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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亮相]边飞边想
作者:北 野

《散文诗》 2008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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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散文诗而言,我在她的身体里发现的是:陷阱、舍利和时间中的断箭……
       如果我不准备
       如果我不准备像一只蚂蚁那样生活,那样安静、忍耐和保持细小的心跳。
       对一条道路维持了自始至终的敬畏和过多的迂回,我肯定按着自己的方向行走和转弯,绝不抱怨大地上迎风而来的急雨和身体中那些缓慢的裂缝,我可以把一方池塘看成广场,我还可以把一片大海看成另一片更大的广场。
       这也许是两个词汇的相遇,但绝不会是前生和今世的相撞,这被我注意到的世界,它就站在那里,满腹狐疑,闪闪发光……
       这被时光啃咬过的石窟
       这被时光啃咬过的石窟,它的脸上布满了牙印。摸一摸石头吧,想一想它的心,即使伊水河从它的身体里穿过,这多么徒劳呵,我依然听不见它心中的回音。
       我走路的样子越来越虚弱了,像一个失眠的人,被烈妇一样的佛陀,揪离地面,在虚空中闪烁不定,心里充满压力和恐惧,如同向秋天张望的向日葵,显得多么捉摸不定。
       这是几千年了啊?天啊,走得再慢的人也要被时光遮住,只有石头生生不息……
       洛阳的早晨
       洛阳的早晨被白雾遮住。洛阳是一座看不出底细的古城。牡丹如同爱情的灰烬,在夏天的树梢上,用寥落的时光把最后的命运走尽。
       在这个早晨。面对一地落英,我的心情突然变得零乱和犹豫。伊水之上是一层更白的雾气。
       洛河的上空倒是一片瓦蓝的水晶,
       低于两岸的渔船和木桨好像被水洗过,是新鲜的潮湿的,它们被雪白的帆影紧紧地抱住。
       新城市已经有了翅膀,它这么快就跨越了洛河给出的边界,飞出了古都的城墙。
       它可能还在向远处飞,但我又怎能看出它的速度和时光?这梦一样的伊洛大地,这洛阳!
       在列车上
       山峰、峡谷、河流、不断被展开的大地,和地面上那些倾斜的生活,以及被折叠起来的夜晚,在窗口成群结队地飞过,我的心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不知道我要在哪里停下来?
       我的翅膀把我脆弱的心脏包住,而我自己的手能抓住哪一段被错过的生活。我感觉到了那可怕的速度,东边太阳西边雨,牧人的野火和上帝的彩虹共同接过了大地的颜色……
       它,让河流生活得委婉,让山峦表现得深刻,让我飞行的路面压低了风声,让照耀我的阳光遍地生辉,让我爱与痛时都喜欢感恩和流泪。
       它用雷声吓唬作恶的小人和用鲜花赞美悄悄来临的爱情:它用风雨洗劫我出生的家园又用我一再眷顾的诗歌安慰受伤的心灵……
       这世界在用高处的星空和低处的鱼籽酱掌握着平衡,所以我爱我的脆弱,也爱我的飞行。
       星期日不是琥珀
       星期日不是琥珀,不是蜜糖。
       星期日我缩进一个滚烫的焦点,把自己变成一棵草,使自己能够承受一只蚊子的重量。其实一只蚊子的爱情不会比一个庞大的夏天更烫,所以我可以承受并且按着它的启发去思考。
       我知道天堂并不比我的身体高出多少,它就在我头顶上——用乌云保持着自己的秘密和虚荣,用雨水止息喧哗的世界和被村庄更改了多次的大地,用一团大雾代表了洁白的道德,用一群遛狗人代表了皇城根公园里多余的风景。
       而我只是一棵草,在风声中低头或抬头。我在那些兴奋的人群里突然沉默,看到自己满脸是血,看到一只蝴蝶在街心花园被反复追赶。
       而我却把要喊出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呵,我一阵眩晕……
       一首诗和一份心事
       一首诗不能把一份心事说尽。一份心事越过北京的树顶,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吗?
       那连成了大地的树顶,一片片地接续过去,像水晶一样安静又紧密,那是多么可爱的光阴!
       如果把今生的心事转移到树顶上去,像鸟儿一样生活,像鸟儿一样穿过翠绿的人间烟火和四季的秘密。
       用浪漫主义的胃口揪食盛开的花朵,用露水和细雨的光芒洗掉翅膀上新沾的泥土:用理想主义的目光仰望夜晚的天空上那些神秘的星宿,用闪电和风声的手把过去的伤口慢慢抚平。
       然后,再把狭窄的目光越过宽大的树顶,找到抚养儿女和呵护妻子的树阴,哪怕只是一小片,也可让我在普通的渴望中长生不老的心情。
       或者把太阳看成燃烧的石子,把月亮当成照明的宫灯,把滚到脚下的野火用一片树叶轻轻盖上:把烧伤的脚丫慢慢收回,然后再把紧皱的眉头默默放松:并且紧紧地搂住一群相依为命的儿女,看着远方不再出声……
       立秋了
       立秋了!哦,立秋了?
       这个季节过得太快了,我的心中有了阴影。
       尽管大地还是大地,天空还是天空;我走过的路已经明朗,我没有走的路半明半昧。
       坐在公园里,我一个人望着天空,那虚无的宇宙藏着沉默的生命,她们那么远,只有鸟听得见她们的欢乐和诅咒,听得见她们在高处走过白天的脚步。
       我不知道火焰的光亮到了那里,是否照亮了那些神秘的城池和鸟群中恋爱的群众?而我小心享乐的四季,她们深藏于内心,多么隐蔽、脆弱和伤痛,多么无能为力。
       像一朵花的肉体,美丽、鲜艳但充满快速凋零的危险和命运;像一个人的身体,她多么强悍,具备了赌博的资本和审美意义。但我突然看见战火和犯罪的首领,吹着喇叭,把她们和一个城市一起带走了。
       那些身体和花朵如果死了,她们会变成幽灵吗?她们还会和我一起生活在未知的世界上吗?夏天关上了它的门,秋天敞开了它的宫廷。
       黑肉做的蚂蚁
       这些用黑肉做的蚂蚁,它们爬进大象的鼻子而使它乱打喷嚏,并且让它巨大的身体不安地抖动,让它继续发痒、慢跑和疯癫。让它自己和自己搏斗,用一双大耳朵抽打自己的脸和眼睛,用四只脚狠狠地敲击石头。
       大地发出回声,整座象房一片混乱,凭我们的肉眼所能看见的大动物和小动物,它们承担了人类的斗殴、仇恨和被延续下来的勇气。
       小狐仙放弃了爱过的人,专门去侵袭沉睡的鸡窝。豹子在睡着的时候发出的呼噜声几乎与它病倒的呻吟相同。
       不要相信微笑都是真诚,不要怀疑天堂将一直珠光宝气。
       把每一份努力都坚持到最后,甚至可以怀念那些模糊的纸人和朋友,在你辽阔的岁月里,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勤奋的蚁兵。
       邯郸之戏
       这像火盆一样的邯郸,我从十一层的空调房里看着灰蒙蒙的大街和心慌意乱的人群,我开始杞人忧天,多么野蛮的阳光,它带着匕首和翅膀飞过来。
       那些街心公园的树举着火把,连树阴里的人群都无处躲藏:水底的鱼也冲出来。它们的村庄像摇晃的病房,在滚烫的风中压不住沸腾的心脏:报纸的碎屑从楼顶上飘下来,像火星一样追赶着惊慌的鸟群,它们在尘土中四处乱撞。
       如果我说:火。火就砸在头上,烧去了我的忧虑和头发,哈哈,我已没有头发了,那就直接熔解我收得越来越紧的思想。或烧掉这副皮囊,
       留下雪白的骨架,撑住一份往世用过的清高,
       呵呵,我肯定是燃点最高的一个物体……
       这是个小渡口
       这是个小渡口。小得让人心灵怜惜和颤抖,小到一不注意,它就被流水带走;小到一个人刚刚走上去,它就沉到了水里,连鞋子也湿了,连告别的手势都显得那么急促。
       小渡口在草丛里忽隐忽现。
       小渡口是时光里慢慢腐朽的一段黑木头,也许还有很多并排的黑木头曾经和它站在一起,也许还有许多浪花和脚步印在它的身上,也许还有更多的人群和一条喧嚣的大船曾经停在身边,把它守望的眼神一次次捎走。
       那么多的时光也都跟着它一起走了吗?
       河窄了,水浅了,渔汛简直比一个传说还要短促,网还没有撒下去,鱼就被钓走了,多少年没有涨过的潮头,再也够不到两岸等待的脚步。
       而小渡口沉浸在湿漉漉的草丛,几乎被人忘记,只有风吹过去,黑木头才偶尔露一下头,只有风才能一次次提醒它:小渡口,小渡口……
       北海小庭院以及它的睡莲
       我看到睡莲。我不由自主说出这个词。
       这件小乐器,像寂寞的爱情里突然献出的小水晶,她粉红色的眼里流动着暧昧的身影。
       她在夏天的心中升高,如同梦中的琥珀,散开的光又自己聚拢,她新鲜的胸脯涨满春天的神情。水在随着生命的方向奔跑。
       在八月,架上的葡萄在暗中把自己缩小,把身形降低,我看见的水面上她多么冷,多么孤单,像走失的新娘,在暮色和恐惧来临之前,她的心中花枝乱抖,她无助地望着我,她要说出什么却又胆小地低下头。
       而我在看着她,我在犹豫,我期待她能低低地喊出一声……
       创作手记
       诗歌是一场梦。我们其实一直靠梦支撑着肉体。大地上那些漂泊的花朵和季节的轮回,尘世中那些陷入困境的行尸走肉,它们的内心已经腐烂。但它们还用着自己的肉身在前进:这使人类的生活陷入更大的被动,但这又始终需要一种关键的维系,那么,她是什么?毋庸置疑:是梦幻。梦幻构成了最后一线希望和隐秘。梦幻是最后的时间。这同时也再次说明:梦幻是存在的。她有着多么重要而又模糊的身份。梦幻像黑暗中开阔的大地。她有着不可超越的力量和界限。她越不可言说其实就越体现了她的勃勃生机。我有时一味地揣摩自己,揣摩自己若即若离的身体和心灵之间到底有多少距离。我不知道我离自己有多远。这里的距离感还将在继续的生活中不断被拉大或割断,而困惑和失望也将不断滋生,甚至覆盖时间。但我坚信:如果明天依然是对今天的救赎,那么我们机会重现。我们有理由来到我们的心灵空间,说出我们的温暖、警觉和畏惧:说出我们的忧伤、无助和信誓中高贵的往返:说出诗歌所必须的罪孽:梦幻。为此,我格外迷恋自己的生活,迷恋自己的身体所带来的各种遭遇。尽管我对自己不知所终,我依然要向时间献上满腹的心事,献上沉重的肉体和骨骸,献上伤心的梦幻。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一种模糊的状态中飞行。这种飞不是身体的。而是心灵的。我迷失在自己的幻象和空旷的大地之中。我对自己的听觉和视觉产生疑问,我对任何境况下都生机勃勃的世界妄念丛生。不是因为我曾经错过,而是因为我正在经历。追溯惶惑会发现清澄,观省内心会看见时间在移动,而生命中的迷雾起自片刻。思考是痛苦的,如同揭开伤疤。如同在伤疤上撒盐,但只有思考才一直充满危险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