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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诗情]高原的阳光
作者:郭 毅

《散文诗》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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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的海拔
       川西高原,命定的魂,注定向上。
       沿途的荆棘,光的使者,叩问穹窿。叩问那抹透亮的阳光。
       白的山峰,亘古的雪。寺宇、金殿,一束圣洁的光。照耀过多少朝代。如今,还是那么鲜艳。如初来的使者,交接神的告辞。
       王在上面,细数季节的宝典。剑鞘、马鞍……古旧的贵族,闪烁原始的光芒。
       鹰在远航,搜遍地面万物。山脉纵横,如勇武壮士屹立不倒。
       牛羊奔驰,银狐也在追赶,绵延不绝……
       频频逼近的秋风,此刻已是飒飒有声。那片秋叶,已落在妹妹的头上。
       是前行还是却步?侧身的信徒还在朝拜。向着西藏,把虔诚敬献。银白的哈达,香甜的青稞,温馨的酥油,丰满的粮仓,狂放、奔忙。
       马匹也在寻找,那依附的皮毛,也渐趋厚实。远方。还有一二声鸟叫。
       桃坪羌寨
       秋已深入,来不及的想象,已无法阻挡的事物。再也不能粉饰这座千年古寨。
       一个民族的印记,从清冷的风中透出。依稀可闻的战事,还见刀光剑影。
       历史从尘土中跃起,从一阵风中掠过,就成了一片泛黄的叶子。没有人相信,石块和泥土垒起的寨子。竟有千多年。
       空空青山,兀自摇动。一地水网,湿了半壁山河。润了几代儿女。
       奉若神灵的羊呵。恩情于羌民族的血骨。后继的灯火跳将下来,踯躅整个大野。
       从秋的翅膀起飞,我不能将这些还原于大野。大野之上,更多的风将寒冷和冰雪抖落。
       那些粗犷豪迈的汉子呢?那些贤惠美丽的女子呢?在灰白的雾霭中如浴出水,如一幅美极的图画砰然落下。
       此刻,万物悠远,看似在邃古的隙缝中徘徊,实则在鲜嫩的现实中前行。
       我只好横身抽出一把古剑,品尝一个民族额外的滋味。我也只好低垂头颅,再次叩拜。再次领略一个民族巨大的诗篇。
       杂谷脑河的黄昏
       夕晖,几块黄金的碎片,沉如穹门,坠入四面幽蓝的峡谷。山坡上,几抹仓皇的余光迅速掠过。然后就是吵闹的静寂。
       河水将毛发张开,将太古的雪意张开,将热情和想象张开。在这一幅落照里,将更大的诗篇推远。
       四野苍茫,河流一派沸腾,一派杂色飞扬。虫子还在爬行,还在光与影中呛咳着温馨,呛咳着秋天的序曲。草还在长。还在把内心的痛向下插入,直到山川萧瑟。
       而人多么辉煌,面如桃花站立在尘土之上,看酒望色,舞之蹈之,将内心的欲望一网打尽。
       落日又在重复最后的一次滑翔。几抹剩余的金子伸长手臂,欲想抓住行程或归途。
       河边,古寨、雕楼,核桃、苹果,车流、人声,还有烂漫的荞麦花。从散开的高山渐次收拢。
       我在行程中伫立,看村寨的炊烟撒开薄幕。将夜色拉紧。我多想用杂谷脑河水洗个澡,然后开始我自己的睡眠,直到落日再次滑翔。
       刷经寺的早晨
       静啊,展示苍山飞翔的背景。血色阳光,探出神的旨意,我感到圣经的力量,被巨大的热情印刷。
       记忆,不可或缺的部分,残留着的事物,被朝阳洗涮。
       太古的光芒,已余不多,几粒陈旧的种子干瘪地立在风中,如万类沉浮。
       秋色苍茫,关不住的心绪,呛出许多血丝。在刷经寺四周,通往哈拉玛草原的途中,灵感爆发随时成为可能,随时成为酥油和奶子的味道。
       寺庙殿堂,光泽如昨,如过去的昌盛与繁华,青青地矗立在鹧鸪山旁,把草原的触角指向远方。
       还是静啊,静得一口气都不敢出。叶子在风中歌唱,野鸟在林间跳跃。那些水呵,也一路清洗着跑道。
       那藏袍裹身的女人呢。躬身跪地,在牛羊的胯下挤奶子。那专注的神情,美丽如秋之烂漫,如散布在坡上的太阳花。
       还有多远,才能走进佛的内心?我看见英雄脸谱、佛图铜龙,纵姿奔腾。
       静啊静,什么力量都可以听到也听不到。
       哈拉玛草原的正午
       秋阳直立,把云的影子撒在草地。牦牛把夜晚的枯草吞进去,跟上一个时代的步伐。
       碧透蓝天,间或有几只大鹰闯入,把粗犷与阔大推向远方。
       明媚河流,挟沸腾与豪迈,藏雄浑与悲壮,弯曲地向前。
       蓝色草原。蓝色光芒。一万年的灵魂凿空,也比不上此刻的野语。
       野花烂漫。野花摇曳。野花在细风中掠去。悄行的步履渐近金黄,渐近历史的遗痕。
       还有冷风。悲抚枯草,向着毙亡的躯体长呼,长呼原野的生命和草根,长呼心源的火。
       纵驰的马匹,有王的背景,有青铜之思,有马鞭响过的痕迹,叩在草原的深处。
       采奶子的女人呢?已从帐篷裸现,鲜艳,窈窕,长发披肩。当阳光和秋天融为一体,融为草原另一幅彩图。
       我看见,一万头牦牛一齐踏来,黑压压盖过了思想的圆颅,而红尘落地,草原深处还有一万头牦牛,纵驰在天的尽头。
       查针梁子
       查针梁子,黄河与长江分水的地方。记忆的游牧。在岁月中寻找,那探视的脚步湿了一大片水草。
       拨开历史的凄风苦雨,求解命运的怪异。我望到众多花的手指,叩响原野的回声。
       遍地的牦牛,睁大虚空的眼睛,张望一个接一个的陌生的面孔。而我的沉吟、祝福。以及后来的相思,都随秋风去了。
       这源头的草、半坡的鸟道、地下的阴河、黑绒般的泥土……一层层剥开。也剥不去黄金的碎片。
       秋已渐深,还有虫鸣在马蹄边,在水草旁。在土缝中,在石洞里……把最后的歌词收起。
       远古的太阳,如今还是那么一如既往。依然动荡的光芒,闪射着遍地的金屑。依然光芒的源头,留下了我们的根。
       我们在大地上行走,走得再远也离不开娘的奶水。
       查针梁子,黄河与长江分水的地方。一支粗犷的歌,从古漂浮至今,像是吉祥的征兆,把我们送到鱼米的地方。
       向北折去,我还听到历史的铮鸣。从远方传来。
       虫草的回声
       海拔3500米以上,冬为虫,夏为草,把生死变幻成一种力量。
       雪的呼唤,移动的白。冻伤了运动的结构,
       一则垂立的身影,独享了高山的壮烈。高迥沉寂的山岳,命定的空旷恒大,这渺小的虫儿、无声的变幻、无声的崩毁,怎么是一苗青翠的草儿?
       聚雪的冷暖,凝冰的钢火,锻造出的身躯,疗治了许多虚弱的体魄。在民间。一计汤药。人们也会虚张声势,也会在精神中活出欢乐。
       虫把青草戴在头上,把自己的死亡之躯装饰起来。墓穴就此以美丽掩饰顽劣的毒性。而新的生命洞开,在雪岭冰岳轻拈花辦,把热爱与梦想放在枕边。
       更多包孕在雪线上的生命,历时间之手,经冰雪之气,过声光雷电,将花容颠覆,将一地响动踏成沉静的碎片。构筑巨大的药力。
       这秘密,沿着欲望不断摸开的旋转颅脑。比黄金还贵。
       我见过。在川西之麓,翠柏绿松之上,茫茫的雪之巅,虫的爬行力透纸背又淅沥不尽;我也
       见过,虫猝毙在春阳之下,关闭的眼睛比什么都平常。
       听到马叫
       洪钟惊现,如旧日嘶鸣,把我的灵魂拍击。
       草的尽头,拱动的太阳花也掩藏不住这璀璨的蹄子踏将过来,四野不再静谧。我的马鞭,也丢在了历史的深巷。
       追赶,绕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哈拉玛草原。我努力地剥离自己。而马的嘶鸣照亮了更多的记忆。
       王的天空,热闹的血,还有我的刀剑、我的呼唤、我的呐喊……一触即发。猛烈的杀戮,一节节挺进。一次次出击,都快顶进骨头里去了。
       英雄和酒。美女和琴,空荡的影子,黑压压一片,倒地急促。
       压过。马匹压过,灯盏压过,刀刃压过,村寨压过,血酒压过,草色压过……尸骨压过,复又成群结队,相濡以沫。
       击掌交接,到天上去。万顷蓝天,白云镶嵌。我望到的景色在丽日中升起,在草色碧透的原野推开拓远。
       摇动的光芒。寂冷如将来的雪。这是秋天,一场思想纷飞而逝。旷古嘶鸣,石破天惊,打开了谁的门?
       岁月在上,我望不到更多的人。更多的人,深入洞房,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光芒飞翔
       压境而来,不只是肆虐的风雪,还有光芒变幻着飞翔。
       阳光逼进,云压着云,压着那些舒缓的光的脚步,沉重如新凿的磨,要把河山碾碎。
       滚动的光芒,有如金边的铜锣,挫伤了一个季节。
       草地上,古寺镏金,如蛇之独舞、龙之图腾,错落其间。层层吉祥的饰物,在风中把虔诚和信仰述说。
       白色塔尖,持久独立,把大地的空间填满。
       草在沿途披着秋天的款幅。那金色扶摇直上,充满了诱惑和情意,像是美女的衣襟,散发出奶香。
       拂动的经幡,如同那首神的梵文,告慰远去的亡魂。风中颤抖的草叶。没人去搭救。它们痛楚地望着温暖的羊。
       自由的大鹰,什么时候也闯了进来。它的唳叫带来了危机。兔惊慌而走,蛇蜷缩而行,紧张的气氛谁能知晓?
       坡地上,剩余的草,扶住牛羊。白色的骸骨铭记挽歌,那撕裂,牵痛了谁的心胸?
       兵刃、古剑,历史的证物,也翻了出来。那涌来的翅膀,闪烁、辉煌,纷纷俱下。贮满了柔润丰满的天空。
       命运就如诗行一样
       我始终无法挥去脑海中残存的山脉、白雪……以及一望无垠的草地。而命运无法选择,再次把我掷入川西高原的怀抱。去年夏秋我先后两次深入川西,横穿高山峡谷、雪域草甸,观羌寨藏堡,品民族风情,这些单纯、原始、朴素、具体,构成了我散文诗的基本美学,
       我常常在闲暇之余。品味这些深含灵魂的东西,徘徊并思考着如何在自由的畅想中去完成它们,赎回血液中接通自然与思想的关节,以便使自己的血脉能够得到延伸。我也时常在想,一个人的道路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也许多数人跟我一样,离开故乡就义无反顾,就没有回去的日子,就只有在路上流浪、散步,观望阳光、蓝天、飞鸟、树木和花草……
       1986年从戎至今,我的脚步穿行在青藏高原、河西大漠、黄土高坡、川中丘陵、雪域荒岭……就像命中注定要经过这些。在那些帐篷、寺院、窑洞、黄泥小屋里,我不觉得孤单,我品尝着酥油、糌粑、马茶、小米、锅魁、羊肉泡馍、开锅牛肉……观看民族歌舞、篝火飞腾……和不同民族的兄弟姐妹促膝谈心,我的骨头被这些民族风情浸泡,我的血液被这些黄铜茶炊沸腾。我觉得深入了民族的本质,活得如此充实、如此丰富。这些过往的生活碎片,在我以往的作品中已有再现,它们还将随我的激情和生活浪漫再出。
       然而,宿命无法改变,就像一节诗行无法隐去,它必须跟随笔触和节奏全额破出,定格在一个恰当的空间。面对纷至沓来的字符,就像命运选择了我,我选择了命运。而一个诗人,必须选择责任。只有责任在肩,才能发出来自民间的声音,来自历史与现实的声音。
       我深信,对于一个诗人来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这样毫不留情地战胜自己了。我带着感恩的心思考着这些,完全是一个异乡人走在新路上,乞求命运给我一点时间一些空间,让我足够说出感动和恩赐……说出那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些年来,最感动的还是命运。是命运给了我从戎的光荣,是命运给了我写作的梦想,是命运给了我成就的希望。
       感恩命运,像诗行一样把我运载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