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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新作]心情与视野
作者:陈所巨

《散文诗》 2004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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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者如斯
       水从我身边走过,把一段音乐和一朵略带忧愁或快乐的微笑留给我。逝者如斯,古人和水都如此说,似乎是一个略嫌粗糙的真理。
       水从泥土和石头中泌出,透明的、新鲜的水,这是思想的最初,梦幻的最初,格言和真理的最初。也是我心灵里那汪永不干涸的湖泊的最初。
       从我身边走过的水,它的语言同样是透明与新鲜的,它的心灵同样是善良与圣洁的,它在演示某种真理或是自然现象的形成过程,它是一道永恒的无须解答的命题。
       我的语言和影子投在水里,本质和思想被浣洗得一尘不染、洁白无暇,逝者如斯,是古人和水说的,也是我说的。
       和小树一起歌唱
       洋洋得意,就这样站成一排,衣衫整齐而鲜艳。童声合唱以及被敲打的深层的金属,早晨—样透明。山坡和河流是弯曲与沉默的,雨点在昨夜的甜蜜中消失。我训练有素的姿势,在城市中心,神采奕奕。而雕塑的歌声已经失去,像秋天的树枝失去最后的叶子。
        小树,我的朋友,我的孩子,在山坡上,在雨后彩虹的好心情的边缘,在生日蜡烛的光芒所照射的范围之内,我们将声音制作的蛋糕和祝福献给你,同时献给你阳光和风的问候。
       我从山坡上下来,你们还站在那里。太阳和月亮的歌声飘过来,像萦绕着心灵—龟翔的鸽子。小树,啊,小树,这是一种机遇,这是从山坡上走下来的我偶然感受的快乐的陶醉。
       在一座桥上
       在—座桥上,我更多地感到苍老与孤独。我不知道“苍老”与“孤独”这两个词之间有什么样的必然联系,譬如“并存”或“互生”之类。但我认真地感觉到了这两个词的真正的内涵和它们此时的存在。而桥似乎无动于衷,是它太苍老了呢?还是它已经心如止水?
       老桥躬腰曲背地趴在那条河上,样子虔诚而专注。风风雨雨,水涨水落,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就都是这个样子,就都是这样一心一意。这才真的叫做任劳任怨,数百年如一日哩!路从它的背上走过,人流车马从它背上走过,历史和社会的所有负重也都从它背上走过。而它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承受一切。
       老桥老了,老态龙钟,但它依然不改初衷,无怨无悔地驮负着日夜不息的来来往往。老桥的心是孤独的,如桥下那个圆形的空洞,但或许就是这份孤独,才陶冶了它的情操,刷洗了它犀亮的智慧哩。
       衔接道路的是—道道桥,—道道年轻和年老的桥。衔接人生的是—道道桥,—个个你必须抓住的倏忽即逝的机遇。衔接人类历史和社会的也有—道道桥,那就是最终被人们认可并被 称作真理的哲人的思想。那思想是否也是苍老和孤独的呢?
       真实的蝴蝶
       在你的发间翩翩飞舞,你知道吗?就像在春天的草里那样。流动的风和色彩,将爱情涂染得光怪陆离。你或许似间相识,或许压根儿就没见过。网只蝴蝶,两份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让音乐在瞬间凝固成透明的琥珀。
       爱不可忽视,也不可抗拒。你明白,像草地明门那些蝴蝶的企图。而我在远远的地方看着,看风景中的真实和幻想中的色彩。我能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
       没有爱的世界太荒凉,没有幻想的世界同样只是一片死寂的沙漠。没有蝴蝶,几千年的传说,就会像一条千涸的河流。
       真实的蝴蝶,真实的世界,你懂得“真实”的份量和价值,因此倍加珍惜。两只蝴蝶,创造了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最真实、最丰富的核心。我知道,你的美丽来源于此。
       旷野中的两棵树
       距离填充在他们中间。并不遥远的距离所造成的引唤中的亲切,土地与流水那样密不可分。两棵苍黑色的铁—样的坚定的树,在严厉的冬天,早已将树叶尽情地扔在地上,像脱掉那件贴身的衣服。风的语言像薄而锋利的刀片,酷刑在进行,没有呻吟的痛苦,紧缩在密密的年轮之外,秘密早已公开。牛命的顽强与坚定得到肯定,也得到赞美,因而显得伟人。爱的坚贞像把锥子,扎在熙暗的泥:上深处。所有人都在贪婪地吞噬往事,所有被肯定的事物终会消失,所有 道路都毫无例外地通向错误。珍惜自己!这是泥土和天空的格言,这是启动某扇门扉的按钮。
       在看得见的地方,在皑皑白雪的擦掉中所有脚印的时候,两棵树的景子照亮了那片永恒的空旷,诗歌便破口而出,成为无形的透明的雕塑。距离渐渐消失,两棵树就自然而然地重合在黄昏的微笑之中了。
       果 实
        果实把种子藏在心中,那是它的宝贝。
       种子在果实的心中睡眠,它的梦是现实的、漫长的。生命在它自己的宫殿里,找到了最舒适的感觉。它梦想着有一片肥沃的土,和—阵温柔和慈爱的南风。
       果实中甜蜜的,种子苦涩的。果实的红润标志着它的成熟和丰富,种子却其貌不扬,甚至有点儿丑陋,但它潜在的力量是惊人的。
       吃了我吧,把种子留下。这是成熟了的果实的愿望。随后,果实就成人或鸟兽的美餐,而种子却被丢在地上,被泥土收留。但这—切种子是不知道的,它依然在梦中酣睡。直到种子发芽,长成一棵树,结了了果实,它才知道自己母亲的样子。
       陌生植物
       在窗外站着,像一个过时的英雄,样子有些枯燥。它的故事已经结束,大概是在昨夜,像一个孩子在黎明结束它的梦寐。
       似曾相识,这是我的感觉。是在那一年的大雪天见过的吗?或许压根儿就没见过。一往性深的叶子,一意孤行的性格,义无反顾地留在风中。而语言,一粒一粒,在早晨红润的阳光中,金 光闪闪。裤管与鞋袜是潮湿的,目光也是潮湿的,那是露水还是雨水的恩惠?
       告诉我,我的朋友,我的爱者,我的躲藏已久刚刚现身的魂,你石头一样坚硬的忧郁来自何方?思维粗糙,如一堆散乱堆放的岩石。名字被鸟儿唤醒,像被阳光唤醒的天空的鳞片。我能理解你吗?我能进入你心的宫殿吗?我能像你—样,在隆重的深秋,将双脚插进泥土取暖吗?
       沉默让你显得更加陌生与神秘,让我难以接近,我知道那就是你的武器。而我终于懂得了你的暗示:让我走吧,孤独是真正的财富!
       名 字
       村子和草木的名字,河流和桥的名字,农具和山峦的名字,男人和女人的名字,名字是—种标识,一种可以浓缩在语言里的形象。蒙着厚厚灰尘的泥土味的名字。花一样美丽、石头一样坚定的名字。或者走出门就随便撞见什么的名字。在土墙上摇摆着,在月光下闪亮着,在天空飞行着,在水里游动着,在文字中蹦蹦跳跳地排列着。我最初的名字在哪里?是饥饿中的动物,还是蒙着薄薄晨霜的植物?或者就是石头、瓦片、昆虫、叹息、睡梦,或者随便哪一件小物件?
       在太阳和神灵的目光之下,在日子偶尔露出笑脸的瞬间,在一不小心就失去什么的黄昏和清晨,我的名字在哪—个方位,具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的哪一种属性?所有人都这样想过,所有人都祈望包含在名字之中的吉祥和幸福,所有人都活着,活在名字的局限之中。名字,抑或也是—种语言和符咒罢。
       我在寻觅之中,被风吹着,被雨淋着,被太阳晒着,被命运呵护和出卖着。用我沉甸甸的金 属的名字为通行证,行走在所有人几乎相同的人生路上。是谁一笔—划地将我的名字写在深沉的土地上?
       面 具
       所有的人都带着面具,我是在上班时发现的。和善、安详、亲切、微笑的面具,浮动着仿真的真诚和友好。那些动人的风景,引人入胜。
       我的面具在哪儿?丢在那个黑夜,还是被什么人窃去?弄不清为什么会生气,也弄刁;清为什么把心情写在脸上。因此我的脸被风的刀子刮得生痛,被雨的鞭子抽得生痛。同时,也被某些溢美之词拍打得通红。
       我们都在一起,我都微笑着一团和气,我们有着笑容可掬同流合污的快乐。我们是同样的一张脸,永恒微笑的脸,我们谁也不知道是谁。这就是面具的好处,这就是高超的待人处世的艺术。而我的面具在哪儿?没有面具吗?真的没有面具吗?那就是我真实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