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南北中］西出阳关
作者：阳 飏
《散文诗》 2006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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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残简
1 敦煌，我想从乐尊和尚挖洞开窟的那个黄昏满天空绚丽的丝绸外始，从鸠摩 罗什和那匹驮经的白马开始，从月牙泉的—滴水珠开始，无限放大的水珠后而。一千年呼吸一口人间空气的敦煌大佛舔了舔嘴唇，隔着时间和沙漠，一定有人听见佛内心的嘘叹。
有乌鸦神秘地飞来飞去。
乌鸦，佛看你一眼就会变成花朵吗?就像那匹九色鹿，在佛的注视下奔跑成了一座花园。
2 乐尊和尚，神情产古怪因为什么——其实，这只是我臆想中风沙背景前你的模样。
行人顶言，闪电的琴弦将被一位伎乐女姿势优美地反弹。那是中国历史上的狂草时代，就如同张旭把公孙大娘舞剑的姿势用墨迹描摹下来一样。
乐尊和尚，每天挖洞开窟，打一柄锄，好似有人拿一把巴琴弓或者捏一管毛 笔——然后被风吹成了一粒一料的细沙，他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留在了敦煌。
3 白马塔，风铃凄婉。
鸠摩较什恍若一大摞随时都可能被风吹散的经卷，他大声念育着经文，作为回答——风铃凄碗，仿佛白马骨头的声音被风喊了出来。
4 月牙泉，是你身体内水深处的水，在把水歌唱。
远的沙漠尽头抱着水罐濯洗 黑夜的小上村庄，黎明的每一声狗吠和鸡叫，都掀起了万里之外大海的一次次波涛。
嘉峪关
1 站在嘉峪关上，面朝古战场，空无一人的古战场犹似历史教科书上的一大片开阔地。北风正捏着风的衣襟扮演着一位历史人物，明天，交会有另一位人物捷足登场。
一大群野鸽子飞过天空，翅膀把天空越抬越高。嘉峪关一动不动，在风中和秋天一样高。
我的诗人朋友们在催我走了，他们为什么不在七百年前催我走呢？走下嘉峪关，就可以走出历史吗？
2 一块一砖一块砖垒筑的嘉峪关，犹似一块骨头一块骨头构造的人体一样。传说中多出来的那块砖，成了为一种奇迹和象征。
战争象征什么？血象征什么？
大地蹙越皱纹的地方，涌起山脉，涌起长城。一个个孤零零的烽火台，像一群群集合成方队的古代将士，空空的肩膀上面是空空的天空。
如果这时候有鹰，鹰就是黑中英雄。渴望一只鹰啊，在时间的刀刃上飞行；渴望有谁告诉我，燕鸣壁的窃窃私语是哪块砖的注释？
3 沉默是积蓄。是力量。嘉峪关向天空接近着，一队无声的骆驼，或是被神灵没收了祭品。消失在风沙后面。
骆驼消失的地方，云朵宛若训练有素的军队，旌旄一挥。厮乐就开始了。
现在，一切都沉默着。每一丛骆驼刺下。似乎都埋伏着刀枪剑戟。战争，是诞生英雄的最直接方式。银盔上红红的璎络。渴望血
天空渴望鹰的飞翔，大地渴望植物的生长，渴望血的年代，英雄辈出。
嘉峪关迎风而立，或者逆风而立，没有一块砖侧过身上。
4 如果有太多的痛苦，就以痛苦的姿势站着；如果有太多的幸福，就以幸福的姿势站着，并且把痛苦和幸福混淆成天空的空旷。
嘉峪关，就这样站着。
如果我是一位喜欢在风中回忆的诗人，我就继续在风中回忆。或者在嘉峪关的墙垛磕开一瓶老酒——我是个见酒就醉的男人。醉了，我义应该在哪儿迷路?
如果醉了，我会不会说出这样的醉活：好铁去打刀，好男去流血。
1 阳关。穿越两千多年的时间，只剩下了你——一颗被遗弃的乳牙，或哭或笑，就那么在天地之间呲着。
或哭或笑，一夜之间你就长大成人，挽弓的人，随时准备着把自己当箭射出去。
死亡与光荣，黎明和黄昏，阳关无限夸张地横亘在中间，多少重大的历史事件，就这样不经意地被风吹散了。
风大啊，阳关的风能吹起半个沙漠。
2 风大啊。阳关的风把那么。多的人全都吹成了沙。那么多的人，在一页一页的古籍叶，眯着眼睛往外看，那么多的人，全是风沙的脸。
阳关再远些，还有玉门关。还有长云孤炯。再远些，或者近些．就是满东方散步的佛留下的一座座洞窟。
阳关刚一枚五铢钱贿赂自己，阳关为自己放行，从现在返回古代。
3 阳关耸立着，在暮色下变成一堆熄了火的红炭，或者刚刚冶炼出炉的黄金。
阳关不语，大道不语，每一粒沙都是一位哑剧演员。我们后来人只能鼓掌，抑或沉默。
黄昏已经在天边召集它旌摇旄荡的仪仗队了。这是从占至今沿袭下来的一种仪式，为那些永远缺席的肉体。
4 风把阳关横着吹竖着吹，怎么吹都成调，就如同风把人吹成沙一样，这也是风向这个世界致敬的方式：
风如果不吹——风不可能不吹，如果没有风的喝彩，寂寞的历史又去哪儿寻找观众？那就让风使劲地吹吧——我将混迹于历史之中。
天空没有鹰，那是因为鹰全在我看见它们之前的时间里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