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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读经缘起
作者:丁 辉

《博览群书》 2005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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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负笈西方,就是站在文化的十字路口,不断体验一种东西方之间相遇和冲突的深刻过程。过去从书本中得到的关于西方世界的知识,在这样一个动荡的过程中被扬弃。游学数载,生活固然自在悠闲,此地山川草木美不胜收,然而更加重要的是,我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个社会,一切经验变得鲜活,历史和现实都俨然有血有肉,精神上的冲击是如此有震撼力量,这种震撼又糅杂了各种复杂的因素,让我时而清醒,间或迷惘,给我的思考带来多元的可能结果。新来的理念和固有的信条在心中做着你死我活的决斗,一场思想中血淋淋的拼杀下来,像是武林高手的左右手互搏,无论是左手获胜,还是右手占优,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给我造成难以平复的剧烈震荡:如果摧毁了旧有的基础,就将面临精神重建的艰难,心灵便要忍受没有方向的极度自由甚至紊乱;即便顽固的旧我取胜,屹立不倒,然而经历这样的冲击,虽不至于七零八落,也开始摇摇晃晃,蹒跚踉跄,以至于暗地里开始怀疑自己从前的信条,时而竟要骑墙才能说服自己,因为思想混战中“对手”曾攻击我的那些地方,其眼光之准令我这个浑不自知的局中人也不得不深为叹服。于是,既然免不去激烈的心灵争斗,就要担负许多责任,或要在废墟上建家园,或要在固守的阵线中谋求苟延残喘。这种担当,一般讲,是一种心灵的自觉,并且不断强化,反复确认,始终追求。它可能源于“匹夫有责”的良知,更合理的解释是来自于知识分子彼此之间的互相鼓励。尽管这种鼓励常常沦为孤独者的互怜,可是精英意识同时赋予自己更多的悲壮感,英雄主义的旋律催着自己前进。我自己无法掌控它的方向,而必须跟从。面对文化和思想的冲撞,我汲取着,同时坚守着,汲取是因为要担当,坚守也是要担当。能汲取多少,能不能坚守得住,恐怕我自己都不知道。
       在这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文化碰撞中,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我在后退,还是—前进,我都难以回答,守着自己的立场便是不错,有时候连自己的立场是什么都已经分不清楚。因为严肃的说,我并不是一个中国文化的传薪者。我们这一代,是文化沙漠中成长的一代,我更多是出于一种身份的原因而把中国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爱国是不加思考的习惯,因此自觉地爱我们的文化,即便我是文化的白痴。我所承袭的,是一种公共意识形态强加给我之后的异形。长期以来,作为隶属于所谓“我们”的一个个体,我是被改造的,接到手里的多数东西也都是被篡改的。这个时代,中国急遽上升,所有沉积的痛苦翻涌上来,所有人在新旧潮流里面的挣扎过程,恰恰构成了我今天思想的回忆沉积。时代的转折,迫使我个人不断转折,宏大的历史之中隐约是小我的痕迹,而这个小我由于精神苍白而显得有些挣扎无力。
       然而我也不是一个西方的膜拜者。在我来说,弃绝历史、回避中国文化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1999年以来,我曾经有意识地弱化自己的民族主义理念,却并不能消灭我从肉体到精神的大国情结和中国梦,因为它从来不是短短50年的产物,它在经验上至少是160年来的聚合,它继承了汉代以来的2000年道统。即便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求得西人治国的精义,理解西人社会的文化,可是我从内到外,都在学习的同时不自觉地排斥着我眼前的世界,所谓的东西碰撞,就在我的脑海里掀动着浪潮。这样一来,学术上的困惑便和个体心灵的困惑再次融合在一起。这种疑虑是一种自觉,寻找支点的自觉。然而也掺杂着对个人历史的感性体验,因此带着一种怀疑的情绪,不停追问的对象,主要还是自己。精神的皈依,在于自我,精神家园,是不是只有一个地方,见仁见智,或许我们都在一个手掌上跳舞,也说不定。然而在东西文化撞击我的心灵间歇的时候,我希望有尘埃落定的时刻到来,我知道自己向着一个方向而去,也应该朝着一个方向去。这个方向,就如朋友所说,扎根后,才可以向上开花。
       于是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打开同一本书,读经自《论语》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