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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人书事]叶圣陶与孙玄常的交谊
作者:马斗全

《博览群书》 2005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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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汇读书周报》第1037号刊有舒芜先生谈《倾盖集》之文,笔者有那本诗词合集,系九作者之一的孙玄常先生二十年前所赠。该诗集前印有叶圣陶先生所题《满庭芳题倾盖集》之手迹。舒芜先生说,“叶圣陶的题词大概是吕剑去找的。”读到此,我即刻想到了孙玄常先生,心想此题词或与孙先生有关。所以想到与孙先生有关,是因为叶圣陶先生与孙先生的交谊,非同一般。随后一期《文汇读书周报》刊出舒芜先生函,纠正前面的说法。同去找叶圣陶先生题词的,果然有孙玄常先生。
       叶圣陶与孙玄常的交往,不但一般读者不知,恐舒芜先生也不一定很清楚。二人之深谊,如今想起来很是感人。
       孙玄常,名功炎,1914年生,浙江海宁人,少年人杭州艺专及新华艺专学美术,青年时任中学语文教师十余年。解放后,叶圣陶因曾读到孙玄常的两篇语言学论文而非常赏识其才学,通过杂志社打听到孙玄常在上海一所中学工作,便给他写信,说:听说您是位中学老师,现在想请您来做全国中学生的老师,不知愿意否。孙先生应叶先生之邀而调往北京,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当编辑,同时承担起编写中学教材的任务。至今中学课本的编者中还列有孙先生之名。
       1957年,孙先生被打成“右派”,先是在太原后又被发落到晋南的稷山县劳动改造。平反后才回到北京,不久即退休。退休后,因子女皆在晋南,就受聘于运城师专,任学报编审。所谓受聘,其实是借一栖身之所,他从人教社领退休金,并不拿师专的工资。八十年代初,我在运城地区文联工作,有幸认识孙先生,每相请益,所以对他与叶圣陶先生的交谊有所了解。其中最令人感动的是,孙先生落难后,昔日的友人们多不敢与他来往了,只有叶圣陶先生一点儿也不顾忌他的“另类”身份,依旧与他保持联系,问寒问暖,谈诗谈学问,信件来往不断。光是寄稷山的信件便有一百多封,几乎每月一封。孙先生数年前已作古,夫人亦已西去,这些信件若未丢失,应在其子孙一冰处。孙先生劳动改造期间,不知有没有外出的自由。住运城师专后,凡去北京,都要去看叶先生。
       孙玄常青年时代即好诗,所以诗词俱佳,功力甚深。因尤喜姜夔诗词,曾撰《姜白石诗笺注》。说到《姜白石诗笺注》,有一些题外话,顺便一提。此书积四十年时间而成,投上海古籍出版社后,有关编辑阅后大为赞赏,以为与夏承焘先生的白石诗编年合为一书出版最好。孙先生与夏先生也有交往,但他觉得,夏先生为前辈名家,若夏先生提出,那就合作一书,自己是不好商之于夏先生的。不知上海古籍出版社编辑是否曾将孙先生此书稿告知夏先生,总之夏先生没有向孙先生提起过此事。数年后孙先生将书稿交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出版时,有些文字须核对或重抄,孙先生因年老眼花,精力不济,而请助手、青年教师李某帮忙。这本是极寻常之事,而孙先生不但在该书封面署了李某之名,而且出版后一定要分三分之一稿费给李某。就连二十本样书,也要分给李某八本。他要送一些友人书,不够,曾托我去出版社购买。老一辈学人之品质,今已少见。
       诗与书画,在孙先生来说,乃为余事。孙先生终生以治语言、文字、音韵、训诂之学为主,兼及历史和哲学。多年之著述,皆扎扎实实做学问所得,所以极见水平。十几年前,孙先生应山西某出版社之约,手编《孙玄常论文集》以出版。但不知何故,却始终未予出版。孙先生一直惦记着这本书的出版。后来有热心的朋友因孙先生已卧病在床而论文集出版仍无眉目,便同人民教育出版社联系,希望该社能出版孙先生的论文集。稿子寄去后,著名语言学家张志公先生等人也积极向人教社说明其学术价值,建议他们出版。可能因了学术书籍没有经济效益的原因,人教社最终未同意出版。退稿寄到时,孙先生正病危,没几天活头了,家人和友人怕他伤感,没告诉他,而骗他说:北京有消息来,说论文集正在排印,不久就可出版。孙先生最后是带着这样一种“欣慰”离开这个世界的。同孙先生交谊亦深的语言学家王雪樵先生来太原,给我讲了这一情况后,我只觉得鼻子发酸。相信叶圣陶先生若还在世,知道后一定会过问孙先生论文集出版事。
       还是回到叶圣陶先生的题词。《倾盖集》的出版,当时很是引人瞩目,除了诗作质量上乘外,还因为那可能是“文革”浩劫后第一本正式出版的旧体诗词集。所以叶圣陶的题词,显示出抑制不住的喜悦,有“上娱无过今晨”语,盛赞九诗人之作,称为“一丛珍”。该书选孙先生诗词五十余首,题为《瓠落斋诗词钞》。孙先生一生爱诗,所作甚多。我在运城时,曾于孙先生处抄得叶圣陶先生《题孙功炎(瓠落斋诗词稿)》一诗,系1973年2月作。可知在旧体诗词绝对不可能出版的年代,孙先生还是将其所作编为一集,等待出版之机,并寄叶圣陶先生一阅。加上其后二十多年的诗作,《瓠落斋诗词稿》的数量自然更多。可惜孙先生诗词集也至今未得出版,前听说有人拿去联系出版,后终无消息,诗稿不知今落于何处。叶圣陶先生的题诗,不但叙了与孙先生的交谊和对孙先生才华的称赏,还谈了诗词备受污蔑和压制时期对诗词的看法。不能印于《瓠落斋诗词稿》前,那就顺便抄于此,算是对两位先生的一点纪念:
       近岁稷山书问频,缮示丛稿意殷勤。非徒疏释承旧闻,声音训诂时出新。复注白石道人诗,夙好俾我获重温。更贻吴中园林图,其景宛我自幼亲。忽复贶一幅,工笔为写真。展观举家欢,共谓得其神。继乃见寄瓠落之斋诗词稿,次第编年三十春。入蜀旋还乡,京华复汾滨。行旅登览怀古昔,访叙酬答论艺文。画成惬心留题咏,兴到抽毫赏贞珉。讽吟终卷一叹息,我亦弱冠弄翰人。颇愧浅尝功力薄,风雅文采不如君。不如君,聊复陈。君作我作皆旧格,宜信无裨作新民。无裨新民又何妨,不贤识小古有云。以自怡悦亦致佳,譬如岭上之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