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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世界]一种抵达
作者:李明月

《散文诗》 2007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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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海面前
       眼前是海。远方是海,海那边还是海……
       大海太广阔了,广阔得让我茫然。大海太博大精深了,一本水天浑然一体的大书,读海的人读成了一块块礁石……
       大海在狂吼着,吞噬着,时间在它的漩涡里挣扎,人挣扎在时间里面,没有人的声音。
       天天走在海边,天天看着大海。
       一顶帐篷,遮住了大海,帐篷里的恋人,只弄出他们自己的声音。他们听不到其他声音。
       黑暗中,一只小小的蚊子。在我的身边飞来飞去,它要吸我的血,让我忘记大海的存在。
       一排长起来的小树,遮住了大海。一张飞过我眼前的纸,正好让我看不见大海。
       闭一下眼,想一想他,就看不到大海和听不到大海了。
       在大海面前。我不是一朵浪花;
       在一棵小草面前,我也不是一棵小草。
       在一群搬家的蚂蚁面前,它们说:你不能加入我们,除非你是一个诗人……
       我坐在我的对面
       终于,有了一间空屋子。
       我可以坐在自己的对面,和自己说说过去。
       我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咬牙切齿。
       可我对面的我,却无动于衷,一脸漠然。她不屑地说:“干啥纠缠过去呢!”
       “谁没有过去呢?过去太疼痛了!”
       “你还想疼痛吗?不想。为什么不忘却?”
       这么多年。我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中,像头顶上飞翔的那只黑鸟,它的尖爪随时都会扎进我身体,我生活在过去的疼痛中。在一滴泪的海水里挣扎,一次次地被自己的“救命”声惊醒……
       过去的时间过去了。过去的事情结束了,过去,怎么还没有过去呢?它还要徘徊多久?它要在我心里制造黑暗,还要多久?
       晴天丽日,我感受不到温暖的阳光;
       良辰美景,我独自垂泪在相思林中。
       过去是一张怎样的大网,把我牢牢地网在里边;过去是一个怎样的猎人,像一只猫捉弄老鼠一直到今天?
       “只要我想,过去就会过去。”
       今天开始,我说过去。我把过去说得一干二净,让过去擦洗得干干净净。
       我每说一件伤心的事,过去的鸟儿就从黑暗的巢中飞出,在小空屋转一圈,飞走了。
       我不停地说,说……很多只鸟飞走了。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像一个失忆的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一个没有内心阴影的人。
       一个崭新的人,一个只看到今天阳光的人,一个对自己充满渴望的人。
       我点燃蜡烛,对面的我不见了!静夜里,只听到蜡烛燃烧的声音。我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种抵达
       我常常回过头来。看看我刚刚走过的路。没有脚印,我走过的地方,只有一块块黑色的石头。我再一次回过头来,还是石头,石头……
       那个梦中的小木屋,那个烛光呼唤着我名字的小木屋,总在我的前面,在夜晚的密林中若隐若现地闪着幽幽的朦胧的光。
       时间过去了多少年,我在无人的路上又走了多少年……依然呼唤我的烛光:你的家园!
       ……我的渴望……幻想……
       无月,无星,仿佛黑压压暗示什么。
       突然,一条发着绿光的小路,让我走在上面,我眨一下眼,小木屋出现了。那支温暖的蜡烛,红光闪耀,燃烧。屋中只有一块石头,石头上刻着模糊不清的字迹,石头上的字一点点向上拉长,字在闪光:“摸一下我,你就是神话的主人。”我摸了一下,石头成了黄金!
       小木屋外金光闪烁。满山的石头成了黄金。
       “我是神话的主人……”
       一场大雪降临,我和我堆的雪人谈雪,像和我幻想千年的情人诉说千年。我把红头巾围在雪人的脖子上,被风吹起的红头巾让我有些感动。不需要时间,时间都变成金子。在一场大雪的下面。
       遗忘或者抵达,我选择什么?还是其他……
       雾里江山
       大雾像强盗一般,占领了我居住的海滨城市,它温柔地统治着雾里江山。
       一幢幢高楼若隐若现,像一艘艘船,只等待一声出海的螺号,就会驶向海洋……
       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我这么一想,就听到了很多声音:“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声音在大雾中弥漫着,一个城市被同样的声音捆绑着,在一幢幢高楼之间撞来撞去,高楼弯弯曲曲地,身不由己地……
       听不到其他声音,只有一种声音,越来越苍老的声音……闻不到人间烟火,仿佛海市蜃楼飘浮在空中。梦,一场梦。
       梦话:“无所谓,”一经我的口说出,众人同声:“无所谓!”
       我醒了,我和众人一起喊:
       无——所——谓……无——所——谓……
       大雾一下子散去了。紫荆依然开得热闹,棕榈多情地等在大街两边。相思树黄色的花朵,和往常一样撩弄着行人。依然是清明人间。
       无所谓!就这样:躺在草原。四肢就是四条道路。大雪纷飞,漫天的雪花和我同一个方向。
       雪山源头
       一场爱情,从雪山的源头。流淌了几万年。
       那个康巴汉子,穿一身兽皮,守在雪山的源头,时间一眨眼又是几千年。
       一场宿命——他以轮回的方式,等着——那个江南水乡的宿命女人。
       江南水乡的女人。衣裙飘飘。提着一盏灯,正经过一片无人经过的大森林,老虎、狮子、猎豹感受了女人的爱情,它们都藏到大树后面和草丛中,它们压住呼吸。怕惊动爱情中的女人。
       一个爱情中的女人带着一队春天的花朵,一个爱情中的女人分开大海牵着河流,
       那个爱情中的康巴男人。雕塑般的男人。听到了雪花满天的脚步。在一声声的吴侬软语中,青稞酒张开了翅膀。他把一座高山举过头顶。
       一个爱情中的女人,正骑着十万匹野马飞过群山……
       一模一样
       天气:阴。时间:清明。地点:不详。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走到什么地方都一样新鲜,一样陌生。不用担心碰到熟人。
       忽然有人在叫我的乳名。我听到有人答应,回头一看,是一个长相和穿着和我一样的人……
       我惊讶。正想问候,她不见了。
       在快餐店要了一份快餐。刚坐下,就见对面坐着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吃着和我相同的饭菜。我想打个招呼。但就是不能说话。她起身,我也不自觉地跟她走。出大门时,她消失了。
       在时装店。挑中了一件裙子,试衣镜子里又出现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她穿着我看中的那款裙子。下面的事我就记不清了。我清楚自己当时正在一家美发厅洗头,我坐在一块双面镜子前,对面镜子里的人,我看不见她的上半身,只看见大腿和鞋,是个女人。我付款时,看见了她的脸,天啊!又是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这是个什么地方啊!总是碰到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不自在、心烦、心乱,甚至是恐慌。
       什么时候我来到了电影院,这次看不到和我一样的面孔了,我稍稍感到放松。爱情电影,感人。男主人公死了,我和女主人公一样哭出了声。很多看电影的人都哭出了声。我擦擦眼泪,发现我的前后左右,全是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这时电影里正说着一句台词:“你们为什么和我一个样!”我也一样大声说:“你们为什么和我一个样?”很多人在说这句话。
       再看影片的女主人,大惊:我怎么和她一个样?我跑出了电影院。很多人也跑出了电影院。
       先是和我一个方向,我藏在了一棵大树后面,她们也不见了……
       盲人的哈哈镜
       “你们都说哈哈镜。我很想去看看。你能带我去看看吗?”一个盲人很恳切地对我说。
       “可是你看不见啊!”我说。
       “我很想感受一下啊!”
       “好吧,我带你去。”
       大厅里摆放了很多面哈哈镜,很多人在打着哈哈,欣赏着自己的一个个变脸、变形。
       人们看我领着一个盲人来照哈哈镜,他们都不笑了,都围拢过来,看我们……
       我在一面哈哈镜面前,告诉盲人在哈哈镜里的样子,盲人大笑。我又在一面哈哈镜面前,告诉他变成了什么魔鬼,盲人配合魔鬼的声音。他用他的想象配合着我的想象。我说恐龙。我说超人,我说怪兽、小公鸡……我说“你成了一只小蚂蚁”。盲人像一个天生的演员,把自己骨子里的幽默尽情地发挥,他仿佛看到了那么多的美丽的眼睛正望着他,这么多的笑声因他响起。
       大厅里的笑声越来越响亮,大厅里的门窗被笑声冲开了。外面的大树,景物,一个个也都前仰后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