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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少年中国梦
作者:黄 波

《博览群书》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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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国者,则中国老朽之冤业也;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使举国之少年而果为少年也,则吾中国为未来之国,其进步未可量也;使举国之少年而亦为老大也,则吾中国为过去之国,其澌亡可翘足而待也。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
       梁任公这段激情澎湃的文字,国人耳熟能详,建成一“少年中国”,也是几代中国人的梦想。在追怀这一梦想的时候,人们自然不会忘记上个世纪初那个径以“少年中国”命名的民间社团组织。
       少年中国学会是五四时期出现的历史最久、会员最多、分布最广,而其分化和实质性解体又最令人惊奇的一个社团。当其盛时,几乎囊括了那一时代的杰出青年,堪称风云际会,而这样一个荟萃精英的庞大组织,从分化到解体,虽只有短短两三年时间,却仿佛瓜熟蒂落般自然而然,局外人几乎看不出这种分化、解体中有什么剧烈动荡,不能不让后世读史者困惑和茫然。之所以会如此,除了文献不足征之外,后人对这一段历史有意无意避讳也是原因之一。我常常奇怪,后来被贴上“左”“中”“右”标签的许多人物,溯其平生,都与少年中国学会大有渊源,可是在提到这一段历史时却往往语焉不详,就连被公认为少年中国学会之核心的王光祈,人们追忆其功业,也似乎都愿意浓墨重彩地表彰其后期在音乐学上的贡献,至于少年中国学会期间,其思想和言行则一笔带过。而在论述李大钊这样的少年中国学会的“左翼”人物时,人们倒是乐意提及少年中国学会,只是因为要彰扬李氏的不妥协精神,又不能不把与李氏趣向不同的人弄得过于脸谱化。老实说,由于以上种种,少年中国学会的面目越来越不清晰了。
       然而有意无意将少年中国学会模糊化的近代史会是完整的吗?现在,我们终于等到了国内关于少年中国学会的第一部专史,这就是已故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副教授吴小龙先生的大著《少年中国学会研究》(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8月版,以下简称《研究》)。这本《研究》的篇幅并不算大,除去附录,大概不到二十万字,可是涵盖少年中国学会的所有相关问题几乎都论到了,而且许多焦点性问题,作者都有理有据推翻了陈说。此书能取得这些成绩,首先得归功于作者在资料占有方面所费的心力。读完了《研究》,我有些明白了,在吴小龙先生之前,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少年中国学会研究专著出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过去在另册之列的人物的著述了解不够,甚至不敢去了解。比如研究少年中国学会,怎能不读李璜、曾琦、左舜生等“国家主义派”巨魁的文字?怎能仅凭别人转述转引的二手资料,就草草对前人做盖棺之论?而吴小龙先生对少年中国学会的各派重要人物的史料,都下了钩沉索隐的功夫,这是写出一部客观的少年中国学会史的首要前提。其次,笔者还要称许作者坚持回到历史现场的学术精神与平和的写作心态。近代以来,少年中国学会的历史被遮蔽和误读者甚多,其中自有客观时势之下不得不然的因素,但现在已没有理由不还历史一个真相。正因为作者坚持回到历史现场,所以,少年中国学会分裂的缘由,以及不同人物在分裂过程中的不同作用等等,读者通过书中引述的那些已为陈迹的文字,已知大半;正因为作者有平和的写作心态,所以他看问题常能超越一时之风尚。作者在书中提出:少年中国学会内部的争论,“并不像在过去的研究中人们通常所说的那样,是发生在共产主义派与国家主义派之间的争论,而是发生在以政治改造为主要取向的会员,和以学术研究为主要取向的会员之间的争论。”作者深刻的洞察力于此可见一斑。
       读完《研究》,笔者也禁不住有一些感想,这些感想,有的吴小龙先生大著中已有所论列,但可能限于篇幅和论著体例,笔者读来觉得还不够“痛快”,有的不过是笔者掩卷之余的一缕暇思,总之都是拜吴小龙先生所赐。
       感想之一,关于少年中国学会及那一代青年精英,应作怎样的整体评价?我们曾经习惯于用“左”“中”“右”界定少年中国学会中人,并据此来定其是非优劣,现在似有调整之必要。在强调国家认同的大背景下,至少应该承认,那一代青年精英都是怀有救世之忱、具有爱国心的中国人,只是在如何救世上,其选择的路径各有不同罢了。
       感想之二,“不纯粹”究竟算不算少年中国学会的缺点?没有统一纲领,缺乏一种主义的支撑,一直被视为少年中国学会的软肋,其实证诸后来的历史,我们毋宁说这种“不纯粹”的民间社团组织太少了,还未形成一种力量。如果像少年中国学会这样,并不硬性规定一种共同信仰,而仅仅强调道德操守,让会员广泛、自由地研究政治经济社会等各种问题的民间组织更多,在中国扎根更久,近代中国的面貌是否会和我们知道的有所不同?现在许多人在谈“中间社会”,少年中国学会之不能长久,是否是近代中国中间社会无法发育的一个缩影?
       感想之三,能不能用“救亡压倒启蒙”的模式解读少年中国学会的分裂?少年中国学会的左右两翼,面对近代中国的问题,几乎都是追求根本解决的思路,所以,一个缺乏主义归属,从逻辑上归于组织涣散、行动不力的民间社团在他们看来,终究是缓不济急的。从中能够总结出什么样的教训?
       感想之四,少年中国学会的中间人物是否研究得太不够了?左右两翼,因其后来各自的功业,在海峡两岸都得到了深入的研究,相形之下,那些坚持学会应以学术研究为主要取向,而其后半生也沉浸于各种具体“问题”的中间层,却被漠视了不少。这些人物,我们过去总爱以“消极”谥之,及今而视,他们又何尝偏离了当年的少年中国梦,“消极”云乎哉?
       ……
       写完这些感想,本拟和惯常作文一样,写上请作者指正云云,忽然想到吴小龙先生刚刚英年早逝,已无从赐正了。回头翻看《研究》书前所附的作者照片,一张活泼泼的笑脸,虽与吴先生缘悭一面,也不禁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