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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人茶座]癸未盛夏读书记
作者:徐晋如

《博览群书》 2003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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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俗曲略》是李家瑞先生在1931年著成的一部关于北京曲艺、戏曲艺术的研究著作。1933年由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印行。1988年,中国曲艺出版社(现已不复存在)出版了简体重排本;此书于老北京流行俗曲钩稽甚力,是很可宝贵的语言史料。而就文学的方面言之,俗曲可说毫无价值。
       一般说来,民间文本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学。朱熹认为《国风》大抵产生自里巷歌谣,朱东润先生独颇非之。他的《国风出于民间论质疑》“设为七难以当弹射”,其说精审切当,允称不刊之论。朱东润先生著此文的目的,在于“确然指认《国风》百六十篇,或其中之大半,不出于民间者”,从而使得“《》出于民间之说,自然瓦解,而谓一切文学来自民间者,至此亦失其一部之依据,无从更为全称肯定之主张。”民间固然可能产生文学的粗胚,但是倘没有个人的觉醒,还是不可能出现真正的文学。《北平俗曲略》所钞各种俗曲,皆无文学上的价值,仅体现出民间文本的风格特征。
       真正的文学,只能是由土大夫创造出来。一切的民间文本,同土大夫的文学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士大夫的文学是严肃的,民间文本是诙谐的;士大夫的文学倾向抒情,民间文本则倾向叙事;士大夫的文学注重刻画,民间文本则专力描摹。士大夫的文学讲究意内言外,含蓄不尽,往往撷取最鲜明的意象来表达情感,民间文本则极尽铺陈夸饰,在一切的细节上大做文章。这种分别,不但是两种语言风格的分别,更是精英与平民、个人与集体的分别。{宋元戏曲考》
       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的自序中提出这样的主张:“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此说实顾炎武首倡之,焦里堂继之而推波助澜,但真正产生巨大的影响,却是王国维的这段论述。以后陆侃如、冯沅君著《中国诗史》,即深受王国维的影响。陆、冯的《中国诗史》出版后不久,浦江清先生就著文评述,认为他们只是写了一部乐府史,却不是诗史。《中国诗史》的缺憾固如浦江清所论,王国维的观点却不一定是崇乐府而黜诗的结果。
       历来唐诗宋词并称,诗中又有唐宋派别之判。钱钟书认为“天下有两种人,斯分两种诗。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谈艺录》),正是在“以丰神情韵擅长”这一点上,宋词与唐诗走到了一起,它们都是同一诗学体系的东西。中国传统诗学体系实有二途,其一为“诗言志”,其一为“诗缘情而绮靡”。大抵“诗言志”是儒家的主张,“缘情绮靡”却是道家的学说。也许是为了对思想上独尊儒术进行补充,就诗学传统而言,言志是冠冕的向导,绮靡才是实际的主流。从这一点也可见出,绝大多数中国人,他们在骨子里都是道家,不知’为什么迄今仍有反传统文化的学者必欲对儒家学说除之而后快。《中国剧场史》
       周贻白先生的《中国剧场史》可说是戏曲史研究著作中最具创见的一部著作了。历来言戏曲史者,或为言戏曲文献史,如王国维《宋元戏曲考》,或为言戏曲文学史,如王季思先生的著作,其能言声腔流变者本已罕睹,更遑论探求戏曲的演出形式了。《中国剧场史》在这方面做了筚路蓝缕之功。戏曲不同于文学,也不应归人文学,它是被作家、演员和观众共同创造而永远没有完结的一种文化形态。对于戏曲的研究,空泛地谈时代背景、谈思想内容都是不对的,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它的物质形式、传播方式、表演体系等等。《粉墨春秋——盖叫天舞台艺术经验》
       胡乔木说盖叫天的《粉墨春秋》是最好的一部演员谈艺录。这句话很可能是针对梅兰芳先生《舞台生活四十年》而说的。盖的这部书,若就“政治挂帅”而论,自是无人堪与并肩。但《粉墨春秋》的理论价值并不大。盖叫天并没有形成严谨的戏曲理论体系,他对于京剧的许多问题的看法,现在看来都是错误的。若以理论的严谨与深刻论,最好的演员谈艺录应是《俞振飞艺术论集》,而若论起对京剧描述的精当而不失真,自应首推李洪春先生的《京剧长谈》。李洪春先生自谦为“保守”,对乃师王鸿寿(三麻子)的艺术以继承为主。实则目前京剧界最缺乏的就是“保守”的精神。其他许多传统艺术也是如此。若没有谭鑫培、王瑶卿、梅兰芳、程砚秋们的水平,还是不要随便糟改的好。梅兰芳先生提出的“移步而不换形”,允为戏曲乃至一切古典艺术发展的铁律,绝对不容许有丝毫的动摇。《吴骚合编》
       《吴骚合编》是明代张楚叔选辑复经张旭初删订的一部昆曲的散曲集。龚自珍《书金伶》云;“大凡江左歌者有二;一曰清曲,一日剧曲。清曲为雅讌,剧为狎游,至严不相犯。”《吴骚合编》就是一部清曲集。戏曲本为代言体叙事作品,这是同“缘情绮靡”的主流诗学传统相抵牾的。而元明散曲,所依托的音乐虽然不同,但就缘情而言,倒的确是传承了唐诗宋词的法统。明代以情作为“理”的反动,故《吴骚合编》所选大抵是,言男女之情的作品,满眼风花雪月耳。以“骚”冠名,盖选编者深以为昆曲曲词驯雅,其实只是附庸风雅。骚心即诗心,是生命力的宜泄。诗以言志,方为大雅元音。仅仅是感于物而动,并不是真正的骚心,而只能产生供文人们怡情遣志的“玩意儿”。近世也有称单弦子弟书为“白雪遗音”的,这些都是“诗缘情以绮靡”的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