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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炊烟]一个人的风声
作者:陈 亮

《散文诗》 200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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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消失于一片玉米地
       父亲的身影在变绿,变绿,渐渐融入了那片长满胡须的玉米地,仍下我一个小人儿,在地头望着海深的玉米,一动也不敢动,但父亲干活的声音,很快就会让玉米叶子放大了传递过来,吓退了那匹梦中的大灰狼,那声音哪怕只停顿一刻,我也会小羊般呼吸紧张地朝他隐身的地方大喊大叫,这时,父亲就会带着旱烟味儿和汗酸味儿笑着拱出来,亲切地抚摩抖动的嫩肩膀。这才知道,父亲是在歇息,用一袋烟的工夫和擦锄的工夫,后来有一回,我喊破了嗓子父亲也没出来,玉米们就拽着我跑了进去,父亲,倒下了!永远……大骨节玉米也没能把他扶起来。玉米们难过了好长时间都没出声,今天,我在玉米地干活,不担心儿子在地头会害怕,这时玉米还很矮,还吞没不了人。
       父亲从雨天里回来
       傍晚时分,父亲终于从雨天里回来了,他浑身都湿透了,蹲在门口直哆嗦,身体上的部件让雨拍打得快凑不成堆了,他哆嗦着说:北洼的西瓜全都淹了!换上干衣服,两口烈洒替他找回部件后,又说:真惨哪!看着那些黑皮西瓜在水里漂浮着,活像一个个小孩脑袋,揪心哪!狗日的雨!说着又灌了两口酒。晚饭一筷子也没动,就上炕躺下了,那根旱烟杆,让父亲呛得咳嗽到半夜。半夜里,雨还在下着,听见父亲爬起来小声对娘说:得去救救北洼的那些脑袋,不能眼瞅着二娃连初中也上不了啊!说着,拿起一个麻袋,披上块油纸就走了。黑暗里,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泪浸得湿湿的,仿佛是一个被雨水拍打出红瓤的西瓜。
       月光下的北平塬
       一个抢眼的烧饼让云彩从襟怀里摸出,村里所有的狗都被馋得吆喝起来。今夜,北平塬出土了那么多乐器,它们有的像玉米,有的像高粱,有的像大豆,有的像花生像苹果像梨……它们被一个个虫子操纵着到了高潮。偷听的风在树杈上出了神儿,胳膊被叶子们擒住了也没觉出。爱情光着脚丫,沿着小路、地头慢慢走着,存心里煮沸了的话儿,一不小心溅到野草们的梦里,脸颊就会发烫地涌出了朵朵小花。一个从火车上下来、徒步靠近付庄的人,在墨水河里使劲洗了半时辰后又想了一想,还是不敢回家,他怕村里的狗们认不出从前那个叫狗娃的孩子。
       月圆之夜
       月圆的夜晚,再厚的工服也会禁不住喊冷,北风吹来,只有补丁的地方还暖和着。安眠药刚刚哄着双目打了个小盹,蛐蛐儿又生生拨开那饿出蓝烟的眼睛。月光正投影出北平塬中一座叫蛤蟆屯的村庄,此时正像个黑皮西瓜那样睡成十二分的熟了,外乡小偷的脚踩响了那么多鸡们狗们猫们和鸭们,也没能使它上千个耳朵惊叫起来。收了一天秋,母亲衣服脱了半截就睡着了。半夜时分,她的腰疼腿疼病又犯了,呻吟声,让哑巴的院门也失口喊了声:娘——呻吟声,让小偷的第三只手终于软了下来。呻吟声,虽如头发儿一样细弱却使整座建筑工地也溅出声响,难道石头和砖瓦们也在偷偷想家?
       小 院
       落日累啦!可怜巴巴地望着一个尾巴样儿的人,被牲口拽着从平塬上走回来。到家门口时,他先用那把硕大的扫帚,给牛马们使劲扫了扫皮毛上的草尘,然后才把它们牵到术栏里去歇息,接着顺手给鸡舍撒了把米,给羊槽添了瓢水,给苹果树剪去几根任性的枝丫。紧接着,又把铁条上晒干的衣物收到屋里。又把地瓜洗净放在锅里,又小跑着给正要烧火的妻子到场园抱了一捆柴禾,然后习惯地把院门关死。这时。小院里开始飘弥青色雾霭——累熊的落日果然在吐怨气了!心却焦急地祷告:神呀!再等一会吧!让我用眼睛再好好摸一摸这小院。
       火车经过夜的北平塬
       火车刚刚迈进北平塬的门坎,娘就翻身掌起了灯。睡得再沉的夜也会懂枣地爬起来,像那条黑狗样守在丁大门口。秋,深了,老油灯跟她一起哮喘,青砖的宅基和茅草的屋顶也跟着她一起哮喘。喘,但很快就会被她用力憋住,直到青筋暴突般恢复了寂静。因为此时,火车正像心跳样经过夜的北平塬:老槐树在用力听,蛐蛐在用力听,大风在用力应,黑狗在用力听,河流在用力听,星星在用力听。水牛村像休克了一样,暂且扔掉呼吸,在城市里,一个建筑工人在用力听。此时,火车正像剧烈的心跳一样经过那梦的北平塬——今夜,火车晚点了,但灯还在那个时辰常起。昏黄中,娘静静坐着,强制着喘息,等火车经过这被庄稼染香的北平塬,然后在小站停五分钟。那五分钟,娘的耳朵特别好使,风随意掀来的一片落叶,娘也能不假思索地认出那是谁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