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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6年宝成铁路修好了，但由于铁路穿越雄伟、险峻的秦巴山地，许多地段的线路坡大、坡长、隧道成群，弯道繁多，需要用三、四台蒸汽机车牵引才能爬过，而且蒸汽机马力有限，拉得少，跑得慢。最险的宝鸡凤州段，线路全长91公里。沿清姜河和嘉陵江向南延伸，穿越陡峭的秦岭，以三个马蹄形和一个螺旋形弯道盘旋于崇山峻岭之中，桥隧相连，坡陡弯急，被称为“盘死龙，摔死羊”的险路，在这里一次要3个蒸汽机车头，前拉后推才能缓慢通过，成为提高全线运输能力的第一大“限制口”。经过慎重研究并报中央批准，铁道部决定对宝成铁路进行电气化改造，改造的第一区段就定在这里。铁道部提出，建设中国的第一条电气化铁路，牵涉到全国很多单位和部门，尤其是电气化问题涉及科学技术，这么大的综合工程，光我们铁道部出面不合适，建议由国家科委出面牵头，具体工作由铁道部来做。当时的科委主任黄敬同志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指定我为科委和铁道部之间的联络员，代表科委参加铁道部的会议，需要的时候，随时通知他。我时任科委机械局局长，以黄敬同志联络员的身份参加了我国的第一条电气化铁路的建设和协调工作。
       1958年3月宝成铁路凤州段完成初步设计，同年6月15日开始动工兴建，经过建设者们两年的艰苦创业，奋力拼搏，我国第一条电气化铁路于1960年5月14日胜利建成；经过一年多的试运行，于1961年8月15日正式交付运营，从此揭开了我国电气化铁路建设的序幕。
       电气化铁路的建设施工很顺利，但用什么电力机车呢?我国的工业底子薄，电力机车制造水平与世界水平有较大的差距，湘潭电机厂倒是生产了几台，但质量问题太多，运行不正常。为了保证运输，于是决定买。买谁的呢?苏联是社会主义老大哥，当时又积极帮助我们搞建设，但是一了解，苏联的电力机车制造水平也较落后，而且，还不能按照我方要求的时间交货。除了苏联，就只有向其他资本主义国家去买了。法国是采用25kV工频单相交流制的首创国家，他们的技术最先进，在世界上处于垄断地位。经过讨论，黄敬同志决定买法国的电力机车。于是我们邀请法国电力机车生产企业来中国谈判。这些西方人很骄傲，他们知道世界上只有他们生产电力机车，你们中国人没有这个东西，建成了电气化铁路也没有用。所以开价非常高，高得让人没法接受，怎么谈都没有用。法国人说，我这个电力机车有一个特别的技术，叫做电力反馈，就是车辆在下坡不耗用动力时，利用转动的车轮发电并将其输回电网。其实这个技术用今天的半导体技术很容易解决，我国生产的电力机车都有这个技术。但那个时候，没有半导体技术，用的是汞弧整流技术。这项技术可是了不得的成就，所以他们以此要高价。每次的谈判我都参加了，但每次没有结果又让人十分焦急。我考虑，你们法国人之所以这么傲，不就是欺负我们中国没有生产电力机车吗?我给你来一个小花招，刺一刺你，看看你有什么反应。我向黄敬同志汇报：“我们湘潭电机厂不是生产了几台电力机车吗?我们将这几台电力机车拉出来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并不是非要求他不可，我们自己已经开始制造了，这样，或许会使他们让点价。”
       黄敬同志考虑道：“我们自己的那几台，跑起来都不正常啊，他们一看，还不是都露馅了?”
       我已想到这一招：“只让他们远看，不让他们细瞧。”
       然后我仔细讲了我的安排。黄敬同志听完笑了，说：“行，我们就试试，我亲自给湘潭电机厂打电话，安排此事。”
       湘潭电机厂依照黄敬同志的安排，连夜就将两台电力机车(其中有一台勉强可以启动)拖到北京，停放在铁道部的环型线路试验场。
       第二天，天气晴朗，我对那几个法国人说：“我们谈了好几天，通过谈判，我们双方的意见都互相了解了，大家合作的愿望都很强烈，主要是价格上的问题有分歧。我看这样，大家都累了，今天的天气也很好，我带诸位到北京的八达岭，参观我们中国的万里长城。好不好?”我这么一说，那几个法国人非常高兴，他们也想换换环境，调节一下心情。
       我们一行来到长城，那个时候的旅游远没有今天火爆，长城上人很少，古老的长城犹如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随着起伏的燕山山脉蜿蜒起伏，向游人展现中华民族古老而灿烂的历史。我们沿着城墙漫步，我们随行的同志向他们介绍长城的历史，和我们中国人引以为自豪的长城精神。这几个法国人非常激动，深邃的东方文化和历史深深地打动了他们，在一座烽火台前，他们一个个端着照相机喀嚓喀嚓照个不停，一面竖起大拇指夸奖道：“中国，了不起。”
       参观完了，按照我和黄敬同志预先的安排，我们的汽车从铁道部环行线路实验场外经过，我对他们说：“先生们，这里有一座我国的环型铁道试验场，大家有兴趣去看一看吗?”
       从长城上下来，他们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在车上哇啦哇啦地说个没完。听我说看中国的环型铁路试验场，作为电气化铁路专家是求之不得的，一个个满口答应。车开进试验场，迎面就看见湘潭电机厂崭新漂亮的电力机车头正在轰轰隆隆地开行。刚才还在兴奋热烈议论的几个法国人顿时不做声了。一个主持谈判的负责人问我：“请问，这是哪国的电力机车?”
       我故意不经意地回答：“这是我国正在试制的电力机车。”
       除此外，我什么也没有说。这些人都是技术专家，看到机车已经在路上跑了，就知道离成功不远了。他们表示希望看一下机车，我按照只让远看，不让细瞧的原则说：“时候不早了，下次再请你们参观吧。”
       回去的路上，他们一个个沉默不语，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揣摩，我们的电力机车亮相起作用了。第二天的谈判，我表示：“我们双方都有合作的愿望，但你们的价格令人难以接受，如果你们开的价是国际市场上公正的价格，我们可以考虑长期合作，这一次也可以多买点。原来我们谈的是买3台，现在可以考虑买10台。”
       他们一改以前的傲慢，表示：“如果你们多买，那我们降价。”
       令我大出意料，他们将价格下降了近60％。这样一来，双方很快达成协议，我们一次购买了12台。事后，黄敬同志说：“他们看到我们自己的机车已经在跑了，怕我们不买他们的产品，丢掉这笔生意，所以才拿出真实的价格。”
       实践证明，电气机车牵引力大，速度快，污染小，使运输效率提高3倍以上，过去上坡用3台蒸汽机车前拉后顶才能牵引920吨，现在电力机车三机牵引能力达2400吨，增加1.7倍；年运能力由原来的250万吨提高到1350万吨，提高了4.4倍；行车时速由过去的25公里提高到60公里；每万吨公里的机务成本由原来的42.7元减少到16.8元，降低了60％。司机的作业条件与旅客的旅行环境也大为改善，过隧道时不再受烟熏火燎之苦。比蒸汽机车的确优越得多。而基建投资仅为修筑一条新线路的1／10，是我国铁路建设的方向，也为我国铁路电气化建设提供了成功的经验。
       通过这件事，我的感触也颇深，和外国人谈生意要讲技巧，在国际上谈生意，讨价还价很正常，但如果你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那也没有办法治住他，所以关键还是自己要有过得硬的东西，国际贸易靠的也是实力，没有实力去和人家谈平等，那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