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读书时空]文人意气 天下襟怀
作者:吴小龙

《博览群书》 2005年 第02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宋朝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相当辉煌的王朝,陈寅恪曾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年之演变,造极于赵宋之世。”宋朝在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许多方面的高度发展,可以说是远逾明清,成为中国古代史上的最高峰,历史学家把两宋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称为空前绝后,难以逾越,不是没有道理的。而造成宋朝这种高度发达局面的根本原因,恐怕就在于宋朝皇室的注重文治的政策。
       宋朝建立以后,宋太祖赵匡胤鉴于唐末藩镇割据,以及五代十国长期军阀混战、天下不宁的历史教训,采取了一系列加强中央集权的政策。制度上,实行“将从中御”,将兵权、财权集中于中央,防范将领拥兵自重;政策上,则是重文轻武,文臣的地位高于同级武将,以“儒臣知州事”,并且以文臣为统帅,统兵作战,从此杜绝了中唐以来长期存在的藩镇割据局面。为此,赵宋王朝一直实行优遇文人的政策,给文人以极高的政治地位和物质待遇,宋太祖甚至立下了“与土大夫共治天下”、“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的誓约,又通过改革和完善科举制度,使得宋朝的中下层土子也有了入仕从政的广阔前景。北宋的一些名臣,如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东坡、范仲淹等等,都出身寒素或下层官吏家庭,他们中间,后来在朝中主政和拜相的就好几个。这种完善科举制的政策确立了全面的文官治国的新型政治格局。两宋三百年间,始终未再出现中国过去历史上经常发生的权臣篡政、军阀割据、诸侯鼎立、天下纷乱的局面。这种后期封建社会政权内部的稳定统一,很大程度上应归因于北宋奠定的文官政治。赵匡胤以一个职业军人,一个纯粹的武夫,能够如此注重文治,这是中国历史上一件非常稀罕的事,应该说,是中国历史的一个幸运。
       更重要的是,这种对文人的优遇,造成了文人士大夫的自尊、自豪和自信的心态,也激发了他们的政治责任感和敢于担当的豪情。看宋人的文章议论,不难感受到这种意气风发的豪情与襟怀。王夫之的《宋论》中指出:“自太祖勒不杀士大夫之誓,文臣无欧刀之辟。”顾炎武也认为,宋朝不杀大臣及言士官是其“过于前人”之处,为“汉唐之世”之所不及。当然,不杀士大夫不等于就没有冤狱。“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这是封建专制社会的正常现象。因此,宋朝还是有不少正直士大夫在奸佞之徒的诬陷下获罪谪贬。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苏东坡的“乌台诗案”,而滕子京的谪守巴陵也是一例。所幸的是毕竟有宋太祖“一个不杀”的政策在上,它毕竟使得士大夫无生命之虞。至于谪贬,对于“以天下为己任”知识分子来说,看来或许不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代价。
       “不杀士大夫”多少表明了对文人的基本人格的尊重,而对道德人格的尊重则激发了宋朝士大夫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有宋一代,官僚士大夫之重人格和气节,堪与东汉党锢之祸时的清流相比。宋朝士大夫中刚正忠直之士多了,对社稷黎民的责任感也更强了,以天下为己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观念成了他们的共识。宋朝的士人,差不多可以说是东汉的党人、清流之后的中国历史中最重人格气节的知识分子。另外,宋朝的士大夫整体素质相当高,是一个既饱读经史诗书、深受儒家传统伦理道德和民本思想熏陶,又经严格考试选拔出来的知识型文官集团,因此他们能比较有效的管理国家机器,把对民众的剥削限制在一定范围内,避免阶级矛盾的激化和政权的危机。宋朝基本没有权争引起的内乱,也没有发生过历朝所不免的周期性的全国规模的大的农民起义,正是宋朝文官政治比较清明的体现,也是文官集团的整体素质的体现。
       当然,宋朝的文官政治,也有它的弊端和代价。主要的问题是,冗官冗员多,政府开支靡费大,积弱积弊丛生,军纪涣散,兵不能战。因此也有学者认为“有势而无政”、“有形式推迁而无制度建立”(钱穆),并认为宋朝的积弱根本原因在这里。于是,宋朝的有经世之志士大夫只好在这弊政和积弱中困难地改革、摸索前进,以图实现其报国理想。在这些士大夫所组成的文官集团中有许多优秀分子。他们能够有效的管理行政,发展经济,推行文治,甚至能够带兵打仗。曾经镇守延州的范仲淹就是典型的一例。滕子京也是这样的人。据《宋史》称他“宗谅(滕子京名)尚气,倜傥自任,好施与,及卒,无余财。所莅蚶喜建学,而湖州最盛,学者倾江、淮间。”他的一生事业既不显赫,也不平庸。他“与范仲淹同年举进士,其后仲淹称其才,乃以泰州军事推官召试学士院”,任中曾上书请宋仁宗“罢诏狱”,并且“请太后还政”。后被诬贬官,“通判江宁府,徙知湖州”。元昊造反时,他任“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知泾州”。其时“葛怀敏军败于定州,诸郡震恐,宗谅顾城中兵少,乃集农民数千戎服乘城,又募勇敢,谍知寇远近及其形势,檄报旁郡使为备。会范仲淹自环庆引蕃汉兵来援,时天阴晦十余日,人情忧沮,宗谅乃大设牛酒迎犒士卒;又籍定州战没者于佛寺祭酹之,厚抚其孥,使各得所,于是边民稍安。”由此可见,滕子京也是一个文可放言直谏、武能御寇靖边的优秀官员。无怪乎他与范仲淹能够成为知己和至交。自其仕宦经历上看,他只是宋朝的士大夫官僚群体中极为普通的一员,如果要说他有什么典型意义,那也就在于这个“普通”。然而借着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这位普通的士大夫得以名垂千古。
       读《岳阳楼记》,我们可以感受到范仲淹对这位朋友的政绩的高度评价:“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在这篇传颂千古的名文中,范仲淹在描写了洞庭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的“胜状”之后,又抒发了自己的“去国怀乡,忧谗畏讥”之忧,和“心旷神怡,宠辱皆忘”之乐,最后,在“求古仁人之心”中得出了结论:要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微斯人,吾谁与归!”对于范仲淹来说,“斯人”——有着共同的人生理想,共同的书生意气,共同的报国志向的朋友还是有的,重修岳阳楼的滕子京就是一个。作为立志兼济天下的儒生和士大夫,作为尽心尽力匡扶社稷、报效朝廷的文官集团中的一分子,他们的努力和业绩中是交织着经世的豪情和意气,又充满着忧国忧民的沉重和悲哀的。今日读《岳阳楼记》,颇让人觉得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正是他们这种责任感和悲剧感、乐观与失望、意气风发与忧患消沉的混合。他们的理想与抱负,他们的经历与挫折,他们的业绩与贡献,虽然离我们已经很远了,但是我们还是可以通过史料的收集、通过驰骋的想象,努力去追踪、还原历史的画面。《滕子京谪守巴陵郡》所做的就是这样的尝试。书中通过一些我们久闻其名的历史人物的活动,描写了他们之间的种种关系,刻画了他们作为真实的人的喜怒哀乐,从而尽力去反映那个已经离我们远去的时代的生活真实。看得出来,作者为此倾注了情感和心血,力图通过自己的叙述,让人们去具体、生动地了解和感受历史。我想,如果能有更多这样的作品,那是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和思考自己民族的过去,了解我们这五千年的悠久文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