色润染,顿时有了生命。有了欢乐,写出了竹乡令人欣羡不止的可爱本质。
       
  (三)遗貌取神,离形得似
       
  这是重神轻形的主张,古人所谓“得其精神而略其形似”。
       
  “脱落皮毛,炼养神骨”。它不求形似,但求神真.不直接写景物本身,而将笔墨指向其背景、环境、氛围或人因物所引发的心绪。这在咏物之作中,相当常见,试看陆龟蒙笔下的《白莲》:
       
  素药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
       
  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这诗对于白莲的形色只字未提,而完全将花人格化,将诗人的“恨”投射其中,比做缟袂素衣,受人妒恨的仙子.后两句更以“月晓风清”的凄清曙色衬出其将落未落、楚楚动人的幽怨情状,写出白莲淡雅的风姿和不幸遭际。这种写法最能借题发挥,发泄诗人胸中之郁闷。
       
  遗貌取神的写法最贴近于音乐,它很像标题乐曲,只用标题说明乐曲的概略指向,古曲《梅花三弄》或德彪西的《月光》都只能凭想像去领略梅花和月光的神韵。这种写法也很适合于歌词创作,歌词以抒情为主,不宜在景物自身多费周折,倒是由景物生发开去,拓开笔墨,展联想,更能尽兴发挥。试看《兰花心》(三丫词):
       
  风淡淡 雨清清/微风细雨两舒心/静悄悄的神韵/静悄悄的风情/融进年复一年中
       
  日月知你心/送你兰花容/你把一颗兰花心呵/都隐入青草中
       
  作者并无一笔描绘兰花的文字,只以“风淡雨清”为兰花营造了一个清幽静谧的背景,以“隐人青草中”、“日月知你心”赞美兰花的自甘淡漠的高雅气质。再如《水仙,水中仙》(任善炯词)“飘然一缕倩影,/绿姿袅袅婷婷,/从碧波中升起美丽的遐想,/你凝聚维纳斯的精灵……”也写得空灵飘渺,映现出水仙冰清玉洁的神韵。
       

       
  三、虚实相生 联想无穷
       

       
  在艺术辩证法中充满着无数对立统一的概念,虚实这一对是最常见、涵盖面最广的。它源自于老子的“有无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他提出了“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以及“大音希声”、“大巧若拙”、“大智若愚”等一系列辩证思想。
       
  在艺术领域里,虚实的内涵不断扩大,大致包含以下几种含义:
       
  (一)艺术画面的有象无象
       
  艺术作品中有形有象的具体部分为“实”,无形无象的空白部分为“虚”。不过,这无形无象的空白并非真的无形无象,它的形象是留给了审美主体的想象,出现在审美主体的心灵屏幕上。也就是说作品中之“虚”可以化为欣赏者心中之“实”。这种虚实的转化在绘画和诗歌中最为明显,诗人笪重光说:“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例如石涛画的《风雨归舟图》,“作迎风堤柳数条,远沙一抹,孤舟蓑笠,宛在中流。”画上根本没有雨,却能让人悟到雨势。这里讲的虽是绘画,实质上通用于一切艺术,音乐有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电影有所谓“沉默是金”,诗歌有所谓“景外之景”、“象外之象”,都要靠读者凭借想象和联想去生发充实。试看余致迪写的《湘西吊脚楼》:
       
  一半儿吊在山里头/一半儿吊在水里头/哦,依山傍水吊脚楼/吊在古老的画里头
       
  一会儿吊着彩云走/一会儿吊着溪水流/哦,亲山恋水吊脚楼/吊在开花的梦里头
       
  画中楼上一壶酒/醉红的太阳吊上楼/梦里木叶碰枕头/唱歌的月亮吊上楼……
       
  作者对吊脚楼的形状和周围美景并未多加铺叙,只说它依山傍水,白天一壶酒,晚上木叶歌,但仅此几笔足以让人去补充想象吊脚楼的清幽秀丽,想见吊脚楼上人的闲淡潇洒,想知吊脚楼周围民风的淳朴可爱。
       
  (二)指艺术表现上的实笔和虚笔
       
  按照事物的形态、过程,详细具体地加以描绘、叙述的为“实笔”;三言两语,一带而过,或有意影影绰绰,含糊其词的为“虚笔”。例如《木兰辞》中写木兰从军之前的准备工作以及从军结束回家之后,“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俱都细致实在,件件交待,此为“实笔”;而写木兰征战杀敌部分,则只用了“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四句,概括了十年经历,此为“虚笔”。在短诗中,这种实笔虚笔也可用实词和虚词来代替。王国维《人间词话》中最为称道的两句诗即属此例,他说:
       
  “红杏枝头春意闹”,著-“闹”字,而境界全出矣。
       
  “云破月来花弄影”。著-“弄”字,而境界
       全出矣。
       
  为什么一个“闹”、一个“弄”,就有这么大神通呢?原来,它们都是虚笔却可化为实景。关于“闹”字前面我们已经说过,这里说:“弄”字之妙。“弄”在这里是戏弄、耍弄的意思。花和影怎样戏弄呢?关键全靠“云破月来”四个实词,云同月的状态决定了花和影的样子:当云破月出时,花影浓;当云遮月蔽时,花影消失;随着云月之变化,花影浓淡也在不断变化;再者云月之动在于有风,风向之动引起花枝摇曳仿佛与影相戏。
       
  这种虚实转化必须有两个条件,一是“虚”之前必须有“实”垫底,这实是为审美主体提供一个想像的基地,也是为虚创造发挥的余地,没有“红杏枝头”和“云破月来”之“实”,就不可能有“闹”和“弄”之依据;其二,虚所用之词必须富于弹性与情趣,充满生机活力,不可板滞固执,试把“闹”字换成“浓”字,把“弄”字换成“移”字,则顿时会神气索然,破坏意境。这种手法在当代歌词中也日见其多,例如:
       
  窗外三两枝樱桃/每年开一树喧闹
       
  ——吴善翎《樱桃》
       
  网绳捆住大海/捞出水底春光
       
  ——高峻《闹海》
       
  上例之“喧闹”可以指花多色浓,也可指樱桃树上的虫鸟欢鸣,乃至树下的儿童嬉戏。下例之“水底春光”,可想像为春汛时鱼虾蹦跃、渔民欢腾的欣喜场面。
       
  (三)指艺术对象上的景物和情思
       
  可视可闻,可感的物象描写为“实”;只可意会,难于言传的心灵情思为“虚”。虚实相生,即以实景实物,表现不可见、不可闻的情志。例如元稹《闻乐天授江州司马》: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诗人得知好友白居易被贬谪之恶讯时,震惊悲愤,又当自身病重,更觉凄凉哀怨。然而,满腹愁绪并无一字直写,只以暗淡欲灭的“残灯”,黑夜中的寒窗风雨,来表达内心的凄苦,始末两句正是以实景代“虚”情。
       
  实景与虚情相结合的写法在歌词中最为常见,只是为了使虚实间的转化不致掩盖词义的明朗,歌词中一般都有较明确的交待,采用某些过度词句,为听者作出提示。
       
  倘若词的境界意蕴比较繁复深化,涉及多层面、深层次,已超出单一画面所能容纳,那么更需在情与景,意与境之间予以点拨。歌词中常常采用比喻式句法,张名河的《琴弦上的岁月》可算是一个成功的范例:
       
  风悠悠,云悠悠,/凄苦的岁月在琴弦上流/恨悠悠,怨悠悠/满怀的不平在小路上走/无锡的雨是你肩头一缕难解的愁/惠山的泉/是你手中一曲愤和忧。
       
  梦悠悠,魂悠悠/失明的双眼把暗夜看透/情悠悠,爱悠悠/无言的泪花把光明寻求/太湖的水/是你人生一杯壮行酒/二泉的月/是你命中一曲不沉的舟。
       
  这首词一方面把阿炳生活的真实背景,像无锡的雨,惠山的泉,太湖的水,二泉的月等最富地方特色的山山水水,连同那凄风苦雨的小路,描画出旧日江南悒郁的画面;另一方面又将阿炳满腹忧怨的情怀,他那无穷无尽的恨、愁、悲、愤以及不屈于命运的追求,构织成一张千头万绪的情网,作者把这景同情巧妙地一一对应起来,组成这样虚——实的格式:
       
  岁月——琴弦 不平——小路 愁——雨
       
  愤忧——泉
       
  梦魂——双眼 情爱——泪花
       
  人生——水
       
  命运——月(舟)
       
  这种手法虽显露出一些人工智巧的痕迹,但这种痕迹正是提醒听者的信号,是开启听者领悟词意的锁匙。而且,这种以“是”为连结的隐喻在这里已超出了一般修辞上的喻义,包含着更深的底蕴。尤其末尾两句正是对阿炳人生和艺术的总体评价:是太湖水孕育了他的艺术生命,是《二泉映月》那支名曲确立了他艺术史上不朽的地位。
       
  以上三种虚实对于读者来说就是提供一种无穷广阔的艺术空间,架设起由具体意象飞跃到幻妙虚境的想像的桥梁,人们可以由实扩展到虚,也可以由虚引生出实,虚实二者双向互动,彼此沟通,有时甚至难以分清其虚实。例如李清照《如梦令》结尾之“绿肥红瘦”,既可指园中叶茂花稀的景色,也是伤春惜春情思的点化。此即为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虚实相生,构成一个韵味无穷的艺术境界。这正是意境的最优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