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标题 全文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1971年，在毛泽东头一次会见相隔七年后，齐奥塞斯库除了担任罗共中央总书记外，又拥有了多种最高职务头衔：作为国家元首的“国务委员会主席”、政治协商性质的“社会主义团结阵线全国委员会主席”、国防委员会主席兼武装部队总司令，还有“社会政治科学院名誉院长”和“社会经济发展最高委员会主席”。在苏联压力下，齐奥塞斯库决心大力发展同中国的友好合作，积极要求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
       这年6月，已经担任罗马尼亚党政第一把手六年之久的齐奥塞斯库，踌躇满志来华访问，毛泽东第二次会见了他。
       “骂了人要认错”
       在对付苏联大国沙文主义的压力和严重水灾的困难中，在一再得到中国情深义重的支援以后，齐奥塞斯库为进一步结交中国这个可靠朋友，同中国的长期合作心切，急于访问中国。中国在当时“文化大革命”问题成堆的情势下，难以应付如此高级的重要访问，也曾一度婉拒，但在齐奥塞斯库的执著要求下，仍然应允了他的访问要求。
       6月1日，齐奥塞斯库满怀欣喜地率庞大代表团抵达北京。周总理及其他中国党政领导人和首都五千多群众，到机场高规格热烈欢迎。另外，从机场到钓鱼台国宾馆，沿途数十万群众夹道欢迎。在机场上，齐奥塞斯库就高兴地不断同欢迎群众握手，在敞篷车上也不停地向群众招手致意。陪同访问的，除了齐奥塞斯库夫人埃列娜，还有总理毛雷尔、后来接替担任总理的中央常委曼内斯库、首都市委第一书记波帕，以及当时的中央书记、东欧剧变后成为总统的伊利埃斯库等。
       齐奥塞斯库到北京的头一天就提出来要会见毛泽东。他通过杜马大使对中方说：“希望在今天对毛泽东主席进行一次礼节性拜会，以后再同他正式会谈。”这当然遭到了中国方面有礼貌的回绝：“今天不行了，以后会有机会见的。”杜马大使又强调说：“来中国正式访问，如不拜会毛主席，会感到有不足之处，国内会有议论。”
       来华的第二天，齐奥塞斯库参观清华大学了解“教育与生产相结合的经验”。参观过程中，他要罗马尼亚的大学同清华大学挂起钩来：“如布加勒斯特大学同清华大学建立直接联系，交流经验，将是极为有益的。”他对校办工厂能生产程控机床特别惊讶：“这才叫科学研究呢！罗马尼亚学校只生产些小玩意儿。这是一次良好的参观访问，教育应该同生产实践相结合，教育应该为社会主义事业服务。”
       第三天，6月3日，毛泽东会见了齐奥塞斯库。
       毛泽东首先会见了代表团全体随行人员、机组和罗马尼亚使馆工作人员，向大家挥手致意说：“同志们，你们好！祝你们更好！团结起来，打倒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齐奥塞斯库对毛泽东说：“我代表罗党和人民，向您致以热烈的敬意。”然后，毛泽东同代表团主要成员一起步入会见厅。
       宾主落座后，毛泽东表示欢迎。
       齐奥塞斯库表示感谢。
       毛泽东问：“有几年没见了？”
       齐奥塞斯库回答说：“七年了。”
       毛泽东说：“这七年发生了一些变化，你们有这个感觉没有？”
       齐奥塞斯库表示深有感触地说：“我们感到发生了变化，良好的变化。”
       毛泽东侧身对周总理说：“可以这么说，噢？”
       周总理点头表示同意说：“嗯。”
       毛泽东对中国的教育状况作评价说：“过去也有一些进步，在教育方面不能讲完全不对。但是呢，你刚才讲的这一条，就是教育从根本上来一个革命，在最近几年才开始。”他转而问起罗马尼亚的情况：“你们的工作听说很有进步？”
       齐奥塞斯库介绍了罗马尼亚的状况。“我们可以说，我们是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当然，我们还有缺点。我们努力同工人阶级一起，同全国人民一起克服这些缺点，以保证社会主义建设向前发展。”他说道。
       听到齐奥塞斯库讲罗马尼亚“也有缺点”，毛泽东说：“缺点，我们可能比你们还多。”
       齐奥塞斯库似乎是话有所指：“实际上，没有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是没有缺点的，只是有的看到了这些缺点，并努力克服，有的则企图把这些缺点掩盖起来。”
       毛泽东说：“掩盖是掩盖不了的，总有一天会暴露的，讲真话比较好。讲假话，骗人也可以骗一个时候，要骗几十年恐怕就难了。”
       齐奥塞斯库表示同意说：“完全对。特别是在今天，在通讯工具很发达的情况下，长时间把实际情况掩盖起来是困难的。”
       接着毛泽东话锋一转谈起国际共运存在的问题，批判苏联大国沙文主义：“有些党企图侮辱别的党，认为自己永远是正确的，别的党永远是错误的。我们就被人家封为‘教条主义者、好战分子’。我们这里还有个‘专政’，据说是‘军阀官僚专政’。”毛泽东的幽默，引得在场的人都笑了。
       齐奥塞斯库赞同说：“确实存在这样一种做法，对别的党扣帽子进行侮辱。”
       毛泽东接着又说：“有些党，比如你们的党，我们就不怨你们。最近我看了你的一篇讲话，公开承认过去错了。别的党就不承认。很多党骂了我们十几年，我们一直没有回答。我们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其原因叫作‘不得不骂’。这种情况我们完全可以原谅。同时我们也感觉到，我们还有被骂的资格，这个不错！”他对乔治乌-德治表示谅解说：“1960年，召开布加勒斯特会议，那是强加于你们的。乔治乌-德治同志实在困难啊！能够怪你们么？”
       说到这里，齐奥塞斯库接口说：“那次会是在我们那里开的，在一定程度上，我们也有过错，因为当时我们也可以不同意在我们那里召开这个会。”他说：“现在和今后，在罗都不会再开这样的会了。”
       毛泽东还是继续他的话题：“那个时候人家要在你们那里开，也难拒绝。1956年，中国开‘八大’的时候，乔治乌-德治同志到中国来了，我同他谈了一次话。他跟我讲了一些真话：实在受不了啊！那个时候不是撤销了政治情报局嘛！做到这一点要有点勇气才行！”
       齐奥塞斯库说：“当时确实有困难，现在也还有。现在有人想采取其他的领导方式来剥夺别人的主权。”
       齐奥塞斯库的一番话，受到了毛泽东的赞扬和鼓励。他调侃说：“最好整个地球都归它一个国家！”
       毛泽东又谈到大小国家一律平等的原则，给了罗马尼亚有力的支持。当齐奥塞斯库讲到“我们认为，世界上各国之间应该建立平等的关系”时，毛泽东立即阐述了中国尊重小国的立场说：“国家不论大小，比如圣马力诺，一万六千人口，我们不胜荣幸之至，跟这个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
       毛泽东转而又讲到在党际关系上的霸权主义，说有些党利用开党代会的机会，攻击别的党，他主张今后开党代会不邀请外宾：“还有个问题，就是一个党开大会时请客。最近捷克开党代会，一请客就要骂人。把这个规矩改一改，何必请客啊！我们的‘九大’就不请，这个天也没有塌下来！”
       齐奥塞斯库立即赞同说：“这样更好些，特别是当这些代表大会被利用来攻击别的党的时候。”但是齐奥塞斯库又提出了在某些国际问题上各国党“联合行动”的主张，毛泽东当即提出了批评。
       毛泽东说：“还是搞双边关系为好。比如，反对帝国主义，反就是了嘛，搞个什么联合行动？！”
       周总理插话说：“联合，意见又不一致！”
       毛泽东说：“好几年前我就跟一些同志谈过：我们不干。天也没塌下来，地球也照样转！”
       齐奥塞斯库说：“许多党拒绝跟他们一起反对中国共产党。他们很希望找出同中国共产党恢复关系的途径。例如意大利党、西班牙党和其他的党，都愿意同你们搞双边关系。我们来这里以前，他们让我们转达希望恢复关系的愿望。”
       对此，毛泽东说：“恢复可以，就是过去骂得太凶了，这笔老账怎么办呢？还要交利息呢！这些账我们都有的。现在不骂了，可以，你过去那笔老账总要交代一下嘛，比如你们也是这样的嘛，只要几句话就行了嘛！”
       
       论战八千年，
       一年都不减
       会见和谈话在继续。
       齐奥塞斯库说，他们对有些党做了工作，“以前的情况是不好的”。
       毛泽东当即指出：“不是不好，是错误的！错误得不像样子！什么‘大家庭’，‘国际主义’，什么‘团结起来’，是分裂起来的办法嘛！”毛泽东批判苏联攻击中国时的霸道作风说：“你报纸上骂一骂，完全可以，是‘言论自由’，但是你得让别人也有‘言论自由’！谁人在我们头上拉屎，我们得还敬，不管你那个国家有多大，手里挥舞多少原子弹！”
       齐奥塞斯库说：“分裂带来了很多损失，犯了很多错误，这是事实，但应该改正错误。”
       毛泽东如雷劈般地回绝说：“我们不改！我们‘教条主义’一直坚持下去，永远不改，一万年不改！”
       毛泽东有个“论战一万年”的名言。1965年，苏联总理柯西金来中国访问。毛泽东会见他时，他提出停止公开论战。毛泽东回答说，“停止可以，一万年以后，一万年以内不能停止。”柯西金说太长了。毛泽东说：“你是十月革命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领导人，看在这个面子上，我让步，减少一千年。你看这个让步多大呀，一让就是一千年呀！”1970年，罗共中央常设主席团委员波德纳拉希访华，在毛泽东同他进行的谈话中，波德纳拉希要求说：“你是不是还可以做个让步，再减少一千年，争论八千年？”毛泽东说：“那是相当危险呀！”波德纳拉希又说：“为了鼓舞他的士气，那里有些人是需要鼓舞的。”这样，毛泽东又做了一次慷慨的让步：“好，为了罗马尼亚，再减少一千年。”
       现在，毛泽东对齐奥塞斯库说：“柯西金来了一趟，减少一千年，你们罗马尼亚波德纳拉希来一下，减少一千年。我说，哎呀！一下就减少两千年，再减非常危险啊！现在剩下不过八千年了！”
       这时，齐奥塞斯库又说：“还可以减少一些吧？”
       这回毛泽东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一年都不减了！你拉屎到我头上，我要还敬！小国不在内，一句话不讲，可以。大国啊，不买他的账！”毛泽东对齐奥塞斯库说：“谁作说客也说不动我们，越说关系越不好！我们都是‘军阀官僚’啊，在这里‘专政’啊！‘叛变了马列主义’啊，毫无资格参加那个‘大家庭’，你们有资格，我们没有。”毛泽东又对在场的中国同志郑重声明说：“我们不多不少，八千年（伸出八个手指）。大家听着啊，不减了！”
       “请赫鲁晓夫到
       中国来讲学”
       谈到已下台的赫鲁晓夫，毛泽东说道：“哎呀，人家是了不起啊！赫鲁晓夫叫作‘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列主义’。我说，那么一个好人，‘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列主义’，你们为什么又不要这么一个人？我问柯西金，他也不好讲出一个什么道理来啊，没有讲出来。”接着，毛泽东语出惊人地说：“我说，你们不要，我们要可不可以啊？把赫鲁晓夫请到北京大学讲学，讲他那个‘创造性地发展了的马列主义’，柯西金又不干。”毛泽东出人意料的话，使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针对苏联不敢发表中国反驳的文章，毛泽东说：“这个国家我看不怎么样。一件事，他们的文章，从前的大篇文章，我们在报纸上登载，我们反驳的文章他们不登。这里面总有一点原因吧？‘教条主义者’、‘军阀官僚专政’的国家的文章应该痛驳啊，让俄国人都知道嘛，群起而攻之嘛！他不干。”毛泽东把苏联同美国作比较说：“这一点连帝国主义都不如了。美国报纸敢登我们骂他的文章，特别是那个《纽约时报》。”
       毛泽东随之把话题饶有趣味地转到了同美国的关系，讲起了不久前施展的“乒乓外交”。他富有情趣地说：“你是到过美国的啊，我们这些都是土包子，没有去过。最近打了一个乒乓球过去。”
       齐奥塞斯库说：“这个球打得好。”
       听齐奥塞斯库这么说，毛泽东问：“你们赞成啊？”
       齐奥塞斯库进一步肯定说：“我们赞成，打乒乓是很有意思，特别是你们有很好的乒乓球选手。”
       毛泽东说：“我最近看了布达佩斯报纸上一篇文章，它也赞成。打乒乓球有啥要紧啊？美国副总统阿格纽，他说，他不赞成。他说，我们打的不是乒乓，而是Table Tennis（桌球）。他在那里耍文字游戏！”
       齐奥塞斯库又说一遍：“打乒乓是很有意思。”
       毛泽东说：“噢，你们赞成，我也料不到。”
       毛泽东说，中国自己要警惕大国沙文主义，他说：“我们除了乒乓球一项，本领又不高，牛皮又没有多少吹的……一个法国人到中国，我就跟他吵架。他总讲中国怎么好，怎么好。我说，不对，你那话不对。他举了中国放了卫星例子，我说，现在天上转的卫星两千多个，我们不过放了两个而已，那时只有一个，还有你们法国放了一个，日本也放了一个，三个而已。而别的国家两千多，这个牛皮不好吹！”
       “你们准备好了，
       人家就怕了！”
       齐奥塞斯库指责两个超级大国搞军备竞赛，使人民付出很大代价：“各国人民为这种竞争付出很大代价。”
       毛泽东突然问齐奥塞斯库说：“什么叫超级大国？”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齐奥塞斯库一时答不上来，只好说：“很难下定义。”
       毛泽东自己解释说：“就是原子弹多，占的地方多，它可以控制别的国家，而别人不能。”讲到这里，毛泽东自己风趣地转移话题说：“哎，专讲一些对于别人不吉利的话，又骂超级大国了。”
       这时，周总理接过话题说：“我明天在群众大会上还要说这个。”他认为，讲超级大国，不会难为罗马尼亚等国的处境。他朝着齐奥塞斯库说：“反正讲超级大国，他们不会退席。”
       毛泽东说：“讲社会帝国主义，他们也不退吧？我们给他加了一个封号，叫社会帝国主义，Social-imperialism，列宁讲的！不是我们讲的。口头上的社会主义，做的是帝国主义。”
       周总理说：“苏联侵略捷克，我们在杜马大使的大使馆讲这个话的，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毛泽东回忆起之前同罗马尼亚第一副总理波德纳拉希的谈话说：“上次你们代表团是波德纳拉希同志率领的。他说我们周恩来这位总理同志讲了几句话，放了一点风，对你们国家有帮助。我说，哎呀，我倒没有认为他讲话有这点感觉。哎，他说，影响很大。”
       齐奥塞斯库也附和说：“我们对当时周总理的讲话给予很高的评价。我们认为，他讲的话对我们国家，对共产主义运动，是个帮助。有好多人，有好多党谴责这种侵略。”
       毛泽东说：“有什么道理要派兵去侵占？又是鬼鬼祟祟的，在夜里，又是空降。”
       讲到反侵略的主题，双方共同语言就越来越多了，谈兴也愈来愈浓。
       齐奥塞斯库说：“这件事发生前几天，我到捷克去了，同他们党、工人阶级见过面。我们认为，对社会主义不存在任何的危险。”
       毛泽东揶揄说：“他说危险得很啊，要保护社会主义啊！”
       齐奥塞斯库说：“有一个危险，即当时在捷克，对（苏联的）控制政策批评得很厉害。”
       毛泽东指出问题的实质说：“就是这个。那个时候（苏联）野心相当大，而且准备对付你们，对付南斯拉夫。”
       齐奥塞斯库说：“是啊，他们（捷克）可能是想了这个问题，但我们当时和现在都决不能听任这种活动。”
       毛泽东鼓励说：“你们有准备啊，特别是军事准备。来了就打！没有别的，一定打。”
       毛泽东在严厉谴责“社会帝国主义”、手里拿着原子弹的大国的同时，充分表达了支持罗马尼亚反对侵略的立场。当齐奥塞斯库说到罗马尼亚是个小国时，毛泽东更给予了热情的鼓励。
       齐奥塞斯库说：“我们是一个小国，但我们不愿意在别人控制下生活。”
       毛泽东赞扬说：“你们准备好了，人家就怕了！越南是小国，柬埔寨更小，老挝更小啊！他们已经打了十年了，这不包括跟法国打。”
       毛泽东说：“说我们是‘好战分子’，是有道理的。谁人要打进来，我们一定打。谁人抗击侵略，我们也支持。”
       “毛雷尔是本家”
       毛泽东的谈话，始终令人兴味盎然。有时，他还直接插进一两句外文，更使谈话变得丰富多彩。
       谈话临近尾声，当周恩来说到毛雷尔近期因车祸受伤，“还没有完全好”时，毛泽东关心地问：“是哪的重伤啊？”
       毛雷尔回答说：“腿、胳膊、内脏都受了伤。”
       毛泽东亲切地说：“你是我的本家，你姓毛。”毛泽东这句趣话，马上使全场的气氛更加活跃了起来，大家笑出了声。
       毛雷尔说：“我的姓更长些，还有个‘雷尔’”。
       毛泽东说：“那是你的名，姓毛，名雷尔。”
       这时，齐奥塞斯库接口说：“那我们又有一个理由使我们有好的关系，互相合作了。”
       趣话一浪接一浪。当周总理说“今天下午会谈”，毛泽东又风趣地说：“你们去吵架，去开‘第三次世界大战’。”他指着齐奥塞斯库和周总理说：“你们两个人去吵，我不管，因为我是个‘官僚’。”
       大家已经站起身来。
       齐奥塞斯库说：“争论是有的，但不吵架。”
       毛泽东陪客人走出会见厅时，又指着李先念说：“此人是做生意的，他想剥削你们，你们要当心，不要上当！”
       齐奥塞斯库说：“我们也有很会做生意的人。”
       倍感鼓舞的齐奥塞斯库，临上汽车对毛泽东说：“我们很高兴见到您，祝您身体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