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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散文诗穿着散文的外衣，语言里仍然暗藏着诗的光芒。
       农村现状
       有力气的男人外出找钱去了，才长大的姑娘被劳务输出了，连长得一般的寡妇，也进城给人擦皮鞋了……
       老得掉牙齿的老家，只剩下年迈的父母，带着上小学二年级的孙辈，白天在去年的土地上掰苞谷，夜晚守着三间瓦房和两声狗叫。
       农民的儿子
       没有考上高中就不读书了。回家还没收完庄稼就跑了。老爹接到电话时已经在东莞上班了。过年坐火车太挤干脆不回家了。一年后开始给老爹汇钱了。随时换手机号码老爹病了也找不着了……
       那天晚上加完班给家里打电话，才知道老爹已经僵硬在床上了。带着黄头发的贵州姑娘赶回家时，老爹已经埋了。
       母亲的远方
       当写下这个题目，我就放弃了抒情。
       因为母亲的远方，与目光短浅无关。
       就拿我来说，远方有多远，我到目前丈量过的也仅仅是——昆明、成都、长沙、武汉、郑州、青岛，最远也就是新疆的石河子。
       而面对我的母亲，她的远方有多远?这不是诘问，而是最简单的答案。
       因为她晕车，不识字，至今没有见过火车，没有到过我经常跑的昭通。
       母亲的远方，从我的老家位卓村开始计算，最远就是彝良县城，也就是她走山路赶街的路程，总长不足二十公里。
       今日农村
       刚过完春节，儿子就带着穿牛仔裤的女高中生走了。留给父亲的，是宽得种不完的土地，是长期睡在床边的手机。
       正在用水泥堆砌的老家，夜晚像被时代抽空的一个山洞，除了命长的人和超生的娃娃，只听得到影碟机播放的山歌和狗的叫声。
       很少开手机的父亲，只有一头牛累死了，只有苞谷的腰杆被冰雹打断了，他才会爬到老家最高的山上，找一个有信号的地方，给在深圳打工的儿子气喘吁吁地通半个小时的电话。
       老家
       老家是昨夜的大风，吹散了妹妹的羊群
       老家是一面山坡，山坡上的三座新坟，是泥石流抢走的舅舅、姨妈和妹妹小学二年级的同学。
       漂流在外的少年，把听不懂方言的女子，骗到到山坡上的老家，成为妹妹的三嫂。
       老家是半间漏雨的草房，七个人抱着一个火塘，打破沙锅，寅吃卯粮。
       老家是七个人的一张破床，四个睡上半夜，三个睡下半夜。
       山里人看电影
       我们堆在草坪，盯着两棵杉树拉开的银幕，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
       我们中间有一半是文盲，不会欣赏电影中的美女，有时还分不清好人和坏人。直到那个长得像生产队长的瘦猴，在英雄的背后打冷枪，我们才知道，该提防的还得提防。因为一颗解放前的子弹，有可能把银幕打穿。
       换片的时候，我们就是演员，用手掌的投影，填补银幕上的一段空白。
       当我们把一部电影看上两遍，就羡慕电影，能让昨晚死去的人在今晚复活。
       开春
       村庄里的妹妹，解开纠缠不清的辫子，任凭不知趣的风，掀开她的衣摆，抚摸封冻了一个季节的秘密、
       只有拐弯抹角的山路，知道她在等谁。
       羞答答的桃花，终于在后院闪开粉红色的脸，邻村的牛，正拉着一首好听的民谣，翻耕刚刚睡醒的土地。
       接近农事的妹妹，怀抱胀鼓鼓的乳房，无论梳头和汲水，都在想她秋后远嫁的事情。
       汲水的人
       汲水的人，不知你来自哪间茅屋?祖传的瓦罐，在你手里闪着月亮的光泽。
       你的赤足已走向水的源头，水的源头是井，山寨的故事，在里面深不可测。最先发现你蹲在井沿的，是井底之蛙。
       你用瓦罐汲水，浇你细细的花茎。热烈的火焰，在你的体内含苞欲放。都说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打湿你的麻布裙?
       汲水的人，你被清淳的井水照出一生中最宁静的时刻。你的婚期时隐时现。你被水抚摸得清白的名声．是诗歌中的果实，是音乐中的花朵，而那位将要阅读与欣赏你的人是谁?
       当你藏起歌声，井水已经干涸，水源就在你怀抱的瓦罐里，为了少年饮者不会渴死，你要打开心灵。
       小芳
       整个中国都是农村，就算我在城里居住，也是被农民的骨头支撑的一个有知识的青年，因而我苦难的诗篇，常在城乡结合部徘徊。
       小芳，我是从记忆抵达你的。
       当你带我穿过农事，去小河的源头汲水，我就被你的眼睛击伤。在荒凉的世界，我无法拒绝你的美。那时，遍地都是你的声音和你的花朵的光芒。
       直到现存我才明白，你的真情是我的谎言、你的泪水是我的伤害。当露珠从你的花瓣上消失，我只用谢谢两个轻飘飘的字，就回避了与内疚有关的言辞。
       小芳，你是中国的最后一个村姑，我身上永远沾满你莽麦的芳香，我眼里只是你的背影，还有两条粗黑的长辫子在晃荡，在这样的年代，除发我，谁还会把你歌唱?
       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等你用农村最纯正的方言，包围我虚的城市，可你始终没有逼我从诗篇中取出黄金的火焰，归还你的最初的温柔。
       陈衍强：1962年出生云南彝良县文联主席出。出版诗集《英雄美人》。作品被收入《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中国诗歌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