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老乡亲]秧(外三章)
作者:京 隆
《散文诗》 2007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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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孕的日子,父亲独坐南亩。
梦中的笑声,惊醒一座胚宫。
种子醒来,表情宁静如水。
哗哗的绿意拍响田野的掌声……
病倒的秧季,父亲的珠泪击伤南天。
跪倒的姿势不属于父亲,
面朝僵硬的黄土,千呼万唤!
泥土再一次发情……
出征的日子,喜雨普降。
父亲站在泥水深处,躬身下拜,扶正你的脚趾……
一棵秧,站起,趴下,起伏着生命不息的脚印……
父亲,你就掬着那一份纯粹的黄土,深情凝望,一生不倦……
拍一拍身子,父亲走了。
那些秧苗一茬茬地生长。
它们已经记不清自己从何处而来。
那片黄土沉默无语。
水 稻
借一滴雨水,静养你的佛心。
悲伤已经远逝。福祉举过头顶。
站在六月的火焰里,木鱼把烈焰敲成漫流的水声……
在红尘之外。在凡胎之内。
走出硬壳,便成为一叶慈航普渡的小舟。
农人的汗,被六月煮沸。
一次次浇铸你的心事。
无论选择哪一种方式,你必须在水中站立,在火焰中站立!
六月的沉默,使你的血脉膨胀,精气充盈。你成熟的颜色,使天空和大地一起摇晃起来。
一粒米,逼视我们。
使我们无处躲藏。
伟人和圣人,都为一粒米操心。
一粒米可以摧毁一个帝国,
也可以铸造万世永固的江山!
静静地坐在国徽里,水稻向我们诉说它生存的庄严和意义。
一粒米,照亮我们。
人就活得尊严、高贵。
滩 音
折断的河流,一片片,漂移而来。
号子沉沉。一声声,连缀着河流的疼痛。
为水而生的水手,以水为翼,为水而舞。
滩,固守阵地。不知为谁而待?
浮出水面的鱼,翕动鳃鳍,旋即沉入水底。
浪花的笑靥献给谁?
岩石缄默。满脸真诚。
水的野性勒紧号子雄浑劲挺之势。
风鼓荡云帆。向上或者向下都是追赶。
一切都在流动。
岸不可及。漂流是生命最好的形式。
滩音乍起。天地间骤然浑沌。
巨大的阴影投过来。悄然布网。
我看见,在逐流而去的鱼群中,只有你,挺立于滩音高筑的白刃上,谛听它不规则的心跳。
闯——滩——喽——!一声声腥红的钟声,将重重险恶撞击成古镜的碎片。
匍匐的生灵嗷嗷翘首,
命运从一种苦难的高度把你摔下来。
必须承受!
沉渊或者腾起,只有一跃!
苍凉中,一条河明明灭灭地流过。
滩音,起起伏伏……
草 色
远天汪着一片淡绿。那是草色吗?
牛在瞭望。牛很少瞭望。只有在饥饿和发情时才会把目光放飞。
牛总是低头看地。它把颈项拽直,把目光拽直,在没有岸的河流上开垦着历史的荒蛮,
大地是一面沉睡的鼓。
惟有牛,能够踩响它最疼痛的神经。
牛永远不知疲惫。农耕文明史上,牛是航行在大地上的一面强劲的帆!
牛走过的地方,一路留下吉祥的蹄印。人看见这些蹄印,就会记住炊烟和回家的路……
驯良的牛,饥饿的牛,在看见草的一刻,会一返猛兽的野性,挣断缰绊,撕裂皮肉,一身血淋淋地向青草扑过去……
这是牛与草结下的生死情结。
牛有时也会误食毒草。当它悲壮地倒下去的时刻,两眼依然凝望着那一片草色。牛要取得草的信任。它甘愿这样倒下去。
牛在前。人在后。
人的鞭影织成血色闪电。
而牛的瞭望却击伤人的眼睛。
为草而生为草而死的牛,一生哞哞长鸣,呼唤着那一片可亲可近的草色……
牛站着是一座山。卧倒便是一堆草。
牛终生都在咀嚼青草的思想。
牛的真理就是一把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