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海星云］钢琴女儿
作者：耿 翔
《散文诗》 2006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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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的琴声
收藏在阳台上，我更倾向于这时的长安，能细心地带着一匹抽丝的月光，坐在我和女儿的对面。
像翻动屋脊上一片古典的青瓦。
女儿的琴声，正沿着长安的呼吸，在我身上很有节奏地流淌着。而反复地触摸这里缺少云水的天空，让我献上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
让女儿丝绸般的琴声，光亮地滑过。而真正被感动，是女儿在通往幸福的路上，细微地成长。
她素净的手指，落在音乐的水面上，很像神在点击着我心中最黑暗的部分。这也是每天最神圣的时刻呵，坐在女儿的琴声里，我终于听见年轻时的心跳。
为了热爱，我抚摸琴键。
我试图把身体里，所有暗合音乐的起伏．都交给女儿。由她一人，独自弹奏。
女儿的浮雕
雪从雪的家乡，一路潦草地向长安走来、
像一群离去很久的大雁，要把天空也放不下的牵挂还给大地。
我苦读童话的女儿，用她触疼黑白琴键的手指，抚摸草丛里落雪时的样子，很像面对一位美丽的公主。浮上脸的表情，应陔比琴声丰富。
沿着某个音符不停流动的方向，她的手指，触键一样地向城墙伸去。我在书屋里，叩不响的春天，被她突然叩响了、
灰色的城墙上，地正川一片白色的雪，一个人替我涂写长安冬天里的诗句。谁热泪盈眶地告诉我：城墙，这长安的琴盘呵，被她浴雪弹出很久以前藏在泥土里的声音。
望着女儿稚气末消的背影，我把她涂上城墙的一片雪，当成一件没有完成的浮雕。
替缺少浮雕的长安，在心中藏好。
女儿的手指
除了母亲的手指，这是我握得最多的一双。
她很像众神从一个遥远且神秘的地方，带着体温，递给我的一段音乐。
很多时候，女儿的手指总是从背后递过来。像把—种丝绸的感觉，悄悄放在我需要最亲近的人倾诉或抚摸的心上。她被琴键磨练得动人的手指，握有众神享用过的音乐。
作为礼物，我不敢过多地接受或私藏。
其实，我最想看她用流动着一位诗人血液的手指，弹奏马勒的《大地之歌》，并且告诉她：
我们不要天堂，要大地。
要我的母亲一样朴素的大地呵。
还要用一生，贴近她的某个部位，像一只蝴蝶，把飞翔放在一片草叶上。
如果我的骨头．能够打磨出几枚雪白的琴键，我一定和女儿的手指，做最亲密的接触。
女儿的乐神
被一双音乐的手牵引着。
七岁的莫扎特，熟练地从欧洲走来。像代替神，传播所有在天堂里飘扬已久的声音。
而暗藏在女儿的琴键上，莫扎特。像一串神秘的音符，被一根洁白的羽毛浪漫地抒写着。欧洲画满神话的大地，七岁的脚步，踩过泥土，像乐神在一方毛边纸上，不停地撒播高贵的种子。
一片向日的葵花，朝着天空深处的音乐，开始旋转。
女儿单纯的眼神，落在琴键以夕卜的地方，更像一汪音乐喷泉。白天或黑夜，驻守在琴键上，七岁的莫扎特，带着生命中的七个音符，茫然地游走。
女儿敏感的手指，也沿着敏感的琴键，反复；地超越年龄，触摸一位少年的悲鸣。
天真地在琴声里，倾听一位乐神的名字。
女儿还很简单的内心，开始想在琴键上，诉说些什么。
女儿的黑发
梳子的响动，从女儿透亮的发丝上，带着一天初醒的气息，很幼稚地落下来。
这是我献出父爱，每天最早读到的女儿呵。
昨夜触摸过琴键的手，落在她的发丝上，像把另一架钢琴，秀气地打开。
她梳头的动作，像在自己身体上弹奏一些流水。一朵十岁的蝴蝶花，提醒我女儿的年龄。
或许，这些晨妆中最简单的动作，能告诉我女儿长大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每天梳头的态度，没有超越年龄，但我能听到梳子的响声，开始微妙地变化着。
像同一首歌，在不同季节有不同的诉说。
那把木质的梳子，深入女儿的发丝，一定比我还多地听到了什么?
梳子的响动，是我每天初醒后翻动书页时，一次被晨光照亮的阅读。
女儿的相册
追着蝴蝶的翅膀。女儿跑过的每——寸土地上，都有一束光和影，穿过时间的大门，快速闪动。
打开在我的眼前，女儿的世界，分布在长安以外的大小山水里。
她在我走得很累的原野上，抚摸一只山羊的时候，我的身体充满了疼痛，而过后，是少有的快感呵。
只是她太小，还不能直接进入父亲的乡土，去抚摸一群人的生命。
而更远处的景物，夹在相册里，把女儿的姿态衬托得更加可爱。
我想，有这么多好山好水，一生贴着身子滋养，女儿长大后，不论在哪里，都不会孤独。款待过她的山水，会继续用真情，款待长大后的她。
只是我，退出山水的一角，用当年按快门的手，很诗意地翻看这些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