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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山东人的传统性格
作者:刘德增

《中外书摘》 2008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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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天麟,一位荣获德国土平根大学博士学位的著名教育学家,说山东人乃中华民族的“长子”:“我们知道凡是父亲的长子多数厚道而幼子则多数聪明。唯其他是长子,所以他不免失之于过于厚道。他看到他底老子创业不易,所以多俭朴而吃苦。因此,他也不免失之过于守成。然而,如果没有他的秉性忠厚,担当一切;如果没有他的吃苦耐劳,保守祖业;以及如果没有他底卓识远见(往往弟子们看他的卓识远见是迂腐)乃可任重道远,那么这个家庭早支持不住了。”
       于钦是益都(今山东青州)人,张天麟乃济南人。如果说这两位山东人的话有自夸之嫌,那我们就再看一下外地人的评论。
       江苏无锡人钱穆,一位鼎鼎大名的国学大师,以擅长考据而著称。他的高足余英时说,钱先生不是为考据而考据,而是为了一个更高的目的:从历史上去寻找中国文化的精神。而在地域上,他则着眼于山东:“若把代表中国正统文化的,譬之于西方的希腊般,则在中国首先要推山东人。自古迄今,山东人比较上最有做中国标准人的资格。”
       正统的山东人的形成有一个历史过程。
       从遗传至今的文献与考古发现来看,东夷人已具有粗犷、仁义之特性。
       齐、鲁建国后,东夷人的性格发生地域分化,齐人重利、善辩、豁达、刚烈、奢侈,鲁人忠信、尚礼、俭约、谨慎。隔了一座泰山,齐人、鲁人的性格如泾渭一般分明。自秦一统后,齐、鲁文化逐渐合流,齐人的性格趋同于鲁人。这个过程到隋末唐初基本完成。到了元代,就有“齐鲁礼义之邦”的说法了。山东人逐渐聚合在“正统”这面旗帜下。
       诚实、尚义、节俭、好客、粗犷、豪放,如此等等,加在一起,就是“山东人”。
       山东人质直朴实。他们胸怀坦荡,感情直露,天晴天阴,全挂在脸上。“有事你就快说吧!”他们会把你的委婉视为“嗦”、“絮叨”而不耐烦。他们喜欢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他们讷于言而力于行,惯用实际行动来说话,看不起“嘴上功夫”。孔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左丘明也是山东人。实际上不独他们二位,山东人大都耻之。在他们看来,能说会道等同于花言巧语,无异于骗子。黄县(今山东龙口)人口齿伶俐,便被其他山东同乡赠以“黄县套子”、“黄县嘴子”的绰号。
       山东号为“礼义之邦”,这个名号的核心是一个“义”字。山东人重感情,讲义气,敢为知己者死,能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是“山东大汉”给人的鲜明印象之一。张天麟先生说,有两个人物支配着山东人的心灵与言行,一个是孔子,一个是梁山泊的好汉。孔子的道德是他们内心的信仰,“梁山泊的好汉”是他们外在的言行。
       山东人还以节俭著称。谚云:“山东人好存粮,山西人好盖房,河北人好穿衣裳。”山东人崇尚节俭,历史上如此,迄今亦然。
       请看这么一幕:
       鲁西南。日薄西山。荷锄而归的农夫招呼还在地里忙活的邻人:“喂!回家喝汤啦。”喝汤,晚饭之谓也。从前,鲁西南人晚饭都是喝稀的,他们觉得晚上躺在床上睡大觉,就无需多吃,喝点稀汤就可以了。日久天长,晚上那一顿就名曰“喝汤”了。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饭桌上丰富了许多,但习惯上仍谓晚饭曰“喝汤”。
       山东人就这么处心积虑、想方设法地从嘴边往下节省。
       在人的所有需求中,吃是第一位的。山东人吃饭尚且这般节俭,其他方面就更变本加厉了。
       “沙土布袋”是一个例子。
       这是鲁西北人育婴的物品。鲁西北人在迎接婴儿出生的诸事中,必做的一件便是备下两条“沙土布袋”。三日上,姥姥来送“汤米”,再捎来一条。有此三条,就足够新生儿享用了。就在三日上,婴儿就被装进了“沙土布袋”。那是一个状若背心的口袋,只不过底部缝死。料子是自家织的“老棉布”,粗实而柔软,染成紫红色,也有蓝色的——日本人诚一夫说,在中国,受“阴阳五行说”的影响,红色象征熊熊火焰,青色象征万物生长。“沙土布袋”染红、蓝二色,盖也寓有婴儿生命力旺盛、茁壮成长之意。两条背带于肩部分作两截,用“疙瘩扣儿”系扎。“沙土布袋”的奥妙在袋子里面。袋里装了从黄河滩上取来的沙土,那沙土极细却不粘,严格说来,是沙非土。沙子运来家中,置于阳光下曝晒数日,然后储存起来备用。讲究点的,用水洗一遍再晒。一次取五六斤的样子,放进“沙瓢”(一种铁锅)中,做熟饭后,把“沙瓢”伸进锅底,用余火炒热,杀菌除凉。当用手触摸微热时,倒进“沙土布袋”中,摊平,把孩子装进去。冬日里,婴儿穿着棉袄,光着屁股,“沙土布袋”外面裹一条棉被;夏时节,赤身裸体置于袋中。婴儿可卧可坐,双手露于外,任其挥舞。拉屎撒尿,水分被沙土吸干,一抖袋子,即可抛去。用“沙土布袋”可以节省尿布,还有衣服,只是弄沙子要辛苦一些,取、洗、晒、热、装、倒,费力又耗时。不过,他们有的是力气和时间。
       “沙土布袋”要穿到二三岁,用他们的话讲,“一直穿到能轰鸡。”在那里,“沙土布袋”成了年幼无知的代名词,谁人说话狂一些,不知天高地厚,别人就骂他:“你才脱了沙土布袋几天!”
       在节俭上,山东人可谓“高招”迭出。
       山东人之节俭,乃自我克俭,他们自己恶衣菲食,对亲朋邻里又极其慷慨大方,以热情待客闻名遐迩。
       且拿胶东人来说吧,胶东俗睡火炕,据说这是由女真传入中原的习俗。这炕不仅是休寝处,还用来待客。客人莅临,无论男女,一概请到炕上就座。这内室待客,向来被国人目为最荣耀、最亲密的礼遇。梁实秋《客》云:“至于座处,自以直入主人的书房绣闼者为上宾,因为屋内零星物件必定甚多,而主人略无防闲之意,于亲密之中尚含有若干敬意,作客至此,毫无遗憾。”
       仅从待客的地方,就可看出山东人之热情好客。
       体魄强悍,粗犷刚烈,嗓门粗大,不善言辞,这是“山东好汉”给人的又一个印象。小说家写山东人,往往尽力刻画山东人的这一面,瓦岗寨里的程咬金,梁山泊上的李逵,粗犷、莽撞、豪爽、勇武、坦直,庶几成为小说家笔下的山东人的固定形象。
       即便是一桩与人为善之事,明明一片好心,可话从山东人嘴里说出来,就平添了几分粗犷,几分火药味。山东人杨念慈先生在《故乡的民性》一文中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外地人路过本乡,碰上大雪天气,向一位老者问什么地方能找到旅馆,老者摇头不答。那人又向老者求宿,老者说:“你张口就找旅馆,俺当你嫌恶俺家里肮脏,容不得你这个贵客呢!”老者把客人安置在客房里,脸色冷冷地往里院去了,客人不敢再兴求食之想,就饿着肚子睡了。一会儿,老者转来,一看客人上了床,勃然大怒,骂道:“你怎的这么看不起人?当俺一顿饭也管不起你?”客人举眼一看,竟然摆下好几样菜肴,有酒有肉。大雪数日不停,老者天天酒肉招待。雪霁之日,客人不敢不告而别,留在客房里等老者出来,老者出来了,一看客人没走,怪生气地说:“怎么,你想叫俺养你一辈子么?”客人表示连日打扰,于心不安,想付给老者饭钱,老者大声嚷着:“你从哪点儿看俺像个卖饭的?”客人急忙收回钱来,向老者道谢。老者更火了:“谢啥?几顿饭也不能把俺吃穷喽!”
       男人如此,妇孺亦然。
       平日里,山东女子虽也不乏温柔,不失贤淑,但言行举止又往往透出一股粗犷豪放。且听她们抱着宝贝儿子哼唱的摇篮曲:
       月老娘,黄巴巴。
       爹织布,娘织花。
       小孩子,要吃妈(奶)。
       拿刀来,割给他,挂他脖里吃去吧!
       “这样的催眠曲好像也只有带些男子汉气派的山东小孩的娘才唱得出。”在山东民俗调查与研究方面造诣颇深的山曼先生如是说。
       在山东各地街头巷尾玩耍的那些乳臭未干的孩儿喊唱的童谣,出口也是一副粗犷豪迈:“高粱叶,劈大刀,你的兵马随我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