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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蜗居笔记
作者:杨犁民

《散文诗》 2006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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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面具的舞厅
       跨进去的那一刻,一定有什么东西背叛了我。他从我的衣饰下把我偷走,乔装打扮,去了另一个世界。
       对于这个叫舞厅的房间,我是熟悉的。在校读书时,每周都有两场舞会;进校后摆在面前的第一节课不是数学,也不是会计学原理,而是扫盲,舞盲。但是我知道,我对它有本能的陌生和恐惧。
       暧昧的灯光下,这些女人无一不是美丽的,美丽得让人惊羡。仿佛花店的塑料花,栩栩如生,娇艳欲滴,甚至比真实还要真实,却最终还是改变不了它塑料的本质。
       走进这扇门,我便成了另一个自己。一个纸糊的人从灵魂里出来,带着一副躯壳,混迹灯红酒绿之中。呼之欲出的欲望和企图像一个个布满花枝的陷阱,你欲罢不能,来不及挣扎,来不及退让,也来不及转身。
       我的恐惧便来自这里:我脆弱的真实在一池的虚伪和陌生面前不堪一击。走进舞厅,就意味着我将把自己出卖给陌生的熟人,而天亮后,我的秘密又将被多少人看穿,那个叛逃的自己如何才会返回本我的真实?
       回到家,我想我是无法向自己交待的。
       除非,我把舞厅扩大到整个天和地。
       走失的书
       一本书走失了。它再也没有回家。尽管我知道,它一直都没有停止过这种努力。
       在许多静静的夜晚,你会不由自主地把它想起,像想起你许多孩子中的一个。
       从它来到你身边的那一天起,它便和你的命运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它走了,然而你的房间里仍然充满了它留下的气息。那些它曾经和你一起呆过的夜晚,总是去了又来,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忆着它曾经走过的道路,暧昧的灯光明明灭灭。你伸手去抓,你在它曾经呆过的地方找了又找——你是多么希望它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又回到你身边。
       你终于知道它是再也回不来了,怀念把你折磨得遍体鳞伤。你一次又一次地把其它书本反复地摩挲排列,在书本与书本之间,总是有那么几个位置空着,你听见它们在一遍遍地叫你、
       孤独的图书馆
       商业社会,孤独的东西太多了。但是没有任何一种孤独能够比得上图书馆的超凡脱俗。不论它身处何处,也不管它富丽堂皇还是简陋得一塌糊涂,它总是不绝如缕地向四周散发出神秘而高贵的哲学气息,叫一切在它面前低下头来。它的孤独一定是它自找的。它的孤独就来自于它对商业社会的拒绝和排斥。它在回避物质和功利的同时,也把它自己和整个世俗社会隔离了开来。面对喧嚣纷繁的外部世界,它就像是一个没落的贵族。它的孤独同时也是人为的。它随时都在等待着人们的进入。一本本书在现实的空间上以历史的姿势排列开来,无限地扩大着它的孤独和神秘。它等得浑身上下都落满了灰尘,它等得躯体都生了蛆。
       城市的森林日夜扩张,高层建筑骄横狂妄、咄咄逼人。然而在图书馆面前。它却显得如此的空洞和无知,显得如此的虚张声势,仿佛一个高大的笨蛋,在一个有些矮小的智者面前挥舞着拳头,展示他发达的肌肉。
       悲哀的卒子
       小时候。记得有一次问邻居爷爷,为什么死得最多最早的都是弱小的卒子,而那些强大的车呀炮呀反倒相安无事?
       爷爷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
       它呀,从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走过的路,从不后悔,总是直来直去,不绕一点儿弯子,不使一点儿心机……做人呀,可不能像卒子那样!
       不知怎么,我忽然为卒子的命运感到悲哀。
       留在心上的疤痕
       那年我七岁,父亲没了。
       我们只得住在舅父家。在当地,这是十分丢人的事。我们也因此少不了别人的欺侮。
       有一次,我不知什么原因和一个比我大七八岁的男孩吵了起来。他抓住我一顿痛打。岂知他越是打我,我越是变本加厉地破口大骂。他的母亲跑出来,非但没有制止这场斗殴,反而扬着头,对我的出言不逊大加斥责。母亲闻声赶来将我托开。随后找了根竹条就往我身上抽。我想我当时一定是急坏了,骂得更加厉害。母亲只得捂住我的嘴将我拖回家,母子俩抱头痛哭。
       那时候,我就记着长大后要报了这桩仇恨。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已无所谓仇恨了,但那件事我一直深深地记得。
       后来一次回家,跟母亲谈及儿时的事,她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喃喃地说:“你长这么大我就打过你一次,那次你和别人打架……”
       我忽然感觉如鲠在喉:我记住了别人留给我的伤痛,而母亲却只记住了她留给我的伤痛。
       人的一生,许多伤口可以愈合,疤痕却无法消除。平凡人生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比身处高位者更能够经受摔打和疼痛,不以其伤口为伤口,不以其疤痕为疤痕。
       悲壮的雄孔雀
       在世人眼里,雄孔雀是那么的美丽。然而,它也因此留下了喜欢炫耀的坏名声。
       在云南西双版纳,当你看到一只只雄孔雀丝毫不顾自身安危,明目张胆地站在显眼处,骄傲地“炫耀”其华美外表,而一只只灰头灰脑的雌孔雀正带着它的儿女从不远处的林丛中嗖嗖而过时,你一定会若有所思。
       动物学家告诉我们,雄孔雀此举其实并非炫耀,它是在以自身的生命安全为代价,吸引敌人,保护妻子儿女安全通过。
       也许,许多人一生也摆脱不了雄孔雀的命运:你必须用整个生命来承受世人的误解,你努力为之付出的代价,却成了你洗雪不掉的恶名。
       杨犁民:苗族,1976年出生,重庆酉阳县委宣传部宣传科副科长。16岁开始在《散文》《诗刊》《中国作家》发表作品,作品曾获多种奖并被收入多种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