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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特稿]警惕学术中的伪问题
作者:邵 宏

《博览群书》 2003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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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今天的学术评价中,一位大学教授的价值是由已发表的论文数量和受邀参加学术研究讨论会的次数来衡量,这无疑标志着学术工业(academic mdustry)的全面胜利和纯学术的全面贬值。而面临生产过剩问题的学术工业本身,它的产出则充满了毫无学术价值意义的伪问题。
       有一类伪问题直接来自渗入语言的自命不凡的行话和令人望而生畏的集合名词。像“话语权”、“颠覆”、“元叙事”、“主体间性”这类行话如今被文科学生仿用得烂熟,以致令被模仿者——大学教授们自己都觉得有点难为情。其实有一个基本标准我们应当牢记在心:这类行话愈容易被仿用,愈证明某个行当没有价值。至于像“人民性”、“文学性”、“时代精神”、“后殖民主义”等集合名词,那简直就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铁床匪”普罗克汝斯忒斯(procmstes)抓到矮个子的要放在长的床上,直到将其拉死;抓到高个子的要放在短床上,直到将其砍死。这类集合名词无视实际精神现象的丰富多样性,以牺牲多样性为代价而追求理论表述上的单纯和清一色。在我们的问题史中,像贸然断言“某某风格”之类的集合名词已经使我们的前辈大丢面子。狄德罗曾有一篇文章被人以“风格不像是他的”为理由从他的全集中删去;但在他的亲笔原稿被发现后,这篇文章又被重新收入了他的全集。凡,米格伦对维米尔作品一丝不苟的模仿骗过了多少声名显赫的批评家的眼睛。如果不是伪造者的坦白,我们将永远满足于对维米尔风格的高度概括而不会对这个集合名词本身表示怀疑。
       另一类伪问题来自学术工业中日益学科化的倾向和对学科发明权的诉求。机械地用任何公式去套一个又一个的题目,已成了人文学科研究者的日常工作。然而,由于分成各“学科”和“系”,所谓“人文学科”的整体性当然会遭到歪曲。西方大学里有这么一种情形:在英语系里学习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在意大利语系里学习彼特拉克的十四行诗,在比较文学系里学习十四行诗的形式,然而彼特拉克的拉丁文作品却无任何人间津。其实我们也面临到类似的问题:赵盂頫的诗由古典文学专业的人士来研究,而赵孟頫的书画则由艺术史专业的去研究。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一种“知识整体”的人文科学,经不起“学科”和“系”的分割。在我们的上下文里,赵孟頫一经被古典文学与艺术史专业分割,一个代表古典传统综合体的赵孟頫也就不复存在了。有头脑的研究者不论阅读哪部文本都定然会提出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也许会将他带到语言学、历史学、社会学、经济学的领域。只要不遭到学术的同行保护主义,那么这种研究就一定会有令人振奋的前景。问题在于,以对学科发明权的诉求为指归的学术同行保护主义,它的实际危害要比人们所认识的大得多。我们大都经历过美学的客观论、主观论、实践论、主客观统一论、复古论、元复古论以及艺术学、美术学、元美术学、文艺学、比较文艺学等学科命名运动。在这种种学科命名运动中,学术工业中的生产过剩也具有了污染环境的危险。
       事实上,上述伪问题的来源与十九世纪以来人文科学竭力比附自然科学的风尚有关。“文学科学”与“艺术科学”的说法便是明证。然而,自然科学研究和人文科学研究之间在作用方面的根本区别在于;自然科学家须在知识的前沿阵地工作,对他的评价最终在于他的发现,而不在于他的知识。人文学科教育的目的首先是知识,人文科学家真正不同于自然科学家之处在于他对了解与探索两者所持的价值观不同。了解王维、苏轼、赵孟頫比对他们进行探索更重要。探索很可能没有新的收获,但是从了解中却能得到欢乐和充实。如果人文学科不必为了维护声誉而生硬地模仿自然科学的话,那么人文学家的许多麻烦就会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