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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乡交叉]工厂情结
作者:独 步

《散文诗》 2007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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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望老厂
       现在想来有些幼稚,当年我竟认为,隆隆的机声就是它健康的心律。入厂时,我意气风发,对它的未来满怀梦想。二十四岁。我百分之百年轻,工厂因我记不起自己的年龄。
       起初,我清纯如水。后来,我无法驾驭自己了,不知不觉地中了不正之风。大吃大喝,胃口大开,心安理得。用公款陪领导洗桑拿,任灵魂在雾气中飘飘欲仙。要不就是扯谈、看报、打盹。用茶水泡日子。什么理想、信念,统统抛到九霄云外。打着饱嗝,我迷惘、困惑,站在堆积如山的货物上我一次又一次地望着远方出神……
       如今,这围墙已变得斑驳,依稀可辨的标语口号,犹如一个火红年代的文身。又仿佛道道伤痕。一座生锈的塔吊依然高耸着,俨然一副长颈鹿标本,我不明白,望着梧桐树上美丽的叶子,它竟然被活活饿死。
       倘若这紧闭的大门能够像厂志一样打开,谁能解读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十年前,我软磨硬缠地逃离了厂长的手心。我无法对他抱有信心,他用公款赌博、置房,那时的工厂,除了帐本上记录的红字,哪里还有一抹鲜艳?
       谁之过?我的工厂,就是我多灾多难的老母亲,她用自己的血泪养育了我,当她变得一无所有时,我头也没回就离开了她。如今见到她,我心痛啊,她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关于《进口设备合同》
       密密麻麻的字母苍蝇般叮在100页A4纸上,字里行间散发着奶酪和洋葱圈的气味。老板的签字几乎在模仿洋文,弯弯拐拐,像一段失常的心电图。我难以想象,他落笔时的神情是轻松还是沉重?
       几乎没有谈到细节,三千万欧元就大大方方掏出去了,因为这是国营企业。结果却是:要么设备一批接着一批迟到,要么就是设备安装了,无法正常运转,生产出一堆又一堆废品。而我们的老板竟然默认了,甚至没有一丝愤怒。
       难道这冗长的合同变成了一沓手纸?
       我们要用这百米跑道长的流水线生产奖金,养育梦想啊!看着心高气傲的洋专家。我义愤填膺。调试这些机器,我们花了多少冤枉钱啊!我的工友们是在靠卖血活着,而他们却在期待着工厂蒸蒸日上。年底的红包像砖头一样沉。
       这合同,在保护谁的利益?
       不!我不愿像窨井盖。样任人踩踏。面对黑暗和浊流一言不发。我要像雷一样怒吼。谁来查查这些设备投资中的黑色交易?老板啊,老板,如果你心怀坦荡。请看着我的眼睛!
       和工人师傅握手
       兄弟,当你粗糙的大手握住我的手,像一个大大的扳手拧住我。让我动弹不得。再用力些吧,拧紧我,我是一颗差点儿从工厂怀里脱落的螺丝钉。
       记得刚进工厂时,我多么清高,站在那些陌生的机器旁,我常常像铁一样冷酷无言。我觉得,和这些机器我无话可说,和机器旁的工人我无话可说。总以为自己是新时代的特等品。一块名牌大学的校徽就是我的商标,整天陶醉在别人艳羡的目光里,不能自拔。我从不去想,是谁养育了自己?更不会想到。企业赖以生存的最佳配方。原来就是工人们的血与汗。
       我渐渐疏远了车间。疏远了轰鸣的机声,然后去寻找所谓心灵的自由与宁静。要么是用键盘敲打一些枯燥的数字满足领导,要么是呻吟几首小诗来烘托自己的虚荣。从报缝里挑选发财致富的广告,反复揣摩,想着世界富豪的排名,心驰神往。日复一日,我用美梦打发着美梦。此刻。你粗大的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像拧螺丝钉一样把我拧紧,我多想对你说一千次“对不起”,用你脸上的油污擦净自己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