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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真率直，一生以“童心”为美为乐
       

       
　　乔羽生于平民之家，平民意识很强，他喜欢平淡处世，不喜欢张扬，更不爱让人捧到不恰当的高位。他说：“跟人家相往来，最重要的是要自然、本色。”还说：“头衔是泡沫，贡献是浪花”。他在为电视连续剧《东周列国》写的一首歌词《黎民百姓长久》中写道：“说一千道一万，人心要比天地宽，黎民百姓长久，功名利禄短暂，一部青史等闲看”，表达了重百姓，重品德的历史观。他在《我感觉，我象一只小鸟》中，歌唱了“不值得猎取，没有人采集，于是我享有了一片安宁的土地”的小鸟，表达出平凡人生的可贵，对享有安宁的平民生活的向往。这一点在他的《笼儿不是鸟的家》和《说溥仪》中也有所体现，宁弃金玉枷锁，求得做人的自由，是乔羽对人生价值的选择。
       
　　乔羽为人处世喜欢自然本色，天真率直，他认为保持“童心”是人一生的财富。他说：“我是从儿童题材开始创作的，当初我认为这是一项十分有意义的工作。1954年我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和谢冰心、叶圣陶分在儿童文学组。我喜欢这份工作，沉浸在儿童世界里，是幸福的……尽管我以后由于种种原因，不再从事儿童题材的创作了，但我还是追求天真、率直和‘幼稚’，我们常说，一些老小孩儿，老天真，特别可爱。他们的可爱之处在于，他们到了真正成熟的时候，他们又超越了‘成熟’，回到了天真，好像又重新回到了童年……就是写《夕阳红》这样的作品，我也是用儿童的目光观察老人……要说写作有什么诀窍的话，保持童心、童趣就是一个诀窍。有很多人说我的《思念》，不像我这么个老头子写的，包括很多作家朋友们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就是写出来了，写得还很年轻。”^①。“上帝给了你一颗童心，这颗童心就是你一生的财富。做艺术工作的，更要以‘童心’为美，为乐”。^②始终保持乐观的生活态度，始终保持童心、童趣来写作，贯穿在乔羽的所有作品之中。在乔羽退休之后，就又写出包括中央电视台(大风车)栏目歌等少儿歌曲。
       

       
　　请看《大风车》：
       
　　大风车呀吱悠悠地转，／这里的风景真好看。／天好看，地好看，／还有一群快乐的小伙伴。／大风车呀转啊转悠悠，／快乐的伙伴手牵手。／牵着你的手，／牵着我的手，／今天的小伙伴，／明天的好朋友。
       
　　描写大风车吱悠悠地转，描写小伙伴手牵手，作朋友，这些都充满童心、童趣，“天好看，地好看”这样的语言，也是儿童的语言，难怪小朋友们很喜欢。天真是什么?天真是从北海白塔下小船中传出的稚嫩的笑声，天真是三月雨后太阳出来时从山路上采来的带露的野花，天真是公园树下优哉游哉看几位老人下围棋时飘出的袅袅烟圈，天真是坐在家中小小阳台喝口香茶感受明月清风时的惬意……天真是平淡的生活，天真是乐观的心态，天真是孩子般单纯的目光，天真是不知年龄的乔羽。
       

       
　　看看这首《盘山高高》：
       
　　盘山高高，盘山高高，盘山喝着一首古老的歌谣。老祖母说，人们在这里可以和月亮拥抱；老祖父说，他曾亲眼看见皇帝来时穿着龙袍……
       
　　这种想象，这种趣味，这种语言，不是跟天真烂漫的儿童一样吗?世上有多少人想返老还童，生理年龄是谁也抗拒不了的，就是心理年龄也不是想年轻就年轻的。老年的乔羽之所以能保持童心童趣，是跟他一生为人处世喜欢自然本色，天真率直，把保持“童心”当作人一生的财富分不开的。
       

       
　　二、以幽远的情趣、旷达的胸怀辩证地观照人生
       

       
　　乔羽说：“诗人，应该是哲人，是最有智慧的人”，他就是一位谙熟辩证法的睿智的人。从他的许多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时常以幽远的情趣，旷达的胸怀观照事物，思考人生，他绝不是急功近利的沽名钓誉者，也不是埋头死干的事务主义者。如《河流》写道：
       

       
　　人人都有幸福，／人人都有忧愁。／有时候忧愁是幸福的前奏，／有时候幸福是忧愁的源头。／幸福的河流，／忧愁的河流，／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它像人类的胸怀一样宽阔，／它和人类的历史一样悠久。
       

       
　　“有时候忧愁是幸福的前奏，有时候幸福是忧愁的源头”，表达了他对“忧愁”与“幸福”的哲学思考，是对老于“祸福相倚”思想的现代阐述。正因为认识到这一点，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能够做到宠辱不惊，平淡处世。经过“文革”的洗礼，他也看清了政治斗争的险恶和人心的不可估测，尝够了是非颠倒、鱼龙混杂、世道艰辛、有时近乎残酷的滋味，于是他创作《世界不仅仅属于好人》：
       

       
　　如果人人都能堂堂正正做事，／如果人人都能清清白白做人，／我们的世界将会何等明丽，／何等清新!／事情却并不总是尽遂人意，／世界也不仅仅属于好人。／你要天晴，／他却偏偏下雨，／你要下雨／他又偏偏万里无云。／顽石本来可能便是美玉，／谦谦君子也许正是千古罪人。／人啊，你们要警惕，／要当心，／一念之差往往使人悔恨终身。／愿人人都能堂堂正正做事，／愿人人都能清清白白做人，／愿我们的世界永远明丽清新!
       

       
　　他提醒人们“要警惕，要当心”，就是对社会复杂性有了进一步认识。虽如此，但他还是乐观处世，对人类的未来充满信心的。他说“我愿快快乐乐的生活，成就和麻烦都不会成为我生活下去的包袱”。他虽然一辈子不断进取，却心胸旷达，始终保持良好的心态，他说：“凡事都不要勉强，顺其自然地生活下去，该做事时，你痛快淋漓地做事，该享受时，你就尽情的快乐心智。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条条道路通罗马……这些话只要用到地方，对启发人的快乐心态是大有帮助的。”^③正因为他有这种心态，遇事常能辩证地看问题，从平常的生活中看出哲理来。
       
　　请看他创作的《动物三章》之一的《生命》：
       

       
　　你像流星一样来去匆匆，／又像宇宙一样无始无终。／短暂中孕育着永恒，／夜幕下闪出来黎明。／一个消逝了，／一个正在诞生。／一个坠落了，／一个正在升腾。／生命，生命，／万古常新，无尽无穷。
       

       
　　歌词通过对动物生命的观照，表达了“生命有尽，岁月无穷”的感慨，揭示出“流星”与“宇宙”之间短暂与永恒的关系，说的是动物的现象，却暗示着人生的哲理。此外，他创作《落叶》对生命的脆弱、易逝以及生命形式的转换予以揭示；他创作《夕阳红》，既写出老年人“人要走，情未了”这生理与心理的矛盾和无奈，又以哲人的眼光道出“多少情爱，化作一片夕阳红”，人虽离去，精神却永存于那片瑰丽的夕阳红之中，从而给人以深深的慰藉、精神的解脱和灵魂的升华。这就是哲学的力量。为什么乔羽的作品耐人寻味?就是因为他的这些作品中充分体现对人性的充分理解与尊重，希望人之本性得到全面、丰富、和谐的发展，充分体现人性的自由和解放，追求表现人性的深度，充分显现人的本质力量。他上述这些作品常会启发人们去思考“我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人为什么活着”这些大问题，
       从而给人以启迪。
       
　　形形色色、丰富多彩的艺术都始终表现并深化、凝定着人类的情感、经验和感觉世界。艺术都始终凝结着时代文明、人类智慧和人性深度的最新成果，形象地记载并深化着人类对自己的认识和理解。正如美国艺术理论家约翰·拉塞尔曾经说过的那样：“正是艺术告诉我们所处的时代，也正是艺术使我们认识了自己。艺术提供娱乐，同时，而且更主要的是，它揭示真理。数百年来，在对许多至关重要的事件的影响上，艺术发挥的作用大于其他一切。它揭示了当今世界和未来世界之真理，它包罗了整个人类历史，告诉我们比自己更加聪明的人们在想些什么，它讲述人人都想听的故事，并永远固定了人类进化过程中多次关键性时刻。”^④部浩瀚而无有穷尽的艺术史，就是一部人类心灵的形象化的历史。
       
　　因此，歌词艺术应当充分体现人性的自由和解放，应追求表现人性的深度，充分显现人的本质力量。应当说，乔羽在这方面是作了努力的，也是卓有成效的。他的歌词作品对人们心灵所及的许多题材都进行过开掘，有些作品所表现的人性深度是前所未见的，让人震撼的。如《思念》，乔羽创作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那时，1949年随国民党到台湾省的一些同胞在人为隔绝近四十午后获准有限制地到大陆探亲。亲人、友人久别重逢，“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那样突然，那样兴奋，给人一份惊喜，“不知能作几日停留，我们已经分别得太久、太久”，“为何一去便无消息，只把思念积压在我的心头”，看似平易，话中蕴藏的却是一座情感的火山。你想，亲友分别既久，却不能多留几日，分别数年从未见面就已让人难过，何况“一去便无消息”，杳无音信，那种思念之深、之久，那种心灵折磨之惨、之重，人人可以想见。平平常常一句话，道出人性之真、之深，我们如果联系当时的社会现实作一番联想，怎能不叫人潸然泪下。优秀的文艺作品就这样把人类历史上这段罕见的海峡情、骨肉情以特殊的方式记载、凝定并深化了，与生俱来血浓于水、重视骨肉亲情的人的本质力量在这里得以显现。
       
　　表现人性的深度不仅作者要有胆量，还要有宽松的社会环境，具备人性自由和解放的内部与外部条件。在思想禁锢的年代，在大兴“文字狱”的年代，文艺创作受到极大的限制，有的人怕惹祸，索性搁笔不写，有的人则被看管起来，不准你写。乔羽在以阶级斗争为纲、极“左”思潮泛滥、大批孔孟之道的“十年内乱”时期，就属于后一种。他被关进“牛棚”，被下放劳动，几乎搁笔十年。本来这十年，正是他年富力强创作力最旺盛的时期，却惨遭厄运，这是乔羽的不幸，也是时代的不幸。本来，他是可以写出更多具有人性深度的作品的，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好在粉碎“四人帮”之后，中华大地大兴思想解放之风，奔涌改革开放之潮，乔羽在对时代进行反思后，写出了一些表现人性深度的作品。有人说：“乱世是诗人的节日”、“愤怒出诗人”，经历“文化大革命”十年思想的洗礼，精神的涤荡，心灵的“炼狱”，乔羽对世界人生有了更全面更深刻的认识，在表现人性的深度和广度上，都比以前有一个质的飞跃，除了上面说到的《思念》之外，评说承上启下安邦治国、青枝绿叶默默护花的雍正皇帝的《说雍正》，劝说不要为当傀儡皇帝而失去人性自由的溥仪的《说溥仪》，评说著名小说《聊斋》，揭示鬼怪或许有善良的人性、“君子”有的却灭绝人寰的社会现象的《说聊斋》，都是不可多得的表现人性深度的优秀作品。尤其是《说聊斋》，为什么一说《聊斋》人们的喜怒哀乐一时都到心头来呢?因为《聊斋》的形形色色的故事讲述了人间形形色色的事态人情，其中一些事态人情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发生在中国社会的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人们看到的、经历的何其相似。在“王张江姚‘四人帮”’横行的岁月，在芸芸众生被“神性”、“奴性”麻醉的时期，在政府失语、私欲膨胀的日子里，在“造反有理”、“群众斗群众”的喧嚣声中，在中华古国代代相传的孔盂之道被残暴践踏，在文明被扫地出门、凭着手掌的“硬茧”就可上大学的年代，人性的丑恶一面充分地、肆无忌惮地暴露出来，肆虐起来，让我们这些经历过的人感到后怕，也得到警醒。所以，“乱世”过后，云开日出，人们来欣赏《聊斋》，自然是“喜怒哀乐一时都到心头来”。在安定的社会在平静的日子里，人性往往受理性的调节控制，看不到许多社会阴暗面，写出来的文艺作品容易平淡，挖掘不深，值得庆幸的是乔羽从“内乱”中看到了世界风云的多变性、社会矛盾的多样性、人性善恶的复杂性，它发出了“牛鬼蛇神倒比正人君子更可爱”的无限感慨。写出这样一句歌词看似容易，其实并不容易。如果没有经历“文化大革命”人鬼混杂的世态，也许写不了这么深刻，即使意思说到了，语言也许没有这么简洁。因为十年内乱时期到处的大字报都是“打倒牛鬼蛇神”，乔羽不也被当作牛鬼蛇神批斗吗，他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坏?这句歌词也许当时他早就想在心里了。“几分庄严，几分诙谐，几分玩笑，几分感慨：此中滋味谁能解得开?”这是对《聊斋》故事的感慨，也是对包括“文化大革命”在内的世态炎凉的无限感慨。人性之挖掘多么深刻啊!后人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样的吗，《说聊斋》道出了其中一些甚至比社会学家们说得更中肯的真谛，它是远远超越了《聊斋》故事以外对万千人生世态的生动写照。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一文中指出艺术是掌握世界的一种特殊方式。艺术作为一种特殊的精神生产，其特殊性表现在艺术掌握世界的方式的独特性。它是一种介于人类物质实践(物质生产劳动)与理论思维认识(理论关系)、纯粹感性活动(宗教的关系)之间的独立的人类掌握世界的方式。它是感性与理性、形象与抽象、精神与物质、实践与认识、精神生产与物质生产的高度融合与统一。是一种独特的主观见之于客观的，艺术地审美地认识和改造世界的人类精神生产活动。
       
　　我们只能说，本来，如果没有受“极左”路线的影响，如果没有被“十年内乱”所耽误，如果思想解放来得更早些，乔羽的歌词作品对人性的开掘一定会更加深入更加广泛的，佳作的数量和质量一定会远远超过现在。
       

       
　　三、温馨的人文关怀，浓浓的亲情、友情、爱情
       

       
　　人是诗意地活着的，文艺作品应当诗味地表达，以提升人生的诗意。海德洛尔说人与动物的区别之一就是“人是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的”，因此，任何文学艺术应当包涵着人类对世界的审美判断与思考，还在某种程度上承担着引领人类精神超越纯粹感性并向诗意升华的责任。乔羽的作品以其敏锐的目光，穿透现实浮华的表面，进人生活的深处，以对人类情感世界的深刻而又丰富的揭示来改变我们对现实世界的看法，以他对中国历史与文化富有诗意的观照和充满人文关怀的揭示，丰富我们的精神空间，打造人类精神的家园，激励人们去创造更加富有诗意的生活，人类社会因此而前进，人类文明也因此而进步。
       
　　乔羽把世间的人看得最重，作品中常常体现出温馨的
       人文关怀。他把自己的生活感悟诗意地融入歌词作品中，用生命的泉水灌溉栽培真善美，作品中所蕴含的精神力量往往是巨大的、震憾人心的，如创作于“文革十年”疾风暴雨后的《心中的玫瑰》，乔羽在这首歌词中用“心中的玫瑰”比喻“真善美”，呼唤“真善美”，以此抚慰人们受伤的心灵。清代赵翼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不无道理，“文化大革命”是中国人民的一场灾难，但是也给包括乔羽在内的诗人、知识分子的心灵以生来从未有过的激荡和洗礼，他们在短短的几年中，看到了中国大地政治运动的潮起潮落，政坛风云人物的花开花谢，更清楚地看到生活在自己周围的各种人物或真诚善良、或奸诈丑恶的心灵展示，更具体而深刻地感受到世界复杂、人心叵测的现实，这些都是在平静的日子里根本看不到的。过去不同的历史时期虽然也发生过类似的社会动乱，但是往往过程长达几十年上百年，从治到乱再到治的沧桑经历没有在这么短时间完成的。凡是经历过这场社会动乱的人，无不领到一份深刻反思的试卷，无不获得一份历史老人馈赠的礼物。在这政府瘫痪、真理失语、私欲肆虐的时期，仍有多少内心保持良知的人们渴望人间的真善美，当“四人帮”被扫进历史垃圾堆后，他们立即从心底里喊出来：回来gn：人类的良知；回来吧!人间的真善美。是啊，人间如果没有真善美，和地狱还有什么不同?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认为只有“真善美”才能抚慰人们心灵的忧伤，只有“真善美”才能使人们生活快乐，表达出愿用毕生的心血培育“真善美”之花的美好情感。这是在我们国家由于经历“文革”，人的价值观、道德观陷入严重危机时，一位诗人、一位智者对“真善美”充满理性的呼唤，是他试图改变社会现状发出的一声泣血的呼喊，是他给心灵饱受伤害的同胞送上的一帖良药。是的，我们的祖国、我们的人民太需要这“心中的玫瑰”了，假如没有“心中的玫瑰”伴随，在“文攻武卫”、“口诛笔伐”的喧嚣中，公园的玫瑰、阳台的牡丹，谁又觉得它是美的?假如没有“心中的玫瑰”伴随，那些“挂黑牌示众”、“进‘牛棚’反省”的屈辱日子，有谁能够熬到尽头?只有经历了生死荣辱最严峻的考验后，剔除了世上一切浮华的外表，人们才真正认识到，足以支撑起我们的生存意志的，不是别的，正是真善美的滴滴甘露，正是人间真情的汩汩清泉!
       
　　又如《方便歌》：
       

       
　　宁肯自己揽下麻烦，／也给别人留下方便。／如果你有这种胸怀，／你将感到地阔天宽。／你的目光将会更加远大，／你的笑容将会更加灿烂。／你将赢得四海朋友，／你将招来八方财源。／我说这话你不信，／劝你不妨试试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也是真，／这也是美，／这也是善。
       

       
　　乔羽的这首歌词是他自己内心情感的倾诉，也是对人们良知的热切召唤!
       
　　此外，歌唱在艰难困苦中不屈不挠、蕴育生机的《牡丹之歌》，以及咏唱积极向上品格的《春的祝贺》、《青少年运动员》，对青年人精神世界的影响是随风潜入、润物无声的，使他们从心中升腾起对人生、对社会、对未来的责任感。
       
　　乔羽作品可贵的人文关怀，还表现在作家与百姓融为一体，表现他们的喜怒哀乐，真诚希望每个同胞都生活得更好，拥有应该得到的幸福与尊严，如马克思所说的，使人“成其为人”。如《世界需要热心肠》：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为了大家都幸福，／世界需要热心肠。／人生的道路多曲折，／人生的道路又漫长。／谁也难免遇到险阻，／谁也难免遇到忧伤。／只要你我热情相助，／懦夫也能变成全刚。／一句知心的话语，／也许胜过万钧雷霆，／一声亲切的呼唤，／能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干旱的土地需要泉水，／幼小的禾苗需要太阳。／为了一切更美好，／世界需要热心肠。／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为了大家都幸福，／世界需要热心肠。
       

       
　　“一句知心的话语，也许胜过万钧雷霆，一声亲切的呼唤，能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充满了对人生境遇的关怀、对热心助人者的赞美。听懂他的这段歌词，善良的人们有谁会怜惜自己的一句知心话语、一声亲切呼唤呢?
       
　　再如《心中常驻芳华》：
       

       
　　也许隔着海角，／隔着天涯，／也许行色匆匆，／刚刚赶回自己的家。／儿女灯前，／父母膝下，／情话殷殷，／笑语喧哗。／今夕何夕，／亲人如此渴望团聚?／今夕何夕，／人们如此珍重温馨的家?／可能是那一阵阵笑声溶解了一年的积闷，／可能是那一串串鞭炮送走了一年的疲乏。／祝福您，爸爸，／祝福您，妈妈／祝福您，／我的左邻右舍，／祝福您，／我的朋友和冤家。／愿您心大、志大、家大、业大，／愿您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愿您总与幸福同在，／愿您心中常驻芳华!
       

       
　　抒发了浓浓的温馨的亲情和友情。“祝福您，我的朋友和冤家”尤其让人感到心胸宽广，很有风度。
       
　　即使是状物的词篇乔羽也都把它与世间人情世故联系起来观照思考，如《风筝之歌》：
       

       
　　感谢杨柳春风，／把我送上碧空。／谁能有我这样轻盈?／谁能有我这样从容?／也许我是一只彩凤，／也许我是一条神龙。／也许什么都不相似，／只是一个妙不可言的几何图形。／一切爱我的人，／都愿把我引入他的梦境；／一切我爱的人，／我都愿他永远活泼年轻。
       
　　借风筝抒发了人与人之间彼此欣赏、互相关爱的美好感情。最后两句，可谓警言妙语。
       
　　又如《莲花仙子歌》：
       

       
　　独立莲台，／从容自在。／亭亭身姿，／落落襟怀。／一步一朵莲花，／步步莲花盛开。／红莲盛开不争颜色，／白莲盛开不染尘埃。／微笑面对众生，／芳香传播万代。
       

       
　　“一步一朵莲花，步步莲花盛开。红莲盛开不争颜色，白莲盛开不染尘埃。”写的是莲花的情状，心里说的却是做人的道理：工作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对待荣誉要谦让，对待生活要清廉；乐于奉献，造福社会。
       
　　乔羽的爱情歌词虽然不多，都很精美。如《埋藏在寂静中》：
       

       
　　不知何时闯进我的心中，／今日却在这里相逢。／每一片树叶都在倾听，／每一片花瓣儿都在倾听，／倾听两颗心在诉说、／在呼唤、／在跳动……／这里花在吐蕊，／这里云在流动，／天地多寂静。／这里没有琴声，／这里没有歌声，／这里只有你和我，／埋藏在寂静中。
       

       
　　通过直觉写出热恋中的情侣相会花前月下的体验，多么寂静，多么甜蜜。真正的诗篇，总是使人们陶醉在它所描绘的意境里，让人们去得到诗的情绪，美的感受。
       
　　又如《爱的和弦》：
       

       
　　一往情深，／一往情深，／谁把一根红线系住了两颗心?／你对我，纯、纯、纯，／我对你，真、真、真，／谁把一根红线系住了两颗心?／你为我，添豪气，／我为你，长精神，／你消除了我的烦恼，／我融解了你的苦闷：／谁把一根红线系住了两颗心?／天和地，不能分，／鱼和水，不能分，／弓和箭，不能分，／你和我，不能分，／生不能分，／死不能分，／谁把一根红线系住了两颗心?
       

       
　　这首歌通过“一根红线系住了两颗心”、“纯”、“真”和“生不能分，死不能分”述说了爱情的真谛，给人启迪。
       
　　此外，《金色的小月亮》、《海边的歌》、和《马上的人儿就是他》等也是精美的爱情篇章，而传唱最广最远的要数《思念》了。“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象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思念的对象既可看作是久别的情人，也可看作是友人，总之，表现的是人的精神世界里很细微的感觉，很浓烈的情绪。思念之情，古往今来都有，而这首《思念》却表达得特别优美、别致，特别深情，这是乔羽数十年生活积累的结晶，是他送给世人的又一支永不凋谢的心中的玫瑰。
       
　　但是，我们也注意到，二十世纪有很长一段时期，作家主体性创造性发挥受到制约，我们的文艺领导部门把艺术阵营视为“文化的军队”，把艺术标准依附于政治标准，文艺创作原则限于现实主义一种，文艺的本质只提“反映论”，忽视“表现论”，忽视艺术具有给人审美愉悦的功能，武断地把所有的抒情歌曲都归到小资产阶级一类去，文艺批评常用简单机械的阶级分析和“阶级斗争”的观念去评判文艺作品，动辄戴帽子、打棍子，思想禁锢多，扼制了作家创作思维的自由驰骋，约束了作家艺术创造主体性的发挥，限制了作家对生命的自由歌唱。
       
　　所谓艺术创造的主体性，是说艺术创造的过程始终都是艺术家主体发挥其主观能动性，按照自己的审美情趣进行选材、开掘、选择角度及表现方法创作艺术作品的过程，是把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过程。强调主体性，就是承认人不同于客体，有着内在的要求和能力，这就是人的本质力量。在主客体关系方面，就是承认主体对客体的能动性、创造性。
       
　　虽然八十年代后通过拨乱反正，解放思想，人们的创作观念有了很大改变，但是作家观念转变尚有个过程。乔羽的《思念》、《夕阳红》、《说聊斋》等作品，就是抛开思想禁锢后，对人性亲情、对生命意识的深刻感悟和自由讴歌。但这类作品在他作品中所占比重还不够大。他的作品中像《思念》、《夕阳红》和《说聊斋》那样展现人性深度、饱含人生意蕴的作品还不够多，对生命的自由歌唱不够，这是与过去作家受到严格的创作约束、其主体性发挥不够有关的。这是时代的局限。
       

       
　　四、在“逗你一乐”中针贬时弊，给人启迪
       

       
　　乔羽有一组歌词是十分诙谐、幽默的，如智叟趣谈，似朋友劝导，有善意的讽刺，有带刺的幽默，在“逗你一乐”中针贬时弊，给人启迪。如《哈哈》：
       

       
　　是他，／此人绝非马大哈／既拣西瓜，／又拣芝麻，／哈哈。大小便宜全归他。
       
　　是他，／梁上麻雀叫喳喳。／跳上跳下，／一片喧哗，／哈哈，／鸟儿不大架子大。
       
　　是他，／见人能讲十分话。／七分不真，／三分是假／，哈哈，／他把别人当傻瓜。
       
　　是他，／莫笑此人敢自夸。／你不爱他，／有人爱他，／哈哈，／花花世界岂能少得了他?!
       
　　生动描画出一个见利忘义、捧上欺下、虚情假意、俗不可耐的市侩的丑陋嘴脸。
       
　　又如《不见自己可笑》：
       

       
　　不要说这里的一切都大可笑，／笑声也许是一剂起死回生的良药。／只有一种症状神仙也难医治，／那便是只见别人可乐，不见自己可笑。／哈哈。／只见别人可乐，／不见自己可笑。
       

       
　　受到别人的讥笑、嘲笑不完全是坏事，有时会让人感到惭愧、警醒，从而改过，所以说“笑声也许是一剂起死回生的良药”。但有的人只看到别人的缺点，只觉得别人可笑，却看不到自己的可笑之处，他的镜子只照见别人，仿佛他生来就是完人，就是专门评判别人的，这种人，岂不是更加可笑吗?
       
　　再如《不是自己的果子》
       

       
　　不是自己的果子，不要品尝；／穿着合身的才是自己的衣裳。／谁曾穿错过别人的鞋子，／谁便能领会到一场小小的灾殃。／人世间有多少无名的烦恼，／难解的忧伤，／只怪你把这点小小道理遗忘。
       

       
　　足球比赛有条规则叫不准“越位”。日常生活中也是这样，人们各有各的分工，不能越位。不该得到的，你却千方百计想得到，不该采摘的果子，你却偷偷品尝，于是，烦恼来了，灾祸来了。“文革”中这种教训难道还少吗?可是现在有人却忘了，这首歌在充满诙谐幽默的趣谈中让人们重新醒悟。
       
　　此外如《小糊涂仙浪漫曲》，讽刺了“难分难舍的功名利禄，要死要活的进退荣辱”的糊涂人，劝导其“图个清闲，换个角度，小糊涂变成了活神仙，也许倒是一种聪明的领悟”，也是让人听后开怀一笑的针砭时弊之作。
       

       
　　五、在大自然中发现人格力量、哲理向涵，丰富自身
       

       
　　乔羽咏唱山水的歌，反映了他“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以及“山水比德”、“仁智之乐”，即在大自然中发现人格力量和人格映照。如《鸿雁》：
       

       
　　天边飞来一行鸿雁，／它的路程艰难而又遥远。／它不眷恋南国的秀丽温柔，／年年都为草原送来春天。／鸿雁，鸿雁，／听得一声你的呼唤，／原上花儿已经开遍。／原上花儿朴素而又灿烂，／原上歌声悠扬而又婉转。／它不歌唱狭小的恩恩怨怨，／声声歌唱草原地阔天宽。／鸿雁，鸿雁，／听得一声你的呼唤，／原上花儿已经开遍。
       

       
　　“鸿雁，鸿雁，听得一声你的呼唤，原上花儿已经开遍”，从天边鸿雁发现其不怕路途遥远年年送来春天的人格力量，给人以鼓舞。
       
　　请看影片《绿色钱包》插曲《春雨蒙蒙地下》：
       
　　春雨蒙蒙地下，／春雨蒙蒙地下，／唰唰唰唰，／唰唰唰唰，／绿了河边的杨柳，／红了村前的杏花。
       
　　春雨蒙蒙地下，／春雨蒙蒙地下，／唰唰唰唰，／唰唰唰唰，／这是生命在歌唱，／这是种子在发芽。
       

       
　　通过对春雨的描绘，揭示了春天使万物复苏的本质，让人们从普通的自然现象中看到它所蕴藏的无限生机与力量。
       
　　孙过庭在《书谱》中关于书法与自然的关系提出“同自然之妙有”、“本乎天地之心”的观点，指出书法的意味世界源于自然，自然是书法之根，书法是心灵的艺术。他说的“师法自然”，不是师其形，而是师其“心”，即大自然深层生生不息的精神。“心”就是“妙有”，是含“妙”之“有”，在效法自然的基础上，创造一种艺术的“妙有”，含有艺术家独特体味的意象世界。乔羽关于自然题材的歌词创作，也是在领悟大自然生生不息的精神的基础上，发现其人格力量、哲理内涵，丰富自己的心灵世界的。似这类作品，乔羽还有很多。
       
　　请看《黄果树瀑布》：
       

       
　　人从高处跌落，／往往气短神伤；／水从高处跌落，／偏偏神采飞扬。／看看我们的黄果树吧，／看看我们的大瀑布吧，／奔流直下，／悬崖万丈，／没有犹豫，／不可阻挡：／柔弱的水在这里变成了强中之强。／啊，啊，／人有所短，／水有所长。／水，也可以成为人的榜样。
       

       
　　穿过时空界限，跨越物我门槛，把大自然蕴含的高尚品格看得清清楚楚，让大自然中最有灵性的人类自叹莫如，从中汲取精神营养。
       
　　①周长行《乔羽恋歌》第300、301页。
       
　　②周长行《乔羽恋歌》第302、303页。
       
　　③周长行《乔羽恋歌》第303页。
       
　　④[美]约翰·拉塞尔《现代艺术的意义》第2页，江苏美术出版社，199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