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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力组合]蜗居笔记
作者:杨犁民

《散文诗》 2007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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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居灵魂的房屋
       人和房屋多的地方叫城市。然而,城市房屋再多,怎么也多不过城市的人群。所以,尽管城市很多人都有房屋,也有很多人没有房屋。
       获得房子的方式很多。有些人不费吹灰之力,有的人耗尽了毕生的精力。
       我的房子是租来的。就是说我花钱买了些钢筋混凝土来遮蔽躯体,让它免受风雨的侵袭。然而,没有自己的房子,灵魂就无处栖息,仿佛一只揭去了外壳的蜗牛,被剥得一丝不挂,自尊鲜血淋漓。即便你在这城市有稳定的工作,户口也已迁入这里,没有自己的房子,你始终是这个城市的异己。就像是一株寄生的植物,根,不能深入脚下的泥土。
       携妻带子,蜗居在租来的房子里,就好比从一个城市来到了另一个城市,你买了些礼品,住进了朋友或熟人的家中;又像是你身上穿了件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衣服,仿佛为你量身定做,却总是有如百蚁在体,怎么穿都不舒服。
       而你的家具总是陈旧得有些揪心,光亮得如此不自信。衣服是借来的,即便它胜过所有的裘装貂皮,你也不要奢望从此找到一丁点儿的自信,它不会给你打败任何市侩的勇气。因为你的灵魂会暴露所有的秘密。
       所以,这房子我懒得收拾,我的力气要为那个高悬在前面的家做好储备。
       尽管我知道,我会为这个具有物质和精神双重意义的建筑耗尽一生的精力。
       栖息在心灵深处的话语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栖在心灵深处的话语,很早就躲在那儿了。被我们的生命所磨炼,被我们的灵魂所经历。正当我们想抓住它时,它却鱼一样地溜了过去。
       这些鱼在心中多了,便老想往外跳,使你的心堵得慌。你拿了笔的钓竿把它们一尾尾地钓上来,享受到瞬间宣泄的快感。然而,你很快就发现,心被掏空了。那一尾尾游上岸来的鱼在纸上挣扎了几下,便倒地而亡,字的鳞片撒了一地。
       有些人总是话语不断,滔滔不绝,灵魂深处的鱼他可一尾也没有钓上来过,最多钓上来一些虾米。有些人终生不说一句话,他一定是叫栖息在心灵深处的话语给憋死的。
       渐渐退远的雪
       儿时的雪是令人恐惧的。那时雪多且大。而更为重要的是,那时穷,一小片雪花便能把我的贫穷和寒冷击倒在地。我童年的所有苦难都是从雪地穿越过来的。
       如今,雪却成了我奢侈的盼望。雪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我想,它一定是叫汽车、空调、冰箱……诸如此类人类制造的玩意儿给吓跑的。
       在我居住的这个高原山区,那大如棉球的雪花再也看不见了。有时飘飘洒洒落下几粒来,也是远远地躲在山野里,要登高远眺,才能隐约见到它绰约的身姿。降到我们头上的那几粒,还没触及城市的皮肤,便香销玉殒了;偶尔落到地上的,也早早地被车轮和车轮、脚印与脚印碾踩得血肉模糊,仿佛一具具被人毒死的骸骨。
       雪只有躲到远山和记忆深处去了。要想见雪,得收拾好心情、体力和假期。
       我多想自己会变成一只小野兽。即便我的行动会在雪地上留下脚印,但绝不会被另一只野兽的脚印重复。
       由乔而灌的马桑
       马桑是我故乡最常见的一种灌木。地头边,荒坡上,随随便便一捧土,马桑就能生长。
       马桑同时也是故乡最主要的薪柴。树木都快砍光了,只有马桑在一茬茬不遗余力地生长,
       一个黑黑的大树蔸,每年都会新长出无数的马桑枝。绿绿的枝条,绿绿的树叶,砍了长,长了砍,年复一年。嫩嫩的马桑确保了故乡瓦屋上的炊烟每天照常升起。
       可“枝龄”一年的马桑毕竟太嫩了,它的热量还不及一根油菜秆。在马桑枝还未长老时,当地人甚至可以拿它的枝叶切碎了煮熟喂猪。
       可有谁相信,马桑曾经是一种高大的乔木。
       就在我的祖辈那一代,马桑乃山林中无可争议的王者,恐龙一样傲视群雄。是瓦屋中柱和椽子的首选,真真正正的“栋梁”……
       仅仅几代人的功夫,是什么,竟让马桑由翩翩“美男子”“堕落”得如此“猥琐”?
       多少年来,马桑由乔木而灌木的变化让我着迷。而树木还在不断稀少,接近荒芜;水源减少了,曾经身强力壮的人们日渐佝偻了身躯。
       多年后,马桑会不会由灌而草,最后消失?
       躲进耳朵里的麻雀
       我不知道麻雀都到哪儿去了。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它们仿佛一夜之间便从地球上蒸发了。如今,只是活在了我偶尔的回忆里。
       在我的童年,这是一种随处可见,甚至比鸡、狗更深入接近于我们生活的动物。它们在瓦洞,在草棚,叽叽喳喳,生儿育女;在山坡上,在晒坝里,与农人争抢赖以生存活命的粮食。
       而我和伙伴们的仇恨,则来自于它们的大胆和随意。我们把它们的鸟蛋掏出来,把它们尚未长毛的儿女狠狠地摔在地上,或是拿去喂进了小猫涎水四溢的嘴里。
       没有人告诉我,这是一种杀戮和残忍。
       后来我终于知道,它们所偷吃的粮食其实远远少于它们从害虫嘴里抢出来的;它们跟我们一样,都是地球的居民,享有同样的生存的权利;而该死的人类,曾经以一己之私,动员起自己的男女老幼,开展了一场一个物种针对另一个物种的大清洗……
       那么残忍的屠戮都不曾将这小小的灰姑娘似的种群灭绝。可如今,麻雀都到哪儿去了呢?
       化肥、农药……如果不是人类投下的慢性毒物,造成了麻雀整体性的消亡,那么,一定是麻雀宁死也不愿再与人类毗邻而居。
       麻雀已经从我们的生命中走远了。没有申诉,也没有怨恨。
       我想,麻雀一定是躲进我的耳朵里去了。留在脑海深处的叽叽喳喳,总是无端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