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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艺论坛]散文诗技巧探魅
作者:翟大炳 梁 震

《散文诗》 2004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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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籁之美
       什么是散文诗?作家学者虽然有些分歧,但是基本点却是一致的,那就是它是兼有诗与散文特点的一种抒情文学样式。用谢冕的话说:“散文诗只是脱去了诗的外壳,而胸膛里跳动着的却是一颗纯净的诗心。”①我们不禁要问,既然有了诗,又有了散文,为什么又出现了散文诗呢?人们的共识,因它可以用更多的自由负载着比诗和散文更多的情感和意义,可以舒展自如地连续地和细致地表现复杂而微妙的内心生活。
       也正因此,当上述观念被人们普遍接受时,就极易在散文诗中有了这样的误区,即作者总是在作品中力求表现更多的意义,于是这样的散文诗就因有了太多的意义覆盖结为板块,窒息了作者与读者二度创造的空间,味同嚼蜡。黑格尔所担心的由于人们在文艺中过度追求意义,成为哲学的附庸而最终使文艺消亡可能成为现实,这就是有名的“黑格尔难题”。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特别推崇一首名不见经传的南北朝梁代诗人刘孝绰《和咏歌人偏得日照》:“独明花里翠,偏光粉上津。要将歌罢扇,回拂影中尘。”这首诗描写了一位伫立在阳光之下粉汗津津的歌女在为客人们歌唱时下意识地做了一动作,那就是她不用作为道具的扇子息汗,而是用来驱赶那永远驱赶不尽的日影光柱中的灰尘。诗人无意发掘这动作的意义所在,只是认为这一动作很美,美在少女的娇憨是生命的自然流动的原生态,所以宇文所安认为它“毫不掩饰的赞美生命中的偶然,一个没有前因后果的充满随意性的时刻,这种时时刻刻的情趣和美丽。”他还说,“与其严肃,反复的讨论所谓‘重大问题’,不如用心去发现宇宙人生中那些偶然逸出因果律,既美 且新的东西。”②
       这种赞美“生命中的偶然”,在皇泯的散文诗集《散文诗曰记》中比比皆是。如256首:“下雨时不用带伞,感情的雨是挡不住的。/眼睛湿漉漉的,还有湿漉漉的目光,开满栀予花。/栀予花在温情里开放。”
       诗中所呈现出来的场景几乎可以在任何偶然中看到,雨中的栀子花是这样,晨曦中那粘满露珠的栀子花不也是这样?同样,我们不也可以联想在日常生活中那不经意间的一瞥不也可以见到与之类似的那些少女温情脉脉的目光吗?
       我们认为敏歧的《秋凉》也是这样的佳作:“昨晚篱边的蝈蝈唱了一夜。唱光了溪水,唱落了星星。/这是为什么呢?蝈蝈,你一支接着一支,一点儿也不歇气,好像在赶什么,好像怕有什么来不及了似的?/可不还不到二更天,豆花上已凝着晶光的露水——山村悄悄的秋凉了。”
       多么好的散文诗篇,它是那么亲切自然,一点儿造作也没有,如季节轮换那样的不着痕迹,谁也说不准那一天就是夏秋转换确切的日子,他就在篱边的蝈蝈不停的叫声中,就一夜之间,当露珠凝结在豆花上时,人们会突然感受到秋天就这么悄悄的来了:“啊,天凉好个秋!”庄子将声音分为三类:“人籁”、“地籁”、“天籁”。“人籁”是用丝竹管弦这些乐器而发出的声音;“地籁”是风吹自然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孔窍所发出的声音;而“天籁”则是一种完全自然的,不依仗任何外力而自然产生的声音。他认为人籁与地籁再好也要受到“怒者”限制的,而天籁则不受任何约束,完全是天然的,它是最美的声音,它的艺术魅力应是优美的散文诗追求的最高境界。
       二、穿越时空隧道的对话
       在散文诗的创作中,写历史事件与历史人物愈来愈多,如《苏武牧羊》《三国二杰:周瑜,孔明》《杜甫》《德谟克里特》等。读者之所以欢迎它,显然是通过穿越时间隧道找到古今一致的地方,如周瑜不失为一位英雄人物,但却被自己的嫉妒之火吞灭了:“找不到出口。于是嫉妒之火在你体内越烧越旺,终于毁灭了自己。”在今天,这样的人还少吗?古希腊大哲学家德谟克利特一生致力于传播民主思想。他说:“在一种民主制度中受贫 穷,也比在专制统治下享受幸福好,正如自由比受奴役好一些。”虽然他离开了我们已有几千年,可是今天人们仍对他顶礼膜拜,王邦德在《德谟克里特》里说:“思想者,那是你额开的花!‘生命源于火,复归于火’。最初的跫音已破碎了‘冰冻的火’。点金还石,审美的,一道烧制的秘术,撞落那只青涩的桃予。”也就是说,通过穿越时间隧道,仍可从中找到滋补今天的精神资源。
       写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决不是仅仅发思古之幽情,更不是时下的一些媚俗的戏说帝王戏,如影视中演不尽的康熙、乾隆、雍正等,更不必说那些专演帝王的专业户如张铁林等演员,它的核心本质应是以史为鉴。诚如卡西尔在《人伦》中所说:“在人那里,我们不能把记忆说成一个事件的简单复现,记忆是以往印象的微弱映象或摹本,它与其说只是在重复,不如说往事的新生。”在这些散文诗中,我们尤其要提及刘再复所写的《读沧海》《杨度赞》《辜鸿铭的辫子》这样的诗篇,以《辜鸿铭的辫子》说:“呵,红楼的故土,辜鸿铭的故土,我们的故土,积习实在大深了。一根长辨,几千牟编织成的根。坚固的盘根错节,拔掉它何其艰难,费去了许多先驱者的血,也熄灭了许多像辜鸿铭那样本该灿烂的人生。”作者并没有对历史人物作孤立的评价,而是在大文化背景下对社会历史堕性作了更深入的思索。我们文化中的落后部分就是因循守旧、固步自封的载体,严复不失为杰出的历史人物也,但功成名就之后就裹足不前了:“我们土地上旧的成法是那样的强大,逼着那么多英雄背叛自己的果敢,抛弃伟大的起点,使自己的人生只有半截子的辉煌。”如果不从文化背景上考察严复,谁能想到早年以翻译《天演论》而闻名于世的先进人物,最后竟堕落成为拥护袁世凯称帝的保皇党呢?然而,我们也并不能将历史人物所做出的选择简单化。为什么同样出于封建主义营垒中的杨度,却以自己的选择写出人生最后的辉煌。早年的杨度不遗余力地为袁世凯称帝鼓吹,是臭名昭著的“筹安会六君子”之一,可是晚年却投向了革命,于1927年秋,经周恩来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为革命做了大量工作,难怪刘再复以箴言般的语言诉说了他的感叹:“生活平等地给每一个行人展示了同样宽广的绿野平畴和宏桥大道,但前进还要靠自己。/哦,人与人的差 别,好像就在这里。”(《杨度赞》)
       英国历史学家柯林伍德认为,历史学家研究的过去并非死掉的过去,而是某种意义上目前依然活着的过去。他说:“史学研究的对象就不是事件,而是‘历程’;事件有始有末,但历程却无始无终而只有转化。历程p1转化为P2,但两者之间并没有一条界限标志着p1的结束而p2的开始,p1并没有而是永远也不会结束。”③这就是说,今天由昨天而来,今天里面就包括昨天,而昨天里复有前天,所以“历史是过去思想的重演。”鲁迅也有类似的说法,在述及他为什么要创作新历史小说和对古人进行批判时,他认为古人的批判,也是对今人的批判,是“把那些坏种的祖坟刨一下。”④由此我们更为欣赏张锋所写的《南宋茶楼》:“那年扬州的眼泪/正打湿中国的黄脸/在宋朝的阴天里晒/也晒不干/那年的春天/几乎没有什么花开,那牟几乎/没有春天/那年,女词人/在一个愁宇里改了嫁/人们坐着打着瞌睡/在这红木的茶壶里/黄昏像正在落山的心事/苍蝇叮在耳朵上/以及鸟笼里的老皇帝被挂在长矛 /岳飞在一个夏李/白了头/什么时候中国开始把伤口用一只茶杯盖起/开始咀嚼茶叶片的永恒的苦味/煮热的茶冷了/唐代煮热的中国冷了/最后铜火盆/成了这里惟一的太阳/最后发现/杯底有一顶淹死的皇冠。”诗人从眼底的一座扬州茶楼穿越时空隧道回到了公元1129年的宋高宗建炎三年。这一年的一月,金兵夜袭扬州,宋高宗在淫乐时匆忙起床仓惶出逃至镇江。金兵在扬州大肆抢掠烧杀。也就在这一年,女词人李清照无奈地改嫁,抗金名将岳飞无事可做,写出了《满江红》,说他急白了头,徽、钦二宗两位皇帝仍在金国被囚地被不断的戏弄、折磨。900多年过去了,可是在如今的扬州茶楼却是坐满了暮气沉沉的茶客。诗人仍旧看到了暮气。如当今一些以“新新人类”自诩的青年,沉湎于吃、喝、玩、乐时不正是这样吗?与其说诗人在玩味历史,不如说他是在打量现实。意大利历史学家克罗齐所说的“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是完全正确的。(待续)
       ①《北京书简·散文诗》,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
       ②转引自程亚林:《屡将歌罢扇,回拂影中尘》,读书2002.3。
       ③见《历史的观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
       ④转引自《艺术独创性与社会意义的开拓》,鲁迅世界2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