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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点]媒体污染,二度灾难?
作者:黄龙杰

《中外书摘》 2008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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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治心理创伤——从灾难现场到心灵重建》黄龙杰 著
       媒体污染的风险至少包括:一、对精神耗弱者造成替代性创伤;二、引起罹难者家属(或心理受创者)触景伤情;三、增加大众无谓的情绪压力;四、渲染自杀可能导致模仿效应;五、负面选举形成负向民主教育;六、诱导社会日趋集体悲观。
       面对媒体污染,阅听大众最好培养一种“超然的关心”,三种治标之道是:一、隔离刺激;二、转移注意;三、恢复作息。治本之道是夺回视听自主权,选择较优质的经验(例如上网找讯息或影片),避免成为劣质新闻“受灾户”。
       最近几年,全球灾难频传,媒体所扮演的角色和功过曾引起广泛讨论。但是在心理卫生层面,媒体(特别是新闻节目)的潜在杀伤力却往往被忽视。
       比如,2001年美国“九一一”恐怖事件后几天,CNN已停播灾难画面了,可是台湾各家电视台转来转去,却还在重复、接力、强迫症似地播放“客机撞大楼”。
       没有人知道,远在地球这一端的台湾,一位太太目睹电视不断回放飞机撞大楼的画面时,感觉心跳加速,呼吸不过来,脑子里只想着:“怎么会这样?世界要崩溃了吗?世界末日到了吗?”连续几天不自主流泪,白天恍恍惚惚,晚上睡不着觉。她的反应超过了一般“重大意外后的压力反应”,已达到需要诊断的两个标准:
       1.此障碍造成临床上重大痛苦,或者
       2.损害社交、职业,或其他重要领域的功能。
       经医师诊断,她得到了“急性压力疾患”(Acute Stress Disorder,ASD),幸好后来在家庭支持和药物治疗下痊愈。否则症状若超过一个月,就会演变成“创伤后压力疾患”。
       像这位太太反应这么强烈的,固然不多见(可能和其神经质性格有关),但她绝对不是唯一。在全台湾两千三百万人口里,应该仍具有小比例的代表性,不应忽视。
       同样是2001年,五天后的9月16日,纳莉台风重创全台,造成数十年罕见的灾情。那个月带给许多人的印象简直是“灾难月”!为什么?灾难月除了天灾以外,其实颇有人祸的成分——夜以继日的电视转播,就像无止境的视听轰炸和疲劳酷刑,简直是二度灾难。纳莉风灾可能造成台湾百分之二十、三十的人口直接受灾,诚然不幸。但是另外百分之七十、八十的人口,即使住在二楼以上,即使台风已走了,只要打开电视新闻,仍然不断被两天前的水淹、泥石流冲,多少人无辜地心惊肉跳,“人溺己溺”’难道不像间接受灾户?
       怵目惊心的创伤提示
       有良心的媒体工作者,非常需要建立“心理创伤”的相关概念。所谓心理创伤,是突然、意外、非常的急性压力,超过当事人(自认)能应变的程度,不但造成其情绪上的危机感,而且有可能伤害其价值观、人生观或世界观,影响其后多年的生活态度。
       损失惨重,身受伤残、惊吓或丧亲之恸的灾民,往往会发生很严重的认知冲突。“怎么偏偏是我,我一辈子规规矩矩,从来没有害过人,为什么得到这种报应?”“我母亲(先生、孩子)这么虔诚、这么善良,上天为什么偏偏夺走她(他)。”有些人因此失去“明天会更好”的信念,变得愤世嫉俗,自暴自弃;有些人开始怀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信仰,变得满腔不平,怨天尤人。
       电视媒体一再回放动魄惊心的画面,其实是一种创伤提示或失落提示(loss reminder)。新旧灾民或罹难者家属,特别是罹患了忧郁症、焦虑症(尤其是“创伤后压力疾患”)的人,可能会不断触景伤情、怵目惊心,频繁勾起强烈的身心痛苦。
       其次,对非灾民来讲,所有电视媒体热炒单一灾难,自然会产生“放大”及“复制”效果。一般大众若愈有同情心,愈能设身处地,就愈会感同身受,人心惶惶,造成对所处环境的过度不安全感:“好像天下大乱”、“风不调,雨不顺,国不泰,民不安”、“到处都是危险,台湾还能住人吗?”这是一种第二手的“替代性创伤”。
       媒体污染造成情绪压力
       对这些偶尔上演的大型灾难,过度报道有可能变成“嫌恶刺激”,令人避之唯恐不及。但还有些更小型的媒体污染,在不知不觉中有如脏空气,影响了我们所有人的心智和观念。
       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你早上翻阅的报纸头版,和孩子一起看的晚间新闻,每天可能都在制造较小型,但更密集的情绪压力。
       不少电视新闻和报纸,每天对性侵、家暴、绑架、凶杀、自杀、车祸、火灾、政争、丑闻、谣言的报道,几乎是固定菜色,甚至故意加油添醋下重咸。尤其对全台几百万有线电视收视户来说,每天的晚餐桌上,这些暴力和色情的“准限制级”新闻成了家常便饭。不管老少都暴露在SNG画面和跑马灯交织的负面经验里。
       可能有媒体工作者会防卫性辩称:“别把观众当作没有免疫力或自主性的人啦,不喜欢转台就好了嘛!”这些人完全不知道,“自我强度”较脆弱的慢性精神病(如精神分裂症、妄想症、躁郁症)患者,很容易对新闻事件“入戏太深”。我曾治疗过一位精神衰弱的母亲,光看到报道蛙人结训时“魔鬼训练周”的片段苦况,就联想起服役的儿子而焦虑不安,“对号入座”,感觉爱子就是画面中全身血污的阿兵哥,因而连日泪流满面。如果没有旁人的情绪支持和提醒现实,其他的暴力或死伤新闻画面,会不会再次引发她的妄想或幻觉,非常值得担忧。
       自杀或意外事件的报道,特别令人非议。有些报纸惯用全版彩色处理、计算机动画合成,故事细节描述,巨细靡遗到连尸体都血淋淋拍出(究竟是用什么手段取得?),已经不只令人摇头、叹息。这种所谓满足读者“知的权利”的媒体暴力,难道不用想象当事人亲友的心碎?难道不怕对原本就有自杀意念的人,造成绝望中的一种暗示,增加其有样学样,采取行动的危险因子?
       再看看电视政论节目、地下电台,为迎合特定族群的胃口,几个名嘴拨弄是非、煽动仇恨。几年下来,把台湾人“教育”成“只分蓝绿,不问黑白”,这到底是民主的成就,还是民粹的悲哀?
       百家争鸣?还是千篇一律?
       过多惊悚的报道,可能导致阅听人“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冲突心态。一方面,人类有追求感官刺激的好奇心,但被喂食了过度的负面讯息后,又会兴起厌恶的情绪。不止于此,负面报道对社会最深远的影响,恐怕在于“认知”——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对社会的观点、对人的信任,都在日积月累中偏向悲观,产生了许多成见。劣质媒体日夜的催眠,在我们潜意识中播下暗示的种子,“台湾社会真乱。”“搞政治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精神病患都是不定时炸弹。”“不要相信别人。你看,连老师都可能对你性侵害,连亲戚朋友都可能为了钱而绑架你。”
       当我们的世界观、人生观偏向悲观,我们会对负面的事实产生选择性的注意力,造成心理学所谓“自行应验的预言”。我们因而对他人采取防卫心态,更可能导致恶性循环。《维摩经》说:“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而今天的台湾呢?刚好反其道而行!
       这是一种集体的心理创伤,来自媒体名为百家争鸣,实则千篇一律的负面报道。当你的窗前只有一只乌鸦,你可以假装没看见,但当你的窗前有十只乌鸦时,不得不怀疑大难临头,不然便是自废情感,沦为麻木不仁。虽然新闻节目都强调独家新闻,但其实除了“大爱”、“佛光”和“好消息”这类宗教电视台之外,有几家公营、民营电视台称得上有独家新闻呢?
       不要让“公器”变成了“公害”,不要让媒体杀伤力超过大众的心理免疫力,制造更多的焦虑和忧郁。这些强烈刺激感官的讯息,对不少集体“电视成瘾”、“新闻中毒”而不自觉的台湾民众,确实有隐性的杀伤力。
       然则,清醒的民众该如何保护自己或家人,不成为受害者?如何在众多的负面新闻中安身立命?亲爱的“新闻消费者”,建议你们在SNG泛滥还没改善之前,把自主权拿回来!
       夺回视觉、听觉的自主权
       欢迎你像笔者家一样,不看电视(坏了就不要修、不要买,或把电视收到储藏室里),省下时间看书、DVD、读杂志、看网络新闻或影片、亲子沟通与游戏。两年来,我们全家都很满意。我的同学、同事里,这样的人正慢慢增多。
       如果还下不了决心,那就借力使力,把负面新闻的内容拿来当警世教材,警惕自己,教育小孩。示范给孩子看,大人物的言行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假如你发现自己或亲友深陷于电视画面或电台广播不能自拔,不但忿忿不平,甚至引发心身症状,如头疼、心悸、失眠、腹痛、食欲不振、换气过度、高血压、心脏病、躁郁症等“选举症候群”。那么,建议你开始培养“超然的关心”——心理上保持适当距离。三种治标的策略是:隔离刺激、转移注意、恢复作息。
       第一,隔离刺激——关掉电视或收音机,甚至拔掉插头,避谈选举,以达到“离境”、“离相”、“暂时放下”的目标。
       第二,转移注意——去爬山、打球、游泳、唱KTV、看喜剧片或听自然音乐,重温活在当下的体验,使自己从“见境思境”有机会回到“自净自定”,不再念念不忘。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8年6月版
       责任编辑:邵敏
       定价:1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