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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国外诗坛]扬尼斯·里索斯散文诗选
作者:董纪平 [希腊]扬尼斯·里索斯

《散文诗》 2007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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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尼斯·里索斯(Yannis Ritsos,1909~1990),二十世纪希腊著名诗人、现代希腊诗歌的创始人之一,生于莫涅瓦西亚,早年来到雅典读书,当过文书和演员。三十年代开始发表作品,1934年出版第一本诗集《拖拉机》。1936年,他为萨洛尼卡烟草工人罢工写成长诗《伊皮速菲奥斯》而一举成名,深得大诗人帕拉马斯的高度评价。二战期问,他投身于抵抗运动,二战结束后,他先后两度被囚禁、著作被禁,直到七十年代初才获释,作品才得以出版。里索斯一生创作勤奋而多产,迄今已出版了诗歌及其他文学作品近百卷,成为二十世纪希腊最为人所广泛阅读的大诗人,其不少诗作被谱成曲广为传唱,产生了世界性影响。他获得过列宁和平奖(1977)等多种国际文学大奖,并多次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
       里索斯的诗可以分为两大类:长篇叙事诗和短诗。他的诗作句子一般较长,常以严谨的白描手法反映现代希腊人的生活,又颇具现代派特征,其最独特之处即其诗中所采用的“戏剧性独白”,其中的白描技法蕴藏象征、暗喻、转换和超现实的场景性,折射出希腊乃至整个人类现实生活和精神状态,以及那些超乎于读者想象之外的、然而又确实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某些人类思维活动和行为。貌似荒诞。实则另有弦外之音。难怪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路易·阿拉贡在1971年公开发表《当令最伟大的诗人名叫扬尼斯·里索斯》一文来推崇其作品。
       一场又一场滑稽短剧
       我在一个工人阶级露天剧场观看一场下午表演。舞台灯光与下午的太阳融和起来,给事物染上浅黄色彩。它微微散发出柠檬气味,也散发出最近的疾病气味。剧场外面,摩托车声音沿着一条尘土飞扬的街道渐渐远去。他们正把人们引入一场讽刺剧:一个高大魁梧的家伙打扮成女人,在舞台上迈着碎步到处行走。观众喜爱这个角色。我也如此。那演员的每个手势都变成一只玻璃杯。从托盘上掉下来,滚过地板。我们紧盯着玻璃杯。我们也变成玻璃杯,丁当作响地滚过地板。它会破碎,它会破碎。可是看看吧,它没有破碎。我们就愈加纵声大笑。它没有破碎。我们没有破碎。我们在地板上滚动,脆弱得就像玻璃杯。我旁边的人大笑着,如此喧闹,因此我开始怀疑什么。我观察了他一会儿。我发现了原因。他为了惩罚他灵魂的女性部分而大笑着,同时激励着他的另一部分,男性部分。他一脸的严峻和阳刚气,可是当他挥舞香烟,他那长长的纤细手指在烟雾中速写出一个女人的侧面像。他更加猛烈地拍手,仿佛超过了他的手所允许的程度。他的笑声更喧闹。我也在大笑。我倾听我的笑声。是的,我的笑声同他的笑声一样喧闹。我谨慎地四处观望。我该做什么呢?试图阻止笑声?我周围的人就会注意到。可是,如果我大笑。那么坐在附近的人就可能会仔细观察我,就像我看待第一个人那样,他们以同样的眼光来看待我。我看着我的手指:它们也细长,甚至比他的手指还要纤细。我起身离开。我身后,观众传来一阵阵笑声。如果他们嘲笑我,又怎样呢?“阿里奥斯托,”我告诉自己。“你要保持镇静。露出你最愤怒的脸色,转身去查看。”我终于转身查看。每个人在大笑,都朝舞台伸长了脖子。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再次坐在后排的一个座位上。我再也不想大笑。我想起死后的老提瑞西阿斯,在和蔼而并不公正的众神中间。我听见一只玻璃杯从托盘中掉下来摔碎了。而我就是那从托盘中掉下来的杯子,也是那不让他人踩在上面而把碎片拾起来的人。
       黄昏散步
       房子有自己的秘密。借助色彩、雕刻、窗口、叶状纹饰、烟囱,它们在不大可能和富于暗示性的姿势中往复传递信号。一走出我的门口,我就出其不意地撞见它们在低语交谈。它们立即沉默下来,外观变得严肃起来,仿佛是一个陌生人闯入一场秘密聚会。它们流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仿佛是在喝茶时被打断了一样,端着杯子的手停在下巴下面。街道也恰好如此。它们一看见我来临,就匆匆忙忙藏起自己的秘密,一会儿在角落的交通灯下面,一会儿在几棵常青胡椒树下面,一会儿在一辆停着的卡车阴影中。它们让我想起那幢我在里面长大的房子中的餐具柜。它总是锁着。在那把窗户鲜艳方格反射得微小的精美刻花玻璃杯后面,我能感觉到那精致的甜酒杯,那只有在特殊客人来访时才拿出来的小小银匙,一把在吃鱼子酱时才使用的巨大叉子,瓷器,盛满加糖的橘子的罐子,还有别的东西,我不记得了,他们从来不让我看见它,就放在顶部架子上,我很小,无法到达那么高的地方,即使是在一天下午我的母亲外出。他们没有锁上餐具柜,我拉来一把椅子爬上去,也没看见。“晚上好,阿里奥斯托,你好吗?”我听见一种温和得奇怪的嗓音。那是我办公室的一个同事。他的嗓音为我感到遗憾。在他的眼里,我能看见我看起来多么悲伤。没有刮胡子。落日在阳台栏杆上和窗口中忽闪,显得非常悲哀。庄严出乎意料。而我就像一个其妻子前一天就离开了他的人,他走在街上,知道房子被锁上了,里面的房间空寂无人,知道一层薄薄的尘埃正覆盖在家具的后背上面。那留下的一切,在沙发的扶手上,是她那用得破旧了的棕黄色手套,她在最后一刻忘记了拿走。然而,黄昏溢出色彩——黄色、粉红色、钴蓝色、深紫色,一个金色的花杯盛满温暖的水。我把手指浸在水中。我在一块白布上擦干手指。我举起花杯。如今,我独自一人在这世界上举行宗教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