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读书时空]灵魂的通道
作者:丁国强

《博览群书》 2003年 第08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作家残雪一直保持先锋的写作姿态,构成文坛上一道“有狼的风景”。近几年残雪下气力解读但丁、莎士比亚、歌德等经典作家的作品,她的精神随笔直逼人的灵魂,赋予心灵的痛苦以意义。在这个充满着靡靡之音的轻浮时代,残雪的文字不但显示了一种精神分量,而且也对那些失重的文字进行了无情颠覆。读《地狱中的独行者》,我们能感受到残雪文字中那股否定的力量。 残雪拒绝对人性罪恶的美化,拒绝对内心真实的伪饰,她对表面的美丽与纯洁总是持怀疑和诘问的态度,因为她更关心的是人性的根源和生活的本来面貌。在她看来,文学应该帮助人们激活生命,进入艺术生存的境界。文学昭示着深层的生命形态和生存理性,形成意蕴无穷的潜台词。世俗的人们对这种内在的声音是麻木的,他们对生活的思量只是停留在利益的边沿。而残雪却把解读和发掘这些潜台词当成一种精神使命。正如追求艺术境界的浮士德活着来体验死一样,残雪也忘情地将自己置于艺术的灵境之中。阅读对残雪来说,是一种艺术重构,也是一种生命体验。浮躁的时代氛围将经典变得模糊陌生,浸泡在电视和网络的人们似乎不惮于放弃与文学大师的精神联系,失忆使他们显得格外快乐,而残雪却运用阅读的方式竭力将被篡改的记忆和人类的精神隐秘重新召唤出来。
       残雪的读书笔记和她的小说—样有着精神的穿透力,让人在迷茫和混沌中感受到一种冲击和刺激。残雪的写作是一种坚韧的对抗,这是一种来自意识底层的力量。她对于人类灵魂深处的“恶”和非理性既排斥又亲近,她的目光是冰冷的,她的话语是复式的,她像是一个倔强的怀旧者追逐着遥远的回忆和来自大师的暗示。相对于喧嚣的大众文化而盲,残雪是孤独的,但是,在精神的殿堂里,残雪却是一个亲切的交谈者,她对人类精神上微小的痛苦都有着敏锐的体察。残雪的思想细腻而又富有感性,是一种诗性的思辨。她说:“人只要还活着,精神王国就不可能最后建成。”所以,浮士德不得不从幻想的世俗中汲取力量,在他发现和奔赴人的本质与归宿——虚无的历程中,他饱尝了生命的狂喜和悲哀、壮美和凄惨、挣扎和解脱、毁灭和新生,心灵的矛盾没有终结。残雪对人类梦幻的感悟是透彻而具体的,梦幻是人的痛苦与幸福的交汇点。在诗与梦幻面前,世俗的语言显得苍白无力。在零碎与粗浅的表述中,激情进发与智慧闪现的可能被忽略或中止。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疏离与抛弃扰攘浮泛的芸芸众生成为获得艺术灵性的前提。残雪反复提醒读者,不要害怕生命的肮脏与丑陋,美往往就是从世俗的粗鄙中诞生的。高贵的灵魂不是突兀而来的,纯粹的艺术境界也离不开对世俗世界的关注。恶魔与小人在考验着人性的限度,孕育着拯救的契机。人的反省总是从暴力与邪恶造成的创伤开始的。无论抵达人性的故乡的历程多么漫长,追寻者都不肯停止自己的脚步,似乎有一种神力在驱遣,似乎有一线灯光在召唤,。浮士德的信念发生在所有的“精神界战士”身上——“谁今天不能飞升,就注定永远沉沦。”
       经典名著是一座精神迷宫,经由它通向死的冥思和生的启迪,充溢着大痛苦和大快乐。只有让经典作品的血液流动起来,精神生命才会焕发,内心的明灯才会闪亮。残雪认为艺术化的生活不过是执著于本能地向上追求而已。投入生活的过程也是精神的丰富和扩张的过程,“人人都做梦,但主动做梦,用意志使肉体消失,然后又以美的形式再现,是艺术家的工作。”艺术家不是干瘪的文字标本,也不是空洞的灵魂,、他审视着人间的烟火,勃发着躁动的欲望,纠缠着世俗的情感。艺术是心灵的魔术,却拒绝为人提供面具。浮士德在情欲的饥渴中获得了青春,这种空灵的等待构成了一次艺术的实践。艺术帮助人强化着自我认识,提供着生活的理由和依据,引导人去倾听灵魂深处发出的声音。独立的精神要承担肉体犯下的罪恶报应,这是人类理性对生命冲动的呼应。残雪在解读《浮士德》过程中,对艺术与生命的关系作出了深邃的思考,“如同人要摆脱世俗进入幽冥的王国一样,人也需要从那个王国脱身出来进入世俗。艺术家所做的是交合的工作,一切都显得很嗳昧,只有莫名的冲动引导他前行。”人的需要是双重的,用理性来制裁生命的冲动,只能造成心灵的萎缩。诗性精神导引着欲望,使人在生命的狂欢和反省中重演人生的追求。残雪将《浮士德》的灵魂结构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由浮士德本人体现,第二个层次属于梅菲斯特,第三个层次显现为古老的希腊风景,以及地底的母亲们的风景。灵魂向内延伸的过程是叩问历史、拨亮黑暗的过程。内心深处那股神奇的力催生了人的矛盾和痛苦,也提升了人类创造奇迹的能力。 ‘经典作品是探寻人类精神史的探寻的原始文本。但丁、歌德、莎土比亚都是塑造灵魂的大师,他们用飘忽的语言隐喻着人类的命运,用生与死、爱与恨拷问着人心。在心灵的现实中,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这些经典名著所蕴含的巨大的精神能量。险恶的前途、选择的难题困扰着哈姆雷特,也侵袭着每个阅读者的内心。在腐烂的世界上寻找活下去的意义,在地狱的边上孤独前行,忍受着来自所爱的人的创痛,去表演着人生。无论是《浮士德》,还是莎士比亚戏剧,都与人类的古老记忆形成一种契合,它们对人的本性的剖析,对性格矛盾的展示,对人的命运的叹息,无不令我们心跳不已。在俗不可耐的现实里面,人要保持精神的高贵、内心的纯洁和理想的崇高,无比艰难。残雪说:“人性的复杂将人推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在这般境地中,人的一切自不量力的攫取与占有都是徒劳。人性的迷失与文明的苍白在折磨着诗人。诚如残雪所言:“人就是这样一群惰性十足者、他们的发展需要无数的诗人的牺牲来做铺垫,即使这样,他们的出自劣根性的罪恶也不会有丝毫减轻,只是过程中仍然会不断地有这种不彻底的忏悔——由诗人的牺牲来促成的忏悔。”诗人从来都没有放弃对人的自我认识和对人性世界的提问,一旦诗人不再坚持这样做,世界就会毁灭,人心就会崩溃。诗人向我们提供的精神经验加深和丰富了我们对人类心灵的本质认识,这是一种根源性的启示。文学史是一条灵魂的通道,它把我们导向人性的真实。
       (《地狱中的独行者》,三联书:店2003年1月版,1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