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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走笔]大荒原
作者:马亭华

《散文诗》 2005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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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在大荒原的秋天,我们沿溪而行。
       芦荻压倒一切,纵情铺展。那一方洁白的芦花,遮天盖地,漫卷纯真的棉絮。在沼泽畔、山岩壁——野菊花闪亮,山楂树依旧在黄昏中招摇。一阵山风,从秋天的腰肢上荡过,弥散不止的是河流的诗篇,旷野沙沙。我用滴血的手指,点燃荒原与落日。大地在微微地颤抖。
       高山雄浑,芳草萋萋,我将这些已知的未知的,统统写进我的诗歌,写进北国江南。荒原啊,离心中的山水近了,离原始的辽阔近了,就离故乡和月光更近了。这一片震天撼地的萧瑟与素白,漫上山峦,在云端朗诵坦坦荡荡、催人泪下的圣洁。又是秋天,又是秋天,那彳亍独行的一片芦荻走进我的灵魂,漫卷浩瀚的苍凉。
       我就这样步人了荒原,一颗莽撞的流星,合上了天书。我迷失在荒原的内心……
       第二章
       荒原,一滴雨露在下坠。斗笠让眼睛在阴影里闪烁,一根苦艾草挪动岁月。
       当古典的红唇还原爱情,荒原还原大地,让我抬起手里的笔还原歌唱。丢下鞭子,爬上马背,信马由缰?太阳爬下山坡,我丢下了镰刀。
       秋天的荒原不止金黄的野稻束,涌动着思想的光芒。狗尾草依旧在张望,牛羊从草莽里抬起头来……在荒野,我愿成为一枚卑微的霜叶。我终于梦见了荒原上空的吉它,我的肋骨,是一根根被大风弹奏得铮铮有力的音弦啊!
       荒原永无寂寞,月亮和石头游上傍晚的云霞。鹰隼用影子孤独地滑翔:我在冥想荒原的尽头一定是水湄和佛光。一只粉蝶,在花蕊中安静地睡去,荒原如此旷远……像梦的展开与延伸。我立在一株红枫旁守望、现实中不能给予的秋天的硕果.在冥想的一瞬间,被感动了,照亮了。
        第三章
       荒原,是——种历史符号。在秦砖汉瓦的图腾里,我埋下爱和恨,埋下风风雨雨。是坝,吹动泥土的忧伤;是诗,吹动时代的表情。
       一群雏鹿撞击黑夜的重量,一双阴影的翅膀在飞!匆匆回眸,马蹄踏碎星辰,一个苦旅者从草尖,上打马而过。蒿草烂漫。西风凛冽,土拨鼠在歌唱,在通往芨芨草柔软的内心,荒原葳蕤。黑夜张开弓箭打开闪电,月光斜逸.厚厚的星云滚过头顶,显现时光的无涯。
       十月的荒原呵!二十八只孔雀东南飞。二十八只孑L雀排成一列纵队——-二十八个春秋的梦境与幻象。荒原是无法逗留的一束火焰.亮在前方,一组灵动的文字飞速地翔动:
       在历史伟大而真实的浩荡中,在潮湿相逼的日子,荒原,在威慑着我的柔情与悲悯。
       第四章
       必须进入荒原隐忍的深处——离开秋天、落花、流水;离开黑暗、影子、天空。
       那些十月的行吟,那些属于荒原的节奏,永远往返于太阳与月亮之间。我可以卸下一只蚂蚁的野心和悲伤,却留不下一双浅浅的脚印。逼近真实的荒原,我感到羞愧不已。
       请允许我的歌声,在一枚稗草叶上荡一个晚上的秋千,并且,请忘记我的名字。
       荒原,凝望中一份陈旧的履历表,没有归期的跋涉,满目的疮痍,一只粗砺的碗盛满苦难。是父亲的身姿,在我的诗句中闪耀。泡桐花点亮荒原,我从父亲手中接过火种,苦楝的香气,桃花走失。一只慌乱中逃命的豹。惊飞黑鸟。
       十月,车轱辘的忧伤来临,我们踏着霜痕风风火火,赶往凄凉的十一月。荒原,再一次呈现童年的景象,那感恩中望见的一朵朵渔火……
       荒原啊,我们不能承受的泪水之重!你是如此复杂、连绵、悲喜交加,率领着四季,无情地轮转,让埋头的人或穷困潦倒,或声名鹊起。
       第五章
       荒原,洗尽铅华。孤悬的树,沉淀的尘埃,从梦中醒来的丝绸,漂移……
       荒原,我们最初最美的村庄。
       在雨林,星垂四野,胡笳轻奏,鸟啼蛙鸣,美人鱼的梦呓,朦胧的苇影在季节里徜徉——那梦境中的红颜知己,命若琴弦。大地如古筝,撩拨着黎明中凄美的传说,聆听天籁,大地的鼓点来自一颗心的律动。嘴唇,在季风来临前迷失。
       亢奋的荒原,旋转热烈,一株向日葵伸出绳索牵住了太阳。这是内心的战争,一个人与整个荒原。像冥冥中的安排,我扛一杆现代汉语的长矛深入荒原腹地。这中间将耗尽我一生的悲悯。
       荒原像一条谶语:十年之前歌唱的人,十年之后一条白蛇吐出敬畏的信子。
       
       第六章
       我梦见了庄子、河流,以及蝴蝶。
       洪水时代的荒原,草木枯荣,羽畜繁衍,天地间一片静谧、安详。神秘的天堂里细雨悠悠,瓷在汲水,花瓣在指间开放。
       我注定要为这个时代歌唱!
       必须再一次指出无边的黑暗,野性的荒原,磷火妖冶,魅影在禅意地舞蹈。陶醉在荒原的沉郁之美。我感到潜在的幸福。在混沌中转身,荒原没有看清我忧郁的眼神,新的大陆在上升。
       天黑了。荒原,凤凰涅架,十指洞穿瞳孔。我,背回自己干净的骨头。
       荒原穿上睡衣醒着,从不显山露水。“第三座荒原”浮出水面。后羿走在前面,黑夜跟在后面;诗歌走在前面,我在消隐。重新根植纯铁的骨殖,皈依荒原。这是诗人留下的遗训:等待一场雪的呼唤,我温暖的鹅绒。
       第七章
       荒原,杂树生花。香樟、桂花,飘香在菊黄的时节。蕨类肆虐,乱石荆棘,荒原挥洒着淋漓的狂草,我想起了“把酒话桑麻”。
       残阳跌落,荒原成了不解之谜,黑褐色的荒原呵,逶迤东去,彤云散尽,碑刻模糊,青烟还在缭绕。我看见,一匹野狼向西向西向西……
       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循声望去,声音消失,我重新回到荒原。我该如何把信笺传递,我的天空落满尘埃。大片的茭白叶子随风摇曳,荒原惊鸿一现。金木水火土,在冥转,,战火消失在时光隧道。平地裂开,泥已成人,荒原无法打开迷雾。
       我也无法抽身,我已深入得太久太久。
       如梦似幻的荒原呵!在冷冷的辽远中,吹拂我。是荒原击碎了这里的安静,秋去冬临,我把刚刚写好的诗歌,脱口念了出来。
       
       第八章
       荒原,我仿佛听到花开的声音。跫音轻轻打动季节,天高云淡。我再次潜入谷地。风雅颂,推开古老的黄土,摇醒烟岚,荒原在轻盈地呼吸。
       歌声悠扬。荒原之上,我的诗歌在变轻,我触摸到了透明的空气,一场最后的秋风秋雨挤满了脚步。风花雪月,透出了旖旎的境界;一枚叶子薄如蝉翼,在自由地抒情;荒原直抵心灵的故乡,一抹积重难返的乡愁烫亮我的眉宇。
       在通往明天的路上,我展开了梦翅。
       后现代的块垒,铜管的乐章,那些被误读的艾略特的激情与我的荒原无关。这纯粹的朴野,榆树儒雅,华盖如伞,是荒原在向我作出灵性的召唤。寻访《天问》线装的音律及屈原的白鞋子。
       我在司马相如的文赋里,昼夜兼程。我知,道那是时光在流动,没有时间了,我.必须一个
       人朝着荒原默默地走去。
       第九章
       烟雨芦洲,暗色之火。一簇簇越过死亡的墓地,那些似水流年,五谷疯长。
       日月共济,风雨同舟,以篝火的悲恸,以上帝为名,向荒原陈词。坚实的荒原啊,在贫穷的打击中,一天天辽阔!在潦草的遥视中,沉重如铁。
       梦回唐朝,在踉跄的步履中斟一杯那时的月光,整个荒原为之倾覆。荒原啊,永远在路上以行走抚慰一颗疲惫的心,在细腻的呼吸里。倍加珍视一株草抵达的幽香。雨季朦胧。深藏着无数个海子,生机盎然。这遥远的荒原.与落日对峙,充满了深沉、苦楚、荒芜、坎坷……
       逝者如斯,荒原与沙砾同在,一粒烛火照不穿的浑厚,灼伤的煤疼痛难忍。我流下泪水,将荒原湮没。我头顶着贝壳和青草在黎明中歌唱奔跑着流过天堂。
       荒原,你无视我的疆域和马群?
       第十章
       我闻到了雪香,一支古老的情歌撞伤爱情,撞伤思想。迷醉的天空下,我轻抚琴弦,放一支响箭划向深渊,一只红狐,惊艳!
       踏歌而行,问迹天涯。这悲情的散板肝肠寸断,终于痛彻了我的心扉。荒原不曾消逝,草莽和风,落叶和雨声,我倾心飞翔,迷恋忧伤。
       热爱一切怀疑一切的神!我的荒原呵!
       看潮声起伏,听板斧飞过夜穹,望一眼阴霾的天空。猎猎长风是我专注的眼神!躯体己被牢牢植在荒原的沟壑中。从远古赶来的乌鸦剪破夜色,荒原陷入了幽鸣中更持:久的黑。你记下一个闯入的劫持者的名字:黑马,黑马,黑马……
       而这一切,我已经忘却。不尽的是泪水。啊,我的荒原,原谅我,用短短的一生爱你!
       一个苍茫的漂泊者,裹紧内心的王,站在伤口的前沿,站在广袤的荒原之上,迎着风在吹。
       创作札记
       我生活在苏北乡村,我的诗歌皆缘于此。
       我的父亲捡过牛粪、拉过皮鞋底、磨过豆腐、卖过水果、干过泥水匠……正是父亲用血汗培育了我健康、善良、感恩的品质,并让我对世间万物保持了爱、敬畏和信仰。
       一个帝王:汉高祖刘邦,在沛县留下的《大风歌》逐渐匡正了我的诗风:一片湖泊:微山湖,正被我用来承栽诗歌的泪水;一座煤矿:大屯煤电集团,孕育了诗歌的光芒,成就了“黑马”。
       在苏北大地,我静静地坐下来,我发现:生存就是与灵魂中的魔鬼作战,写作就是坐下来审判自己。在夜里,我悄悄捅开一扇窗,手捧北风接受大地和天空的洗礼,我坦诚地写下了心灵的悲悯和柔肠,写下了《大荒原》。
       题字/贵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