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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中国散文诗的发展，艾青是有着重要贡献的。这不仅因为他强调“诗的散文美”的诗学观，他那“散文是先天的比韵文美”的论点，为散文诗的发展从理论上提供了有力的根据，而且因为，他在自由诗创作上的巨大成就，奠定了自由诗在中国新诗中取得优势的牢固基础，这一点尤为重要。没有自由诗强大的存在，散文诗的存在是不可想象的。
       艾青写的散文诗不多。这一点常使我略感遗憾。人们熟悉、差不多所有散文诗选本均要选人的，就是《画鸟的猎人》等四章。在1981年，他答《榕树文学丛刊》问时，谈到对散文诗的认识，也谈到这几章散文诗。他说：“我没有想写散文诗，我是当寓言写的，你们要归人散文诗也可以。我写过四篇，差不多是同一时候写的，那时不知为什么来了那么一股劲，是五六年写的，有《养花人的梦》《画鸟的猎人》《蝉的歌》《偶像的话》。”
       这四章作品，正由于是“当寓言写的”，所以其寓言和讽喻性的特色较为突出，与一般散文诗的文体特征，不甚相似，由于他不是作为散文诗来写的，便完全可以理解了。
       我因之而“略感遗憾”。想不到，最近却从《二十世纪中国经典散文诗》一书中，读到了他在1933年写的两章散文诗，真是惊喜不已。读过以后，我觉得，无论从艾青的全部诗歌遗产中，还是从中国现代散文诗宝库中，这两篇作品都可列为杰出的精美之作，推为经典，当之无愧。
       先看《海员烟斗》。口衔烟斗，从生活中，从影视作品中，差不多都是绅士们的装点，或则为诗人艺术家形象的点缀，艾青都将其赠予了“海员”。这便为烟斗提供了一个充满浪漫情调与辽阔想象空间的特定语境。屹立于航轮舱板上的吸烟斗者的形象是：“两臂叉在胸前，衬衫该是解开的……而海上有强烈的风。”寥寥数语，已画出了昂然又潇洒的姿态，而“厚发像平野遇上暴风雨前的麦浪般起伏着，眼望着那遥阔的彼方”，进一步将人物神态纳入了一种宏阔浩瀚的背景，“天空之下是静寂的”，尤有余韵不尽之感。
       海员的视野与胸襟从这一姿态中已然站立，诗人意犹未尽：“烟斗里喷出的白烟，随浪声往后远游……”这才是神来之笔，海员烟斗中的烟与波浪一道，正驰向无尽的远方，这正是诗的主题所在：它象征的，原是一种“世界主义”的情感。
       《灰色鹅绒裤子》的浪漫气息更浓，艾青是诗人，也是画家，写这诗时，恰是他由画转向诗的转折期，对于色彩的敏感成为鲜明特色：“那是一种出奇的灰色，淡的，柔性的”，诗人何以对这“灰”，对这条裤子如此“多情”?关键的一句是：“我知道这裤子对于人们是陌生的”，“陌生”：“像一阵遥远的……从天外吹拂来的风”，这便揭示了这种“灰”的淡雅、柔性之美的实质，它与世俗目光相对抗的，自由自在的“流浪者”精魂的实质。
       “它是我的颜色，那么的淡，那么的飘忽……”一种超凡脱俗的神态油然生成：“那么，你不认得我么?”这一诗句，隐含着一种傲示凡俗的超然气概，神气十足。
       值得一提的是艾青的语言是高度散文化的，却又充满了诗味，这种具有散文美的散文诗语言值得认真地吟味，咀嚼，从中学到点“神韵”。对散文诗作者来说，如何取得散文美的精髓而避免“散文化”的弊端，是必须致力的一种“基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