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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插图]农人、酒和他们的根
作者:洪 洲

《散文诗》 2004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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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没有飘动的酒香、没有猜拳的吆喝,老祠堂,在这冬至下山的日头里,在这大雪飘飞的羽片中,你,还叫什么老祠堂?
       一、 冷啊,连老祠堂头上戴着的大枫树,都抖光了叫—子。老神祠堂懒懒地躺在雪地里,沉沉地,睡得像只杯子,任身前身后的两条机线,如垂眼的用,在雪地里,站成两行。
       二、 酒里躺着休憩的田野,农人聚在雕花的老窗牖下,就着:三三两两的花;卜米和村里有荤有素的故事,—条大路地喝了下去。
       喝着、喝着,梦里的清明,就靠近了谷雨。
       谷雨,谷雨,—:叔家的老么骑在了牛背上,牛角挑着的禾草地,像二叔的巴掌缝。透过这样的巴掌缝,我看到二叔家屋脊上的炊烟和门口的老柳树一样袅袅升起……
       树下,那是谁家的桃花,白皙在河边的衣棰间,那一上一下地舞动,像给醉了眼的土家哥哥,斟来又一碗烧谷酒,
       喝吧、喝吧,今儿,醉倒了,便是回到了家。
       三、 燕子们南飞了,在老祠堂的大匾旁,留下了层层空巢。汉子们精壮的手,捧起粗瓷酒碗,一点儿也不颤抖。
       —饮而尽,让怆然的背影被透亮的灯火定格。
       灯火透亮,如农人的血脉,透过了老祠堂里被年代走黑了的杉木墙板;也穿透了农人们辛劳的日子。今天,它一反常态,在谷酒中幸福地舞蹈。
       四、 这一些情绪化的日子和一些日子里的情绪,都被谷酒冲化,滋养劳作了一年的农人。如果说,今天要是没有了他们,那这老祠堂外的田野和田野中的老祠堂,都还有什么意义?
       五、 农人们确实不知道什么。不知道“MT0”,也从来喝不到什么“XO”、“茅台”。也就是谷酒,才配得上他们——这群脐带都和土地相连的,大地的儿子。
       从穿开裆裤起,他们爷爷总是扬着烟袋对他们说:只有自己双手种出的东西,喝起来,才不会拉稀,抬头时,才看得到祠堂里的祖先。他们甚至固执地认定,宗祠、土地和他们是息息相通的,就连摊派、提留,它们也都和这千年的祠堂,血脉相连。
       祠堂,那是做老了的农人歇息、休养的地方,是农人们生命中,一辈子的土地。
       说到土地,他们和砌下第一块砖的祖先一样,会一年下力三百六十五天。
       偶尔提及农事,都是一样的,眉飞色舞。
       六、 闲下来,除了谷酒,这谷物纯粹的精魄,已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如此的坦诚,如此的多话了。
       七、 赣江流过的地方很古老,连装谷酒的泥坛都很古意,其实,就是很有些泥土的气息。
       可泥封在里面的东西,都披着一样的水的衣裳,一样的藏着刚烈的、火一样的气质。
       谷酒,堆在农人们的身边,它流淌着田野精灵的血液。也因了农人这片土地上流动着的血液,在今晚的祠堂里,它光芒四射。
       八、 打量祠堂的周围,那黝黑的深处,勤分五谷的神农,还有善酿善饮的杜康,都在这千年祠堂的神位后面蹲着。蹲在高高垒起的酒坛之上,他们检点着这千年万年之后酒的经幡。随猜拳的农人,也不时叉开四指、五指。
       九、祠堂、农人、谷酒。
       如果说,谷酒是农人的伙伴。
       那祠堂,就是农人的根。
       陶土炼制的酒坛子,则一定是在呼啸的北风中,从田野里捡回来的,泥土们自己的骨头。
       有形有神、有气有质。
       十、 把谷物的血液化为如水的酒,再灌入自己的血脉,这土地的精魂、谷物的精魂,在传递给农人的过程中,也传达了自己。 农人,之所以能毫不断愧地面对土地,面对每餐的饮食。不仅是他们一辈子、一辈子地种稻植桑,也是在耕种没有年代的时光里,仅靠宗祠,保留下耕种的年份。
       十一、立春以后,公路将沿着地上的桩线,在宗祠上呼啸穿过。老祠堂要真老了,因为连村子都要没有了。 今夜,我是醉吐后先醒来的农人,祠堂瓦缝里障下的雪籽,滴滴嗒嗒落在我红红的脸上。我知道,我以后的子孙,只能面对空空的电脑,去努力还原——个空空的“家乡”。 发展的礼会里,我肯定不能再被叫做农人了。扰算明天,我住进了高高拘楼房。那么今天,我为什么不能和这老祠堂一道喝酉? 以后,只有喝醉了,才能回“家”。
       十二、一滴泪,聚在眼窝, 老祠堂, 你高大了许多。
       题图/郑雅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