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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周秉钧讲述——父亲周恩寿被捕经过
作者: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 广州市委党史研究室 南方都市报 联合主编

《中外书摘》 2008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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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被捕,
       七妈让我连夜住进西花厅
       “文革”中伯父(周恩来)除了应对全国的混乱局面外,不久,也必须面对自己家中的意外情况了。1968年1月,我正在北京参加空军系统学习毛著积极分子大会。会开完了,我准备第二天就回部队。所以,当晚买了条中华烟回去看父母。到家,却发现爸爸不在。问15岁的小妹妹秉建,她支吾着说出去了。“这么晚了还能去哪儿?出远门还是见朋友?”我接着问,秉建忍不住了,说爸爸昨晚被人带走了。
       我大吃一惊。因为家里没电话,赶紧跑到外面用公用电话打电话给七妈(邓颖超)。七妈说:“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现在马上来我这一趟!”我赶到西花厅时,天已经黑了。大冬天的,很冷,七妈正穿着一件大衣站在走廊外面的台阶上等我。我上台阶,敬个军礼。不等我说话,七妈就开口了:“秉钧,你回答我,你对这事是什么态度?”
       我也不愧是学毛著积极分子,(笑)说毛主席在1955年“肃反”的时候讲过:“这次肃反不同以往,可捕可不捕的不捕,可杀可不杀的不杀。”这次既然抓了,看来是非抓不行了。但是我搞不清楚事实,没法进一步表态。七妈说“好吧”,转身和我一起进客厅,又说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何在此等你?就是要在你没有进入客厅、脑子来不及转圈的情况下问你。你这时说的才是真心话。你的态度是对的。”然后又告诉我:“你今晚就住我这里,不用回去啦。”我说明天要回部队,行李都在家,而且刚才还没有见到妈妈,我得和她谈谈。七妈说:“应该和你妈妈谈谈,但再晚也要回我这里来。”我明白她的意思,在我爸爸刚被抓的情况下,我在家里住,日后万一审查起来也说不清楚。住在七妈处,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我又马上赶回家里,向母亲详细了解情况。母亲说,昨天晚上,是北京卫戍区的政委黄作珍亲自来家里带人的。我妈问怎么回事,黄说还要了解才能真正搞清楚,只是要她相信群众相信党。该上班上班,教育好孩子,此事不能外传,就连对儿子也不能讲。还交代说,父亲的退休金照发,但我们家人不能动,每月会有人按时来取30元作为他的生活费用。
       一家人愁云惨淡。我对母亲说,咱们都等等情况再说吧。母亲还说,她在我爸的抽屉中发现了500块钱,问我怎么办。我说要问七妈,然后给母亲留了200块钱,拿上行李,穿上大衣,就又去了西花厅。
       这时已经10点多了,伯父也回来了。我对他说:飞行员要忠诚老实,既然父亲出了问题,我就不能隐瞒,回去要向组织怎么说?伯父说,不要给你们的基层组织说了,直接给吴司令(吴法宪)说吧。我又提到500块钱的事。伯父说,告诉你母亲,看看是不是新票子,号码是否连起来的,如果是,就不能动。
       次日早上7点,我起床到客厅,伯父已经从外面办事回来了,告诉我:“不要再找吴司令了,我昨晚见到他了,已经说了此事。你何时能向你们基层组织讲,我会告诉你的。”说完这些,又进了他的办公室。
       七妈说:“这事要尽快让秉德(周秉钧的大姐,时在西安工作)知道。我马上写一封信,你给小六(周秉钧的小妹周秉建,读中学)送去,让她马上去西安。”我拿信找到小妹,因为学校里不方便说话,就到了西单电报大楼大厅,将信给她,让她马上坐火车到西安去了。
       随后,我也回到广东。再也没有父亲的任何消息。只是听母亲说,每个月都有一个叫王金岭的干部到家里来拿爸爸30元的退休金,或者一些换洗衣物。但父亲具体关在哪里,一直不知道。直到1975年夏天,父亲才被释放,整整关了七年半。
       伯父亲自签署逮捕令,
       伯父去世后我们才知内情
       但是,对我父亲究竟为何被抓,我们一直不是很清楚,直到1981年,有一次七妈把我父亲、母亲和我们几个孩子叫到了西花厅,专门讲述了这件事情的经过。七妈说:“你们伯伯到后来”——七妈说话不喜欢用极端的词语,“后来”也就是临终前的意思——“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句话:‘一切都拜托你了!’我想,党和国家的事情也不可能拜托我啊,只能是家里的事,而家里也只有同宇(即“周恩寿”)这件事最大了。我这两年专门调材料来看,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我父亲当年有几个比较投缘的朋友,其中一个是王光美的哥哥王光琦,此外还有两个老教授。四人经常在一起吃饭聊天,也难免有些牢骚。刘少奇一倒台,王家也要清查。红卫兵在王家抄家时发现一叠请柬,上面有我父亲和另外两个教授的名字。很快,除了我父亲,王光琦他们三个都被红卫兵抓了。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其中一个教授自杀了。红卫兵一看死了人,不好办了,就将所谓的案卷统统送到了中央文革。江青看到有我父亲的名字,就批了一句:请总理阅。这等于是将了伯父一个军:你的亲弟弟,我看你怎么办!
       伯父就此给主席写了报告,并提出两个建议:(1)交给红卫兵办;(2)先由卫戍区部队控制起来,再由组织查证。并说明“我以第二种为宜”。而主席的批示也很简单:请总理酌办。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伯父就亲自下令批捕了父亲。此事交由当时的公安部部长谢富治执行。但是,父亲被关押的地方是北京卫戍区一个营房腾出来的地方。所以,并没有像关在秦城监狱里面的人受到很大的摧残。这里气氛相对平和,每人一个房间,可在走廊散步。
       讲到这里,七妈也说“幸亏是在北京卫戍区”。我父亲接着说“否则就死无对证了”。七妈说:“‘文革’中,你伯父也是用这种方法保护了一批人。”
       到了1979年,我父亲得到平反。后来,我与当年主管我父亲的干部王金岭成了好朋友。他告诉我:你父亲不愧是总理的弟弟,甚至可以说是伟大的弟弟。因为那时经常有人过来审查他,就是想从他话中找漏洞,“抓一句话就能置总理于死地!”开始问不出来,后来就想各种办法,比如说审问连轴转,或者跳着年代问,试图把我父亲的思想搞乱。但是,他在里面没有说过一句错话,没有给人抓住任何把柄。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伯父亲自下令抓自己的亲弟弟,这该有多难啊!我父亲不过是个小人物,退休前也只是一个内务部的专员。
       周秉钧保存的当年那份逮捕令上写着“立即逮捕周同宇”的字样,周恩来还在旁边用蝇头小楷注明:“其妻:王士琴;三女:周秉德、周秉宜、周秉建;三子:周秉钧、周秉华、周秉和,家住北京机织卫胡同27号”。
       “文革”中,我们都能够感受到伯父的艰难处境,但是谁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他绝对不允许我们问他工作上的事情。所以,即便父亲被抓,我们谁也不再在他面前提及,更不敢说求情释放的话。而且,在那个年代,连国家主席都被抓了,总理的弟弟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