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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时空]插图珍藏本的美与忧
作者:万 宇

《博览群书》 2004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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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致的开本、精美的图片、豪华的纸张、细致的排版制作工艺,为形式化了的美感文字寻找到精美的物质化形式。随着“图景时代”的到来,“版本升级”成为出版界的热门话题。由图文书进而插图珍藏本,“插图珍藏本”在短时间内成为人文社科图书的佼佼者,销售业绩良好,充分体现了图像的魅力。三联书店的董秀玉曾表示:“经过测试,证明图像最能抓住读者的注意力,图文书将会更好地吸引读者阅读文本。优秀的插图会帮助读者加强文意理解。”而“插图珍藏本”文本一般会选取经典,强化了图像的力量,参照国际规格包装文本,从用纸、封面到配图力求体现精晶观感、文化色彩和收藏价值。
       从目前市场来看,“老照片”等一些图文书近来已日渐式微,在图文中的“主流”位置受到动摇,插图珍藏本的范围不断扩展,超出了传统的艺术类书籍、图像写真版的图书,对话体、旅游行走类图书显露出迅速升温的迹象,发掘和催生了新的出版“热点”。我们注意到,其中插图珍藏本形式的美学著作逐渐多了起来。因此,关于学术图书与视觉表达如何统一,目前美学著作的插图珍藏本存在哪些优势并产生了哪些忧虑与问题,值得我们进一步研讨。
       美学著作中,李泽厚先生的《美的历程》开了学术性著作出版插图珍藏本的先河。1981初版的《美的历程》,十五六万字,213页的小册子,定价一元九角,原书附有大量的黑白插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的《美的历程》插图珍藏本定价为88元。图片涉及的内容广泛,从远古图腾到明清小说。精美的插图、优良的纸张与丰富多变的排版,使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亲历“美的历程”,也使得这条属于中国之美的时间长廊立体而生动起来。自问世以来,《美的历程》多次再版累计达几十万册,适量的插图珍藏本在市场中也表现不俗,不过似应注意同时推出低定价的普及版本。
       图像的力量,还是图像霸权?
        如何看待“图像的力量”?如何看待“读图时代”的来临?有专家认为:图文书的畅销,体现了后现代文化对于知识的一种解构,图片遮蔽了文字,游戏取代了阅读、娱乐替代了思考。人们从中获得的知识是不系统、不完整的。学者陶东风曾这样表示:“我总觉得一本书中出现太多的图片是一种霸权,说图片简单明白,可以调剂晦涩的文字我并不赞同。我觉得图片穿插在文字中打断了阅读的节奏,未必是一件好事,而且图片承载不了文字的内涵,对学术著作而言甚至会削弱其严肃性和完整性。”
       “纯文本”阅读和“图文阅读”哪种更为我们所需要呢?从阅读的角度考虑,不同的图书形式也培养、影响了不同的阅读习惯。密密匝匝满页的文字,使阅读需要不断地思考与推敲,这对于心智的成长、思维的训练都颇有益处。但另一方面,在文中穿插图片,可以使阅读感觉轻松,同时,图像也可以使读者更直观地感受形象,思绪有所引申,对文字形象有所补充。其实,“纯文本”阅读与“图文阅读”本身并无优劣之分,而是针对特定文本来说适合不适合的问题。
       对适宜做成插图珍藏本图书的选择,考验出版商的眼光与胆识。以《美的历程》为例,这本书从宏观鸟瞰角度对中国数千年的艺术、文学作了概括描述和美学把握,叙述了原始远古艺术的“龙飞凤舞”,殷周青铜器艺术的“狞厉的美”,先秦理性的“儒道互补”,楚辞、汉赋、汉画像石之“浪漫主义”,“人的觉醒”的魏晋风度,六朝、唐、宋佛像雕塑、宋之山水绘画以及诗、词、曲之美,明清时期小说、戏曲由浪漫而感伤而现实之变迁,这样的文字辅以大量精美的图片,直观而形象,令我们得以凝视历史的表情,感触美的气息。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中对图片魅力的解析相当生动,“你不能藐视那已成陈迹的,僵硬了的图像轮廓,你不要以为那只是荒诞不经的神话故事,你不要小看那似乎非常冷静的阴阳八卦……想当年他们都是火一般炽热虔诚的巫术礼仪的组成部分或符号标记。它们是具有神力魔法的舞蹈、歌唱、咒语的浓缩化了的代表。它们浓缩着、积淀着原始人们强烈的情感、思想、信仰和期盼。”这些叙述对于图片在文本中的应用也具有相当强的针对性,图片赋予文字以强烈的情感与灵魂。我们或许可以这样理解插图珍藏本:作为一种出版手段,它强调以图片形式对于文字的补充、影响、引申。
       选取国内外的经典优秀作品,配上精美插图重新出版,这在提升我国一般图书的出版质量上具有重要意义,使其同时具有经典著作和图文类书两大卖点。另外,经典作品往往是盗版者的主要目标,插图珍藏本由于其成本较高,纸张特殊,不易被盗版,也是防盗版的一种措施。
       由于图文书的出版成本高,图书定价也偏高。如果强调学术和思想的普及化功能,需要的是便宜的载体,而不是豪华的珍藏本。插图本的主要价值如果更多地体现在观赏、装饰房间和书橱上,那么也就沦为了一种针对市场的商业策略了。从销售情况看也印证了这一忧虑,装帧豪华的高价图文书在节日图书市场销售较好,平时则表现平平。从价格与实用的角度来看,选择以文字为主的普通书籍则是书虫们的上选了。《中国图书商报》记者唐明霞也表示出担忧:“我觉得插图本的定价太过昂贵,我对它的市场号召力存有怀疑。出版社应该对此做更慎重更仔细的探讨后,再去考虑是否大规模地做插图本。”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插图珍藏本?
        以刘士林先生著《苦难美学》插图珍藏本为例。这是一部原创的美学著作插图本,展现了相当多的插图珍藏本的元素与话题。《苦难美学》全书装帧精美;异形16开本,封面以颜色对比强烈的红黑纸材的折叠拼接、采取挖洞开窗的技巧突出了题名《苦难美学》,版式设计精巧,蕴涵着强烈的视觉震撼,所收一百六十余幅中外美术名作及精彩的说明文字,使本书具有很大的收藏价值。
       《苦难美学》立意深邃,理论性较强,在追寻、搜索、生发人类的“苦难智慧”,那种对付困境的人类智慧,或者说一种如何处理“善一恶”共存和“二律背反”的大智慧,否则,难以挽救当代的重重危机。作者取法于康德的先验方法论,并以“道德高于知识’’的价值论、实践论,去思考当代现实和危机;准确把握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生产:消费”循环系统社会分析方法论,厘清人类再生产的三种方式(物质再生产/人自身再生产/精神生产)及其总体关系;利用经过“十年辛苦不寻常”熔铸的“诗性智慧”的“返本开新”法。秉承他所提出的“新道德主义”,他感慨于现实生活中“技术感性”完全取代了人真正的感性,不满于一般的从西方译介过来的精神资源,寻根求源,沿着真善美的“逻辑一历史”二维图式回到轴心时代,回到原始的诗性智慧中去,找寻那使人类历史得以存在的“苦难智慧”。提出惟有这“苦难智慧”的母体“秘方”,才能拯救当代人类的灾难,才能“开当代之新命”。
       像这样的学术性著作如何进行“插图珍藏本”的编辑与操作,给了我们很多启发。首先是如何配图的问题。理想的文配图应选取大量插图,图与文字的安排妥帖自然,排版舒畅大方,既无拘谨保守之态,又无喧宾夺主、画蛇添足的小家子气。这就需要有关各方对图片有更强的理解和艺术感受力,让图片与文字真正协调互动。“图文两张皮,图不对文,甚至风马牛不相及”是插图本的大忌,而出版商的动机是否纯粹,设计是否高明,出版商的修养高低、是否具有以读者为本的耐心和细致,在配图的过程中都会得以明确体现。《苦难美学》的图片类别相当丰富,从中国水墨到西方油画作品,从实物到人像,由作者选取,而非编者操刀。原创作品由作者选取图片,并配以图片说明,说明文字也相当精彩,图注选取了古典诗文、美学经典著作,有些则是作者对图片的解析感悟。例如在选取的图片《山水花卉册之四》的图注引用了宗白华的《论中西画法的渊源与基础》,“形式之最后与最深的作用,就是它不只是化实相为空灵,引入精神飞跃,超人美境;而尤在于它能进一步引人‘由美人真’,探人生命节奏的核心。”不仅配合了原文中对于古代文明中诗性伦理的解读,又使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有所启迪,图文配合的相当妥帖。如果仅仅用插图来吸引目光,扩充页码,抬升定价,这些都将损害“插图珍藏本”的品质。
       由于配图本身有水平、质量高低之分,配图如果太单调或者与文字不协调、或是编撰者在选择上过于随意就会损害全书的质量。图和文应该是相映成趣、相互辉映的,而不能一方成为另外一方的附庸,尤其是有些比较严肃的学术著作,要配上真正与文字有互动性的图片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如果配上过多的图片,吸引了读者的视线,转移了注意力,有时反而会削弱文章的力量。为解决这一问题,出版商也有所尝试,如《艺术哲学》插图珍藏本将内文与彩图本分作两本,文字与插画可随意对照,颇有新意。
       “我们的一切希望都满怀热忱地寄托于这一认识:在这忐忑不安抽搐着的文化生活和教化斗争下面,隐藏着一种壮丽的、本质上是健康的古老力量,尽管它只是在非常时刻有力地萌动一下,然后重又沉人深渊,等待未来的觉醒。”(《苦难美学》)这是一份忧郁的自信。在“苦难美学”这一原创性理论建构,成为新世纪以来中国思想史上一道澡雪精神、淬砺人物的人文景观的同时,《苦难美学》这一优秀的插图珍藏本也为以后的图文书出版提供了一个范本。
       (《苦难美学》,刘士林著,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4月版,55.00元)
       家大人正巧是生物专业背景,本书虽不敢忝称科普,但却丝毫不能犯常识错误,因此常得父母大人的贴身指导,并不时提供更专业的线索和提醒。(第207页)
       所以读半夏之说虫儿,浓郁的人文关怀之中,不时显露着精制的生物学细节,比如他说蝼蛄:
       脑袋和胸脯构成一个椭圆,这是它个性体现的核心所在。椭圆的脊梁向上隆起,像一面盾牌,盾牌的中央,有个凹陷,上面涂抹着一颗暗红色的心脏,构成类似贵族骑士的族徽,标志的意味,胡乱揣摩,大约应该是血脉绵长的爱心一族了。(第140页)
       以这样的方式描述蜊蜊蛄,更容易让人想象它的尊容。然而,半夏先生还没有说完:
       盾牌下面伸出的,是充满爱心的狗骑士张牙舞爪的双手,宽扁粗大,向外弧形宛转。末端装置着凸刺,坚硬如木,不是利剑,宛如钉耙,这是它的独门兵器,学名叫开掘足。风快爽利,丝毫看不出徽章上强力标榜的拳拳爱心,乖张。靠近腋窝的胳膊上,还隐隐约约划着一道裂隙,那是乖张骑士听风辨器的耳朵。手上长眼,是上了封神榜的妖精;把耳朵按在兵器上,却是圣斗士也不具有的异秉,倒的确方便了顺风。这样的文字已经有了走火人魔的嫌疑,我已经说不清半夏是为了说虫,还是为了炫耀他的贫嘴和博识。读半夏文,如同吃川菜,不管吃的是什么,一定会被厚积薄发的调料香得口涎四溢,失了警惕,一路吃下去,直弄得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只有老食客才有可能绕过叠床架屋迷阵重重的调料,品出正主儿的本味。又如游颐和园,倘如只顾着辨识长廊上上下下浓妆淡抹的彩绘图案,辨得越多,就越看不到颐和园的面目。半夏先生东征西引,东拉西扯,上至诗经圣经大藏经,下至市井流言黄段子,中有流行电视时尚海报,无不入味儿,无不入典。典非典,非常典。不管是蝉娘子,还是蜊蜊蛄,经与半夏一煮,就全成了一个味儿——半夏味儿。
       这就像治咳嗽的半夏,得名原是因为生于夏天的中间儿。(第171页)
       此中之“治”,非治疗之治,乃是压制之“制”。一锅半夏炖虫儿,完全是半夏的话痨,压住了别人的咳嗽。所以欲读半夏的文字,须有打持久战的准备,读一遍只是半夏,读两遍以上才能见到虫儿。反过来说,虫儿只是引出话痨的由头,随便一个线头儿放出来,半夏先生在那边倒啊,倒啊,就倒出一篇花团锦绣来。东北话把讲故事叫说瞎话,民谚云:“瞎话瞎话,说起没把儿,一根牛毛,捻双毡
       袜。”说的就是半夏这种情况。时下专栏作家著名文人之中,刚刚说到的沈宏非也有此好。他们的用典,他们的行文,都基本上采取这种浓盐重酱土洋不拘荤素不吝的猛药策略,由是造就了斑斓绚烂的文本。按照时尚的强调文本的阅读理论,斑斓的皮毛之下,是虫是虎已在其次。刘兵先生撰有著名广告语:“阅读霍金,懂与不懂,都是收获。”用到这里,该是“阅读半夏,虫与不虫,都治咳嗽。”
       博物学近年来在国内日渐兴旺,继法布尔《昆虫记》出了全本之后,威尔逊的《蚂蚁》,“猴猩猩”也纷纷人境。在中国本土,不仅有刘华杰等人一边呼吁博物情怀,一边身行博物创作,甚至有了半夏这样以说虫儿为乐的文人。从宏大叙事的角度怎么表扬都不过分。人与自然的关系已经紧张得如满开的强弓,脆弱得如初睿屋檐下的悬冰,经不起一点微扰。当此之时,博物,作为人与自然最原始的沟通渠道,也是当下最为可行最为根本的渠道。博物学的要义在于观察,观察就会产生了解,了解就会产生同情,犹如看黑帮电影,即使主角是个百恶不赦的坏人,由于你知道了他的来龙去脉,就难免会在大是大非面前失去了原则,暗暗期望他漏过恢恢的天网了。法国大导演雅克·贝汉(Jacque9 perrin)有一部专门说虫儿的电影《微观世界》,可谓博物学观察的典范,全片一个小时,竟然只有一句台词,全以画面自身告诉观众虫儿们的各种行为。但作者并非无动于衷,在一对蜗牛云雨缠绵如胶似漆的当儿,雅克·贝汉配上了花腔女高音;而一只蚊子的诞生,被他渲染得如仙女下凡一般,清丽高贵,超凡脱俗。可见观察之中不仅渗透着理念,也渗透着情感。半夏先生虽然调料凶猛,基本上也是这个路子。闲来如我者,尚能发现二者之见堪为文体比较的材料。雅克·贝汉有一个超长镜头描写了一只屎壳郎跋山涉水披荆斩棘的几分钟,与半夏对蝉的一段叙述颇有可比之处。半夏写道,蝉的前世幼虫在地下生活,除了饮水,就是撒尿,并在撒尿的同时以其尿液制做自己的土中工事。
       这样劳作不止的乏味生活,不是朝夕就随便打发的,而是整整四年的光景——哪里有光和景,那是暗无天日的洞穴苦捱,活脱脱的有期徒刑。……撒尿本是一种排泄,快感自然伴随其间;喝酒更是让人羡慕的欲望,要不大家还花钱买醉做甚。可如果这些个快感欲望成了一种日复一日必须完成的疲惫负担,又哪里还会有什么感觉。更有甚者,还有一位仁兄,这种漫漫苦难的生活,竟然会持续不可思议的十七年,几几乎就是转世投胎一根好汉的预产期,那真是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日子,和无期死缓没什么两样了。所以这位十七兄脑袋上的数字就成了他行走江湖的官名——十七年蝉,和那些用排行标榜的骚客雅士依稀仿佛。(第151页)
        十七年,这个数字让人唏嘘,何人修得十七年禅!半夏先生文字跳脱,文风飘荡,也常常卖弄文史。比如说蜈蚣:
       红楼里演说荣国府的冷子兴说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是句蛮出名的话头,只是原都以为那不僵的“僵”是僵硬的意思,连权威的现汉词典也如此举例。其实不然。那“僵”该是倒下之意,说那倒下之意,说那蜈蚣之类的虫子,腿脚多,就是死掉了也支棱着不会趴架。三国时有个和这写红楼的人一个姓的曹元首,他也用过这话,只是后面多了一句:“扶之者众也。”这扶之者众,说得就是腿脚众多,扶持着不倒下。言以及此,半夏还不甘心罢口,接着说:
       大诗人陆游的名句,“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戊轮台”,那僵卧的“僵”,也是一个意思,不是躺着不动,躺着不动,那是尸首,尸首是戍不得轮台的。(第016页)其贫嘴若此,正是文人的惯性。就是这样,半夏先生以人说虫,由虫说人,不仅说到了人和虫,也说到了人和虫之间的事儿,过去的事儿,现在的事儿,一本正经的事儿,荒诞不经的事儿,有鼻子有眼的事儿,没鼻子没眼的事儿,而书中的配图更是虚虚实实,不但有虫儿们的玉照,剪纸、风筝也纷纷出场。仿造人文地理的构词法,半夏先生虽然不是昆虫学家,却可以说得上一个人文虫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