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年代］血海
作者：皇 泯
《散文诗》 2004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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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肉桂的树叶，
在千年之间对你所讲述，
然后看着你投身入海，
分成无数的嘴巴和乳房，
浩浩荡荡，绚丽多姿，
还在喃喃地说着这个带
血色的故事。
———[智利]聂鲁达《大地上的灯·比奥比奥河》
集聚的黑色 涌向苍穹
破晓前的天宇 因众山而高而窄 而阴森
裸体的梦 找不到披纱
胀裂亿万年前就失去贞操的圣瓶 太阳分娩了 天地流满了经血 生命一片失血的惨白
白色是童稚的纯洁
白色是衰亡的经幡
白色的雾里 有大山失重的晃荡 如喝醉了酒 踉踉跄跄走在高低不平的世道
耸起来是山
跌下去是海
大海沉重地喘息
垂危的漩涡 渺茫了孤独的桅杆和帆 只有浪卷涛啸 没有岸 便没有可供搁浅的滩
落下去是海
拱起来是山
是山 还是海 地理和历史书上考证不出沧桑 你却将求证的笔触按了下去
启头后收不住尾 从此 再也提不起笔来
你还要照相机么
两只瞳孔摄下的六十年 牯牛在咆哮 苗民在狂欢
用整个民族的生命 盛历史的陈年老酒 砍头或斩腰 灌下烈性 灌下刚强 灌下岁月的风风雨雨
然后 唱歌
唱麻木了的欢乐 歌悟透了的悲哀
是泪 就敞开眸子流淌
是血 就割开动脉喷涌
然后 舞蹈
扭曲的是时间 歪斜的是空间 永不倾斜的是正直的信念
然后 创世纪的钟声
敲响
没有飞檐的风铃 没有古刹的圆柱 没有辐射釉彩的秃顶生灵
用白骨作锤 用骷髅作发出七种音响的钟
从死亡的墓穴 惊醒生命
此时此刻 日晷是黑色的
光明 濒临峭壁 悬空所有的道路
藤蔓颤抖着 任你选择复活的方式 你却感觉不到劫难的恐惧
如斯蒂芬司之谜 最终亮出简单到极敢的谜底 而这个谜面的剖析 在一个平凡而神圣的日子完成 只是这个日子的时序颠倒
从晚上的三条腿 到正午的两条腿 最后走向早晨的四条腿 关于三条腿 你毫不迟疑地扔掉了古老的拐杖 高擎勃起的阳具 展示了…个大胆的注释
你早就说你不是生命的断层代了
没有羞涩的星 在撒下乳白色的种子时整个时代都已受孕
你很骄傲 骄傲为怯懦的伪君子立下——座墓碑
你却不说你是真正的男人
你只用缄默的行动占有 同时也缄默地被占有
你仿佛暗示你属于真正的女人
因而 在围棋盘上 无沦执白还是执黑你都亢奋地恋战 直至精疲力竭地打完最末一个劫
当你把时间最大的赌局 放在自己与自己对弈时 眼眶里也是围棋子 黑与白没有输赢
赢了的是你的心 输了的是你的魂
男人和女人恰如这黑白子儿 —个象征符号 共一方天地 演绎人生哲学的难题
于是 在你撞入这个祭祖的节日时 无须盗用 或日 或月 或水 或土 或阴 或阳的名义
将血汇入情感之海 染红一抹蛮荒 潮湿一孔焦渴
初始时 如成年的牡鹿 性和欲望 像火燃起青春的骚动
阳光和音乐 醉了三百条牯牛 醉了三百个女子 醉了三百条汉子
醉在野草莓化作辉煌的夕照 充血的眼睛不再与星辰对视 贪婪的婴唇 也不再啜饮月光
惟一的颜料是黑色
引所有生灵 驻足于一瞬的高潮 所有的沸点 都自认是生命最灿烂的季节
这超脱时空和伦理的一瞬 无羁的血喷涌在人类的历史上 完成了壮美的签名
哦 你不再茫然
让悬崖断裂的路焊接于云海 延绵不绝地波涌 扬起勇敢的帆
桅杆竖在岸上 不但心浪会咬断
哦 你不再忧伤
让秋风凋零的树植于春天 生机无限的绿芽 翘起无邪的小嘴
乳汁淌于爱心 不担心恨会截流
你是亚当
你是夏娃
你是盘古开天地的利斧
你是女娲补天的彩石
牛角号不吹了 音响还在回旋
大片的肃穆 不堪一击 溃败在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里
那高翔于云端的苍鹰 便是朗朗的证据
那低垂于山谷的篝火 便是熊熊的证据
有草 没有处女地
有水 没有荒漠
有歌 没有寂静
有情 没有冷漠
哦啰啵 哦 啰 啵
高贵的是衣裳 卑贱的也是衣裳
纯洁的是心灵 肮脏的也是心灵
弧形的地平线上 血与肉拱起的山峰是浪尖 抽搐的入—卜年花甲 周期性地
揭示了一个古老的真理
是人的颅骨 也就是信仰的图腾
辽阔记忆 生不再来 死不永去
母亲在阵痛中抛弃爱 你在阵痛里寻找爱
小溪是过去的脐带
大河是现在的脐带
海洋足未来的脐带
所有的进程 都溢满了羊水 自始至终你睁不开眼 在世界这个大子宫里摸索希望
如地火躁动在冷寂的壳幔下 寻求一朝撕裂沉闷的爆发
受压太沉了 总要喘息
压得太久了 总要伸直委屈的神经
在山峦叠嶂中 你的步履挣扎成起伏线
在林木的交错里 你的呼吸挂满了每一片树叶
追逐着候鸟的背影 你瓦蓝瓦蓝的梦翅在折叠思想
富有节奏的律动 从茫然里游出 突破岸的防线 泛滥缺水的意识 深藏奥秘的宇宙浓缩成一滴辉映阳光的血水 主宰芸芸众生
于是 歌唱得很粗野 很荒凉 而诗咏得很平淡 很简单
于是 河流得很寂寞 很平缓 而山耸得很陡峭 很险峻
你和苗民们伫立在天地的边缘 用手指轻轻一弹 消逝
一滴血水
一个大千世界
黄昏棕褐色的和谐里 悟空的魂灵躺下来
横躺 是一条线
斜倚 是一条线
竖起 是一条线
所有的线 都不曾交叉
没有上帝和神灵 没有人类和牲畜 没有交叉路口 没有十字架
弥漫的黑色从苍穹涌下来覆盖裸体的夜
世界入梦了
一片虚无
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