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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世界]以沉静 以叹息
作者:宋晓杰

《散文诗》 2006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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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童话
       如何分辨那些炫目的光焰,如何把紫檀的暗夜镶上遗忘的金边?绯红从叶隙间挪闪着身影,顷刻间,层林尽染,万山红遍。
       黄昏时分,我推开紧闭的柴扉,解开松散的发辫,转向鸟鸣的曲径——我要到桥畔看看,看看晚霞渐趋黯淡,隐于沉默无语的远山。
       早已过了听童话的年纪,但童话依然美丽,正当少年,日日夜夜,让美好的愿望附体,穿上梦想的外衣,按先哲的导引,一步步走向圆满。
       落难的公主、灰色的城堡、神灯、马帮、会开门的植物,都在夜与昼的边缘演绎着悲欢。
       我要穿上魔力的红舞鞋,集结起全部的智慧、勇气和情感,把故事绘声绘色地讲完,蜕掉襁褓的躯壳,让它流传,惊现俗世的美妍,再让擅长播种的信风把种子四面八方传遍。
       编一个夜的花环吧,斑斓异彩,光华闪现,纪念那些没有来路的传说,那些未现之光、未结之果、未竟之旅,忍着花开的寂寞,抚慰蒙尘的情节和诗篇。
       “从此, 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大幕徐徐落下,观众满意地退席,童话的眼泪已被骤起的和风吹干。
       终有人前来搭救——用一弯深潭的目光,一支融化坚冰的小曲,或一颗剔透的水晶。
       坐上奋蹄的飞马,听森林哗啦啦折断,钟鼎齐鸣,乐音飘摇,一个全新的世界豁然闪现。
       后半夜,火车穿城而过
       几乎很少有人能听到它的鸣叫,很少有人在它的鸣叫声中醒来,再乱七八糟地想点什么。
       城市的睡眠深沉,在后半夜,狂欢的眼帘刚刚闭合,亦喜亦悲的心刚刚平歇,像退了猛火的炉温,刚好保留着火种而不至于熄灭。
       没有人在意火车是否穿城而过,况且在渴睡的后半夜。
       惟有我,踏浪而来,目送灯火通明的火车孤单单地把黑夜瞬息划破。
       铁桥颤抖,火车迤逦,滑软的腰身远去了,像制造悲剧的蛇,千百年来暗夜里苦苦地折磨。
       不是每个人都能甜蜜而痛楚地爱过;不是每个人都能从某个忽然崩裂的断层干净利落地逃脱。
       紧贴着床板,紧贴着那条流淌的河,听波涛翻滚,潮涌潮落。
       我是夜的游魂,是一只善于低空潜行的鸟,爱上铿锵的调子、有力的撞击,爱上陌生的事物和长长的颠簸。
       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慌乱、郁闷,那么就是说,需要更大的慌乱和郁闷去,中撞、去排解——我该坐一次火车了!
       火车是止痛片。火车是创可贴。
       假如平常的日子是旱地里淤滞的行船,那么,远游的日子就是心荡神怡的火车。
       穿城而过的火车是一道伤口,还是一条拉链都没什么关系,关键是,它为什么要在后半夜穿城而过?还要让我一个人每天钟一样准时地醒着?
       时光流转
       沿着青藤攀援,我听到星星的耳语,我看到月亮升起在中天,寂寞的广寒宫里,凄清如许,一梦千年。
       搭一座鹊桥,在现实与往昔之间,星泪、相拥、缤纷、光焰,包罗万象,却又历久不变。年年七夕,日日七夕,悲欢已褪了朱颜。
       我不在身边,请你不要独自凭栏,不要把归途望断。夜凉如水,把星夜吹寒。日子越来越薄,我们越来越开始怀念。
       怎样把我得到的,再加倍地偿还:高山、平原、溪水、蓝天、星空、关爱、阳光、温暖。
       当时光流转,我们像逝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是否会有那一年,是否会有那一天:在青草的苦香中,我们相视无语,在夜街上徘徊流连,树影和月光透过罅隙,忽明忽暗,而我们揽着彼此的腰,一遍遍绕过家门,望着远去的江水粼粼闪现,泪湿衣衫……
       “你一定要记住,长叹虽年复一年,甜吻却永留在我心间;你一定要明白,甜吻不再是甜吻,没有你的喘息在耳边……”
       穿越森林之门
       一道又一道封锁。一条又一条阻遏。
       大地之门,我疑惑着穿越而过。
       是诱惑,是探寻,是没有退路的一往无前。
       风吹草海,云过蓝天,碧波悠悠擦着寂静的堤岸,如微醺的阳光,如阳光里的柔指,轻轻抚弄着和弦。
       放飞白鸽,撒上珍珠的羊群,让自然恢复它的伟力——给目光以清澈,给微笑以真诚,给心灵以纯洁。
       在遥遥的对望中,我们一下子就把彼此读懂,而不是躲躲闪闪,一次次试试探探。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穿越森林之门,穿越最后的防线,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却不得不压低嗓音嗫嚅着:真的,我什么也没看见!
       不可解释的记忆
       每时每刻都在有意无意地被涂改、被剥蚀!
       不可解释的记忆,如颓倾斑驳的老屋,执拗地坚守。而艳阳的热度终归承受不起,不得不一寸一寸地矮下去。
       还有什么值得一步三停,一咏三叹,在朦胧氤氲的时候?靠吸食记忆的养分,度过余年。
       而记忆是不可靠的,它只剩下营养的部分,剩下有益的一面,成就或者赞美。 当然,也有不忍提及的暗伤,蛰伏于记忆的暗房。
       靠记忆活下去!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当我像遭受雷击、天火的半截老树缓缓倒下,请你不要停留,请放松你的脚步,绕过去,不要惨淡着面容,不要悲伤到天明——大地是我永久的憩园,永夜的眠床。
       假如我们有缘在人潮中相逢,请让我保留陌生的权利——尽管心海澎湃,黯然神伤。
       “我的爱人是深处的火焰躲藏在水底。”
       我们永远期待,永不相见。
       我们水土不服,水火难容。
       不可解释的记忆,一路模糊下去,像远山一样清晰。
       我这不同年月的肖像
       一把怎样的铁砧,需要旷日持久地细心打磨?
       寻常的日子里,我感受不到火星、暗影、刹那的光辉,并不能说明它们的迟钝与嬗变,相反,更加验证了永恒不灭的岑寂之美。
       然而,美的代价多么昂贵!
       不断地被废黜,打入冷宫,移开视线;不断地被心痛的憾恨召回。
       我这不同年月的肖像,正一步步被篡改而驶入命定的铁轨。
       又一天过去了,又一道时光之内和时光之外的门槛,又一次心烦意乱。
       低低的流水,荡涤着光阴的平原——我们的脸,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心就是平原,河川密布,星汉灿烂。但是,丰饶的迹象怎么越来越远,一点也看不见?
       总是忘不了回头,一张又一张肖像像一个又一个半新不旧的徽章,零落在荒芜的杂草中,深藏起憧憬、担忧和岁月的秘密,同时也肩负起尘封和衰亡的部分意义。闪烁不定。
       不发光的碎片,不出声的魔咒,正是成熟的诠释者,它们沉潜、内敛的模样正是有话要说——不用亲自开口,你看到什么是什么。
       三十七年是多长的一条铁轨
       三十七年是多长的一条铁轨,一头牵着回忆,一头系着远方,来来回回,永不疲惫。
       都市、村庄、高山、湖泊、沙漠、平原,这看似广袤的范畴, 总有没被发现的宝藏和芳菲。我翻检着琐碎的褶皱,一次次地翻检,以期发现热望的星火,烛照那些被忽略的细微之美。
       一个又一个站台远去了,一茬又一茬旅人走失了。而我,依然提着松松的行囊,固执地游走。不问归期,不辨方位。
       枕木是温和的,而铁轨闪着寒光,如我冷峻的心,依附于现实的大地,却永夜沉思,神往着绝唱。
       出发。到达。相聚。分离。铭刻。遗忘。
       空空如也的站台上,人声浮沸。可是,我分明看到凄清冰凉的霜——热闹的场景比冷清更让人莫名心慌。
       三十七年是多长的一条铁轨,我要让它站起来,恣肆地穿越时空,成滑软的天梯,成蛊惑的银蛇,成闪电的霹雳,我将在风雨中被擦亮、被打磨、被颠覆,哪怕路基被冲毁,缓缓地出轨……
       一个静谧的月夜,我在一阵轻唤声中醒来,在火车的律动声中醒来。在铁轨的转折处,一个人在大声地呼喊着我的乳名。显然,他是个熟人.我过去的旧识、邻居,或者是旅行中一面之交的朋友。我检索记忆的档案,却怎么也找不到共同的出席。但是,我依稀记得:他已死去多年。
       他已死去多年,却能把黑夜看穿……
       一口大钟在体内鸣晌
       遥遥地,我听到晚祷的钟声响起,像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在黄昏的林杪间盘桓、扩散,淹没了歧路。
       柠檬的月轮。颤动的枝叶。婉转的黄莺。
       ——银白色的赞美诗!
       钟声荡漾、徘徊,准确地抵达一个人的内心,与内心中的另一口大钟共振和鸣。
       一声声,沉沉下坠,覆盖了大地。
       一声声,缓缓飞升,弥漫着天空。
       谁是怀抱圣乐的歌者,临水而居,枕竹而眠,超凡脱俗,凌尘高蹈。让丝绦的乐韵不绝如缕,虔诚地静候远方的佳音。
       一口大钟在体内鸣响,悠悠荡荡,寥寥落落,在雾霭中唱起挽歌,在暮色中远远地告别。
       钟声是最朴素最高明的智者,它和颜悦色、仙风道骨,在清风明月中安然端坐,与苍茫、邈远对接。
       不要在沙滩上久久眺望;
       不要在黑暗中踽踽徘徊。
       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月光下的大海,是缱绻的秋心,是一个人的宗教!
       一口大钟,在体内,便是一座迷途中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