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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年代]声音中的黄金
作者:黑手杖

《散文诗》 2008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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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这是一个和蔼老人的遗物,所以落地无声。
       所以远看是老人的一抹眉毛,清晰,保存惯有的温暖神态。
       这是一生和蔼的老人的遗物:黑手杖。
       皮色漆黑又光亮。
       杖柄自然地弯曲,像他弯曲又集中的胡子。
       当他进入迟暮的时分,它给他坦然的支持,温驯而忠实。像一条不吠的狗,一条毛色卷松、油亮,而训练有素的小黑狗。
       我喜欢地抚弄它。
       我发现它中间有一个环节,会像烟斗般旋动。我慢慢地旋开来,握着杖头,嗖地拉出——忽然,竟窜出一把长剑来!
       我惊愕……两只手指,使黑手杖无法动弹地停留在半空!
       手杖与剑,工器与凶器,力和力:温和与凶狠,绝料不到会有这么无懈可击的阴险与善意的混合!
       这是谁的用心?
       这是谁——为了世界与衰弱,老练又苦涩的用心?“一面对付着咀嚼,一面准备着厮咬。”不必经验。我想起牙齿是从不声不响中诞生的。
       与另一个巨人握手
       我们奇异地发现世界的开始,首先是发现了海。
       当初,人类从自己的掌心流出几缕清水,聚积一个比潭更大的面貌,也许这就是海。海的桎梏是逐步完成的。
       足下之土,加上愤怒的风,是一块块垒成夏天的山脉。
       我们久在海边。我们毫不犹豫地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在哪个海面,在广大的触点上,都可以发现鲨的灯光!
       这是任何大陆无可比拟的灯光!
       在灯光的那边,也发现我们的家的灯光!只要你在观察,心的森林熊熊。心灵无鱼。
       只要你在一个波浪的支点上。
       一个象征。
       灯光表现着荒蛮残酷之水的世界并没有死!意味着“人”在呼吸!对等的征服者在呼吸!意味着双方民族的血液的兴奋。——一旦相遇,互相晃动手势,互相拥抱!不管水上水下。
       人子呵,排除了自己残忍的渣滓以外,余下就是蔚蓝的友爱。仿佛大海的水与水。
       大海排除沙漠的一切。
       生命的伟大在于:在干燥之极,可以有他们的蠕动。
       在潮湿之极,同样有他们的火声。
       蔑视尸骨。
       对于上帝最苦恼的事业是,即使任何一块岩石,制造不出一个真正的死亡。
       地球的许多旋动,就没有理由不让大海骚动,抑或珊瑚的偷偷骚动。
       我们目送巡洋舰远去。既然站在高山,我们也是处在另一只船舶。整个洲陆,是被几个海洋负载的海盗船。
       只有大海是一种抒情的本质。
       水的本质。
       柔软和暴力完美的本质。
       可以将邮船递送你的薄薄情书。可以将大炮运驮到你葱茏淋漓的窗口;然后,爆炸。
       任何气象学家不能不注重海洋。任何童话内外的渔夫和水手。海的植物和台风;船长。
       在那个狗不可驾驭的白色的板块上,许多平凡的航线与奇迹荡漾着。
       波浪翩翩……巨鱼的背部切割着水的表面……一群又一群……孤独的金星。笛声。舷。
       对生命最放肆的,不是狗,而是音乐之犬!
       他们征服的,不仅仅是征服。
       鲨,海豹,蕨和高傲的冰丘,以及呕吐物。
       他们觉得那里有世界最宽阔的铁轨和现代。
       人类贪婪的经济的熵。
       人类贪婪距离。
       一滴海水!
       希腊的诸神未必容纳着一滴汪洋的神秘传统。
       水与水的链和链。浮力。水与水庞大的胃。
       它们温情地吞噬着藻类和鲸,也吞噬了历史最后的嘲笑。
       垂帆和铁,永远填不足海的饥饿。
       帝王挥着嵌着光辉的钻石的权杖,向一片无际的波动的土地说,“这是我的。”
       他已经死去。海回答:“你是我所知道的最可怜的白痴。”
       最神秘的是,只要把一个食指叩向海的头颅,歌唱着整个大海和全部可爱的波浪都喜欢的旋律。
       这是一个孩子也能做到的。
       这个大海不降落在两个大陆之间。
       大海,最惧怕的是作家的笔,人类的思想,还有孩子的尿。
       因为仅仅一个惠特曼,思想加上新生命,闪电与瓷,火中的土,比海洋更庞大。
       幸亏人类永远把握有明天,而大海从没有一张设计图。
       大海一成不变。
       在一往无前的明天,大海可能是她的一只会犁田的蟑螂。
       亿万年来,最健壮的化石,就是蔚蓝的斧的心脏。它的尾部发出童话以来就存在着的幸运的光芒。
       逼近象征
       我的檀林是沿着河流的走向愤怒地延展过去的。
       从第一株到第一百零六株,以后的檀树逐渐成为白日的模糊的形状了。
       船只是水彩的。从它们恩赐的中间一滴滴流动出来。
       含水的静的移动,目不转睛。
       多雾是常见的佛觉的心理现象。大榕树是应该在自由欲明未明的早晨转过身来的。
       桨声,与神的语言,只有迷梦中进寺祈祷的人儿或许可以比较过来。檀树,庞大的阴影,想起芒果以内蓬松又整齐的暗部,滋润着石头也必然滋润着肺。
       将桨深深插在水层里,那是分明不想船只或爱情移动的一个齿痕与又一个齿痕是那么清楚。
       虫眼也是同样清晰的,在檀树的华盖上,或明亮的月光里。
       年轻的锋利的争论,让哲人觉得上古世纪的论坛还栩栩如生。
       为了一个非真理的真理,扶起了被大风击毁的树体:静静修补着灾难和白银,是那手指巧妙进而狡黠过分的婆娘。
       露水中她们儿女成群。箩筐中有结实的果子也有馨香的儿女动人的裂缝,这就止不住层次不同的风声陡起。
       当然,两岸充满繁密的叶丛里绛色少女偶尔的窥视:那动人的一瞥,以至天堂的桌子都晃动起来。
       “不是给予,就是收获。”
       这是准写给每个流浪人的忏言?
       人类的灵魂并不缺少,他们要用一只果子换回负伤的新嫁娘。
       贝壳总是容纳生命的
       我丝毫没有准备一种奇迹的出现,我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直到夜八时,以至更久时间,我才从东边极远处的地平线上模糊地发现,一个月亮默默浮出来。可有可无的。一点声响也没有。略圆。中等。而且是通红的。以前我看见的月亮都是纯白的。我曾读过一首诗,提到“月亮是红色的”,我怀疑这个作者是否撒谎,今天看来,他的句子是真实的。实际上,月亮不仅是红的,有时还是绿的或黑的,甚至无色的。我才想起那次我从迫击炮式的望远镜里看去的月亮,竟是千疮百孔的面目。一个伤口连接一个伤口,仿佛朝天的碗底。——它们许多空洞的嘴巴已经朝向我们。这是我们的红月亮。它可能是伸向忧郁中的一块舌头,或贝壳。它们要分解或吞没什么呢?
       许多奇迹就在莫名其妙中建立。蛇蜕出壳子,意味真理可以从徒劳的判断中逃走。
       灵魂的眼睛
       从时间辗压过去。
       从一个时间辗压过去,就碎裂成很多薄片的透明。
       走过去的人都会被人看到倒影里,那些幸灾乐祸的斑点。麻雀,最后的余温,接近冬天的底部。
       希望,争论的奇形怪状。
       我们导演系的学生,将一个个戏剧戳出许多伤口。然后将伤口卸下,安装在其他未诞生的戏剧上。
       时间的胶片,漫无边际的瞳仁。
       我们是毫无疑问地闭眼睡去,但灵魂的一只眼睛是装在自己的背后的。
       创作手记
       散文诗这只土拨鼠一直在诗与散文的中间悄悄走过,而波德莱尔、兰波、勒韦尔迪和圣琼,佩斯向它吹了一口气,它已经变为晶莹不已的钻石。
       当然,钻石的躯壳内,“自由”只是融入的全部理念,并且,必须动用自由所带来的这种诗体品质的丰满与上升。
       我在长期的文学探索中,音乐式地觉悟了这个诗歌本义上的秘密——尽管这个秘密不为中国诗学所强化,但是,我因为这个发现,开始了创作上另一个并非徒劳的掘取:我一边在大量写诗的同时,也一边写下大量的散文诗。我切近自由:无论生活和创作。
       我在一定的岁月里头,将这些散文诗聚集在一块。让它们团结。让它们开口。让它们默许。让它们在自己的亚热带奔驰。
       现在,在那个场合——晶莹的钻石成堆的位置——我曾经不加思索地回答过一位北京的编辑家:“关于我的作品,大都是在年轻的岁月撰写的。同时,面对当下,我们——任何人——的写作无法不年轻。”
       在每次散文诗或非散文诗的写作过程,我必须为自己重复一下:“一个作家,没有胆量向世人贡献自己艺术上的全力以赴的发明,枉为人生。”
       我决计将这个文学写作箴言,作为自己的药草,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