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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炊烟]童年镜像
作者:犀 禾

《散文诗》 200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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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 地
       有一大片沙地,浅浅的涡形,柔静的面貌,如同倒过来的穹窿。沙子细软而洁净,阳光下还透露一丝明丽的妩媚,还表现一派缄默的温雅。这便是童子游戏的欢畅。当圆圆的小脚探入沙子,当沙子温暖地覆盖脚踵。并悄无声息关及足踩,这一刻不由分说,便是童子和土地在天空镜像下,所能达到的最微妙契合了——沙子比丝绸更奢华,比流水更平易,比厮磨更绮丽。立在沙地,童子似乎舐着了母亲温软而馨香的怀抱的气息,
       童子从此着迷沙子以及与沙子有关的东西。沙上的城堡,他用诗歌搭造:淮河的沙滩,是他成人后的婚床:迷眼的风沙,洗灌他的肉身和灵性……佛说,一沙一世界,那一片沙地呢,该是十万个童年的十万座宇宙了。
       桑 葚
       沙地上一棵硕大的桑树,是童子眼里最古老、最繁华、最婆娑的景观。似乎是春蚕的天食,绿油油的桑叶经巧妇的手,翩翩落进蚕房的时候,正是清明乍雨的日子。童子枕着蚕儿咀嚼桑叶的“咝咝”声恬然入睡,常有好梦联袂而来。但他还是惊讶于一张布满黑黑麻点的蚕布,怎地就生出了活生生的蚕儿,而丑陋的蚕儿又如何一夜之间绾结,成了响当当的茧子,还忽地一宵下来,幻成翅羽白亮的蛾儿……童子不晓,在另一厢,当他同小伙伴们,争着把紫红的桑葚急急裹入腹中,他的掌上、脸上,甚至他困倦的眼睑,到处扑满色彩斑斓的汁水和湿漉漉的涎儿……染着紫红桑汁的童子无知无畏地穿过村庄,穿过蚕儿的暖房,郝一刻,他和饱餐桑叶的蛋儿,和羽化的蛾娘,能有几多的差池?
       蝶 荚
       不知叫什么树,也不知是哪代祖先种下的,花期过后,它结出满枝满权淡黄的果子,果子的颜色随着季节越来越深,秋风落叶的时辰,果子噼噼啪啪落地,触地的刹那顿时成了蝴蝶状的荚儿!
       这和童话里的情形差不多,公主变成美人鱼,土坷拉变成黄金什么的。当圆熟玲珑的果子,幻变成蝶荚,当蝶荚委地成为深秋霜风的牺牲,谁又能说不带有一点殉情的意思。只不过,果子的殉情,当年的童子是不大经意的,他只满足于拾得蝶荚充作火盆里的物什,这物什能给他驱散冬天的寒冷……当然,那几粒最好看的蝶荚,是要用口水湿了贴到泥墙上的,那墙上的尤物就在飘飞和戗落之间,引领着童子的睡眠,让他翩然入了蝶恋花儿的好梦。
       天 井
       风儿的手指穿过阡陌,穿过屋宇,在它最妙绝的时刻,凤儿的手指逗留在童子的天井。
       点数星星和童谣的天井,沐浴雨露和阳光的天井,在童子的晓梦之中,天井承接万类的天籁——鸟的和鸣、大地的呼吸、虫蝶的昵语和星辰的唏嘘……天井四方复檐,呈满斗状,寓意地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童子眼里,它是家宅挽留的一方天地,是传说中七夕相会的最恰当的廊庑。而天井是曾经上演的戏班,已经出走何方的院场?惟余丝竹声声绕粱:天井里举行的大礼和婚姻,又如何不为人知地缔造了童子和姊妹的生命?
       童于立在天井,望见风儿的手指,水儿的妙样——那恰当的温柔,令他渐渐开启了童蒙!
       秋 水
       秋水上来时,河里渐渐涨了些青萍:一平如镜的水面下,藏着谏人的漩涡;还有隐秘的渔汛,随着秋水的暗涨,鼓动了村人的网笊,
       秋水边洗衣的姐姐,她的惊诧在于昨夜身下的血渍——女孩的初潮来临,在秋水齐眉的时节,是否意味着她水一样的母性也将随着身子渐渐地长成;而双双蹈入秋水的情人,不知从哪乡私奔而来。不知他们的名姓,在秋水的怀抱,他们远离了媒约的巧言,终成水国的夫妻。
       还有渡水而来的客商。狡黠地兜售着火药、宝塔糖和蜡制的花脸人像。还有走在水上的巫婆,预言秋后的收成,是给死去情人的祭献。还有,水上的花盏,水上的磨坊,水上的舟子……
       铁 环
       铁环是男孩的玩具,圆圆的环是从多年的木桶上偷取下的箍:木桶开始渗水的时候,铁环在童子的驱动下,已滚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
       套上脖子,是不赖的项圈;拿在手中,是护身的法器:行在阡陌,是咝咝响着的童稚的音乐……滚着铁环的童子目不斜视穿街过巷,他无暇顾及;邻村的黄狗正怀着醋意看着自己,又不敢贸然走近:而隔篱的黄毛小丫,竟也衔着指头盯着自己,不知是倾幕小小男儿呢,还是被环儿勾去了三魂七窍?
       铁环的外侧磨得锃亮的时候,童子的技艺也见出火候了。他把环儿旋转着抛向空中。在快要落地的瞬间,只轻轻一接却从不落空,他滚着铁环,有滋有味地绵延着乡村的履历。
       胞 衣
       童子生在端午的前夜。他是母亲结脐的孩子。在一个鼓噪着革命的年代,童子生于忧患,却带来家人的莫大欢喜。当时武斗的父亲败北归来,抱了襁褓中的童子,行走在村子的小路,也行走在亲情的庇护当中。
       想当初生辰,外婆颠着小脚,从邻村赶来为女儿接生。外婆把祖传的铁剪,拿在火的尖尖烤了又烤,咔嚓一声剪断了脐带。外婆用香艾水洗濯女儿和外孙,用拌着蜜和药汁的草木灰敷了母子的伤口,又给婴儿穿上家纺的土布内衣,给他系好蓝印花布的带子。然后——
       和亲家母耳语几句,外婆就抱着一个瓦罐出了家门,她得趁着夜色,把罐子悄悄深埋在大树的根下。这罐子盛着新生儿的胞衣,盛着小外孙生命着落的血脉宫阙,盛着母子的血亲牵绊,和孩子对于家乡和亲人……一辈子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