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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寂寞书生路
作者:潘 婧

《博览群书》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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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可以说是因书相识。
       认识吴小龙,是因为我的《抒情年代》。他从我的一个朋友那里读了这本书,很喜欢,想写一篇评论,于是和我通了电话。毕竟是学历史的,他对书中的背景部分很感兴趣。的确,在我写《抒情年代》的时候,我试图以个人的角度,以我所认为是更接近真实的样貌重述那一段被遮蔽的历史(或文学史)。后来他在《回望抒情年代》中写道:
       当现实还未成为历史时,人们看到的常常是亲历者所纠缠和身陷其中的“平庸的龃龉与琐碎”,而当它进入历史之后,这琐碎的一切就隐退了,朦胧中的一切就带上了光环,以致于能够让亲历者重新瞥见它们时都感到惊异和欣喜。“文革”发动者那一代人的辉煌历史不就是这么形成的吗?而朦胧诗这一代人,由于最终未能占领主流话语的阵地,所以其经历就介乎两者之间:已非“经历”,却未成为神圣化的“历史”;而未进入“历史”的“经历”,是注定要与它的种种琐碎一起湮灭的。于是,“拯救写作”就成为一种切望。
       这是历史学家的解读,这也是我们接近的地方:企图打捞被湮没的沙砾,即使是徒劳的。
       在电话里,我们渐渐地熟识,他的略带闽南腔的声音诚挚而敦厚,断断续续,约有一年的时间,我们似乎已经是老朋友了,却一直没有见过面。后来见面是缘于另一本书,即我编辑的《卢作孚评传》(雨时、如月著)。在我拿到这部书稿之前,我对这位在民国时期曾经名声煊赫,由于其卓越的才能和非凡的品格而被国共两党双方推崇,被梁漱溟称为可与古代圣贤相比的伟人一无所知。他在1952年的非正常死亡,使他在主流话语中成为一个尴尬的,不得不回避的话题。于是,一个原本不应该被忘记的人被几十年的权力话语遮蔽,同时被掩埋的还有一些历史事件的枝枝杈杈。作者雨时说,写卢作孚评传的过程对于他就像一次精神的洗礼;对于我,阅读这本传记的感觉也是如此。从某种角度说,一个民族留在记忆中的历史人物代表了这个民族的精神价值的取向,难道占据我们的精神活动的舞台上的就只有那些嗜血的帝王将相吗?卢作孚是一个崇尚建设与精神的人,在如今的商业社会中,他仍旧是寂寞的。在我周围的作家与学者群中,知道卢作孚的人寥寥无几。卢作孚先生的孙女卢晓蓉在电话里说她一直在寻找一个研究“少年中国学会”的叫吴小龙的人(卢作孚早年是“少中”的成员)。正巧,或者说,这世界真的很小。在晓蓉的召集下,我们在友谊宾馆见了面。那次在座的还有做记录片的小白,他在筹拍一个关于卢作孚的专题片。就这样,我们几个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吴小龙,他的容貌比他的声音似更温厚。我们知道,我们所做的,是不合潮流的事情;在喧嚣的传媒声中,我们的声音是喑哑的。
       当年的“少年中国学会”聚集了后来在各个领域主宰中国的精英以及英年早逝的悲剧英雄,但是,这一段青春恣肆的辉煌历史由于不适合某种叙事格局而不被述说。可以想见,这其中的某种情愫唤起了吴小龙持久的激情,以致他把“少中”作为主要研究课题。在以娱乐精神为时尚的今天,这当然又是一件寂寞的事情。跑遍全国的图书馆查阅资料,自掏腰包实地采访。九年磨一剑。待到书稿杀青,又因缺少资金延迟出版;直到他病重,直到千辛万苦搜集来的资料被他人剽窃。我和晓蓉去医院探望时,他已陷入深度昏迷,那本(少年中国学会研究)和晓蓉精心挑选的花篮放在他的床前,但是他再也看不见了。
       吴小龙的早逝令人格外痛心。在一种僵硬的教育体制下,我们必须经历一番蝉蜕一般的挣扎,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思想道路,我们的成熟期因此被延迟。五十岁,正是创作的高峰期,却是壮志未酬。听到他病重的消息,我格外的痛心,还因为他生前的寂寞。直到我看到追悼会上他的那么多的学生,看到那些稚气的面孔和他们发自内心的哀伤,才略感欣慰。
       他的道路是寂寞的,但是浮光掠影的繁华之后,他的书会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