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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奸臣高俅曾是苏东坡的“小史”
作者:吴 越

《中外书摘》 2008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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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浒传》中说:高俅本来是苏东坡的“小史”,是苏东坡推荐给小王都尉,小王都尉又推荐给端王的。端王登基做了皇帝,高俅因此发迹。言中之意,似乎高俅迫害林冲等人,都是苏轼的罪过。其实,苏东坡把高俅介绍给小王都尉,实有其事,而高俅迫害林冲,则是空穴来风。高俅其人,并不像《水浒传》中写的那样坏,至少不是“六贼”之一。是不是施耐庵的祖上和高俅有仇,才把这个“屎盆子”扣在高俅的头上啊?
       凡是看过《水浒传》的人,都知道宋徽宗时代有个太尉叫高俅,而且知道这个高俅,是被“小苏学士”推荐给小王都尉王诜的。因为他善于踢球,小王都尉派他给端王赵佶送东西,正赶上赵佶在踢球,又赶上那球滴溜溜正往高俅这边飞来,高俅一时大胆,使了个“鸳鸯拐”接了一脚,却踢得非常漂亮。端王大喜,就把高俅从小王都尉那里要了过来。不久哲宗故去,赵佶当了皇帝,高俅方才发迹,当上了太尉,从此引出他陷害王进、林冲等一系列故事。
       从《水浒传》所描写的时间推算,“高俅踢球”这件事情应该发生在哲宗元符末年(二年末或三年初),因为书中写得很清楚:高俅到了端王府仅仅一个多月,赵佶就登基做了皇帝了。
       赵佶登基那一年,刚满十八岁。可见高俅去端王府的时候,赵佶还是个未成年的“大孩子”。
       高俅这个破落户子弟,是《水浒传》开篇头一个详细介绍的重要反派角色。但是这么一个重要人物,《宋史》中居然没有传。因此,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竟没有正史可查。根据史料的零星记载,知道他确实是宋徽宗的“幸臣”,罪名主要是“败坏军政”——因为他主管军事,却没能阻止金兵入侵。但他没有被列入“宣和六贼”之中,与蔡京、童贯等人相比,大概还不算大奸大恶。靖康元年金兵南下的时候,高俅病死在家。对比被枭首的童贯、死于贬窜途中的蔡京,结局还算不错。——施耐庵把高俅写成了奸诈无耻加大奸大恶,没有多少根据。如果不是“随手抓一个历史人物”来演绎一番,十之八九就是高俅曾经迫害过施耐庵的祖先。不然,他不应该这样指名道姓地糟蹋高俅。
       从《宋史》中的零星记载来看,高俅的劣迹并不太多。人们把高俅和“六贼”并列,甚至说他比“六贼”中的一些人更坏的原因,的确是因为《水浒传》的大力渲染。
       其实,史书上并没说高俅善于踢球,因为善于踢球而受到宋徽宗知遇的,是李邦彦。他出身市井,善于应对,自称“李浪子”。后来官至宰相,老百姓说他是“社稷之贼”。把高俅说成“善踢球”,有可能是沾了他名字中有个“俅”字的光,经过联想,就把李邦彦的本事移植到他的身上了。
       《水浒传》中说:高俅是因为“小苏学士”的推荐,又遇上特殊的机会被宋徽宗所赏识,方才平步青云,以一个市井泼皮无赖登上“太尉”的宝座的。从老苏、大苏、小苏的“三苏”排行看,“小苏学士”应该指苏轼的弟弟苏辙;苏轼的第三个儿子苏过,因为善于书画诗文,当时也有人称他为“小苏学士”。但是据宋代人王明清《挥麈后录》卷七“高俅本东坡小史”的记载看,这个“小苏学士”,却是苏轼。
       王明清是南宋时代的人,距离北宋末年时间不远,他说的话,应该比较可信。《挥麈后录》中说:元八年(1093年),苏轼从翰林侍读学士“出帅”——实际上是被贬“下放”到中山府(即定州,今河北正定),曾把高俅推荐给曾布。虽然苏东坡和曾布分属新旧两派,但他们在元年间不但有所交往,而且还有一定的交情。据学者考证,《挥麈录》作者王明清的外祖父是曾纡,而曾纡就是曾布的儿子。因此王明清记载外公家的事情,应该比较可信。不过曾布可能知道高俅的人品,“以使令已多辞之”,谢绝了苏轼的好意。于是苏轼才把高俅推荐给了他的朋友小王都太尉王诜。
       苏轼从元七年九月到京,先后任兵部尚书、翰林学士、礼部尚书,到元八年九月,被贬定州,正好一年时间。这样算起来,高俅在苏东坡那里,最多也不过呆一年左右。苏东坡在连遭丧妻、被贬种种噩运之中,居然没有忘记给高俅找一个吃饭的地方,一方面固然显示出苏东坡头脑的清醒、理智并有人情味儿,一方面也应该说高俅在苏东坡那里干得还不错,至少是印象还不坏。
       据王明清说,高俅在苏东坡那里当的是“小史”。有人认为“小史”就是“小使”,也就是“书童”的身份。因为曾布说的“使令已多”,而所谓的“使令”,也就是仆役的意思。据我看,既然说高俅“笔札颇工”,那就绝不是只管伺候笔墨纸砚的“书童”,很可能是个“书记”,也就是秘书的身份。像苏东坡那样的文豪,即便用不着高俅帮他“起草文书”,由于公私两忙,大概用他抄抄写写(笔札),总是免不了的。——看起来,高俅的字一定写得还可以,至少不是一个不通文墨、不学无术的人。此外,据施耐庵的说法,他不但“球艺精湛”,而且唱歌、跳舞、摔跤样样来得,特别难能可贵的,为当代球星、歌星、舞星所缺少的,是他还会书法、能写诗。但是他最大的缺点,是“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这话当然是施耐庵说的)。换言之,他是一个“有才无德”的人。没想到,才十八岁的大宋皇帝赵佶,这个只会看画、不会看人的赵佶,收录高俅仅仅一个多月,就身登大宝,居然就对高俅“破格使用”了。于是,高俅在上任的当天,就从打击报复陷害王进开始,直到为儿子抢夺美女而陷害林冲,所作所为,无不丧心病狂,穷凶极恶,令人愤恨,令人发指。我们今天一提到《水浒传》,就联想到“官逼民反”;这个“官”,首先指的就是高俅。
       那么,像高俅这样一个恶人,是不是因为苏东坡的错误推荐而高升的呢?应该说不是。第一,所有这些“劣迹”,其实都是《水浒传》的描写,历史上的高俅,大概不是这个样子的。第二,即便《水浒传》的描写有些根据,高俅在苏东坡那里当“小史”,用的也是他的文墨,事实上并没有怎么高抬他,他也没有什么借重苏东坡的势力为非作歹的劣迹记录。他的“变坏”或曰“暴露”,应该是在他被赵佶宠信之后。《水浒传》中说:
       一天,徽宗对高俅说:“朕想要抬举你,但要有边功方才可以升迁,先叫枢密院给你入名。只是做随驾迁转的人。”后来没有半年时间,直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职事。
       《宋南渡十将传》卷一《刘
       传》中说:“先是高俅尝为端王邸官属,上即位,欲显擢之。旧法,非有边功,不得为三衙。时(刘)仲武为边帅,上以俅属之,俅竟以边功至殿帅。”——这话正好给《水浒传》宋徽宗的话作注解。
       《挥麈后录》说高俅“数年间建节,循至使相,遍历三衙者二十年”。他的升迁资本,很可能就是出于在刘仲武军中的经历。《水浒传》中说:“后来没有半年时间,直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职事。”分明不是事实。
       高俅是不是有这样的武功?可以这样理解:刘仲武体察到徽宗把高俅托付给自己的目的,很有可能送个顺水人情,故意扩大高俅的功劳。这从高俅以后和刘仲武家的密切关系中可以看得出来:刘仲武在政和五年(1115年)打了败仗,但他的仕途却没有受到影响;大概是因为有高俅在朝中替他说了好话。刘仲武死后,高俅又极力向徽宗推荐他的儿子刘担任大将。
       高俅出身篾片帮闲,尽管文的武的都知道点儿,却不一定有多少正经本事。他管理禁军,为了讨好赵佶这个“风流昏君”,在军队训练上,就玩儿了不少花架子。据宋代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记载:高俅主持的军队争标竞赛,开始是“横列四彩舟,上有诸军百戏,如大旗、狮豹、棹刀、蛮牌、神鬼、杂剧之类,又列两船,皆乐部”,争标之前,先是吹吹打打,后面的争标竞赛,也要搞出“旋罗”、“海眼”、“交头”等各种花样,颇为热闹,让徽宗看了十分满意。——但是军队是用来打仗的,不是用来当仪仗队凑热闹的。指责高俅贻误军政,不是给他扣帽子。
       高俅不但无能,不是“帅才”,而且贪欲很重。有学者指出:靖康年间,政治风云变向,就有大臣上书揭露了高俅恃宠营私的罪行。《靖康要录》载:靖康元年五月二十日,“臣僚上言,谨按:高俅……身总军政,而侵夺军营,以广私第,多占禁军,以充力役。其所占募,多是技艺工匠,既供私役,复借军伴。军人能出钱贴助军匠者,与免校阅。凡私家修造砖瓦、泥土之类,尽出军营诸军。请给既不以时,而俅率敛又多,无以存活,往往别营他业。虽然禁军,亦皆僦力取直以苟衣食,全废校阅,曾不顾恤。夫出钱者既私令免教,无钱者又营生废教,所以前日缓急之际,人不知兵,无一可用。朝廷不免屈己夷狄,实俅恃宠营私所致”。高俅把军营的地皮用来建私宅,还把禁军当作私役,不认真训练,却要求为他个人出力。如果谁没手艺,就只能花钱去雇工匠来帮他干活儿。有钱的,就可以免于操练;没钱的,只能再找营生去赚钱,当然也就无法参加操练了。于是军队“纪律废弛”、“军政不修”,成为“人不知兵,无一可用”的无用摆设。以至当国家危急,面临金军进攻的时候,开封城内号称拥有几十万禁军,居然不堪一击,很快瓦解。这和宋徽宗任用高俅这种庸人、小人、恶人,是分不开的。
       小人得志,一定猖狂,本也不足为奇。奇的是这样的小人,偏偏有人赏识;古往今来,总是君子难于出头,小人容易得志。于是市井无赖,摇身一变,成了显贵;正人君子,倒要受他们的鸟气。
       高俅得势害人,罪在赵佶(他自称“道君皇帝”,可以解释为“所有魔鬼的领袖”);尽管《水浒传》中许多人被逼上梁山,但并不都是高俅一人所为,因为除了高俅之外,还有蔡京,还有高俅的弟弟和儿子,还有蔡京的儿子和女婿,组成了一个“奸臣集团”,危害百姓。归根结底,其罪难道不在赵佶?蔡京的字写得好,号称“状元宰相”,并非“白痴总理”,可见字写得好不见得人品好,才子更不等于君子;高俅球艺精湛,如果当个球社教练,也许还能发挥他的所长;如今让他当“首都卫戍司令”,不单不称职,还要横生事端,祸害百姓。
       这就是所谓的“高俅现象”,也就是“所用非人”。可以说:“重用吹牛拍马的痞子”,一直是中国历代政坛上难以根除的老大难问题。
       根据《挥麈录》的记载,高俅是开封府人。父亲名叫高敦复,有两个兄弟,四个儿子。靖康元年,徽宗得知金军已经渡过黄河,连夜仓皇往东南逃窜。据《靖康要录》记载:徽宗南逃到了泗州,童贯、高俅各带领若干胜捷兵和禁军也赶来和他汇合。但是徽宗的宠臣们却为了邀宠而争宠,相互倾轧。他们到达泗州后不久,童贯就和高俅发生冲突。“童贯以胜捷兵三千扈从渡淮入淮阳。高俅以禁卫三千留泗上,控扼淮津”(京城的几十万禁军尚且难以阻挡金兵入侵东京,要想以三千人马阻挡金兵南下,简直是痴人说梦)。童贯扈从徽宗等人继续南下,却把高俅留在泗州,名为“控扼淮津”。高俅则以生病为由,回到了开封。史书上说,当时随从皇帝的童贯、梁师成一伙儿人,都被连坐处死:童贯被杀并枭首开封,蔡攸也被钦宗下旨处死。恰恰因为高俅提前离开了江南,没有参与当时徽宗集团与钦宗集团的斗争,反而使他的下场比童贯、蔡攸等人都幸运得多:靖康元年五月十四日,高俅在战乱中病逝,生前没有受到羞辱,比徽宗、钦宗都要“幸运”得多。
       这样看起来,《水浒传》中的高俅,只是一个“艺术形象”,不是真正历史上的高俅。真正的高俅,虽然是经过苏轼的推荐,“辗转”多次之后,才到达赵佶身边的。即便是苏轼推荐,也没有过失。苏轼是在自己即将离京的时候,给自己的秘书找一个混饭吃的地方,并没有向哲宗皇帝或徽宗皇帝推荐高俅当太尉。因此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问题,宋徽宗的宠信高俅,所用非人,导致误国,和苏轼一点儿关系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