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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的张瑜在庐山上对着郭凯敏大声说“I love the motherland,I love the morning of the motherland.I love you.”，这样的《庐山恋》今天看起来虽然很小布尔乔亚，而且过分地政治正确，连说句“I love you”都这么弯弯绕，不过却也可爱纯情，很符合80年代人谈情说爱的方式。月朦胧鸟朦胧，曲径通幽，小园门半开，然后云开雨霁，却也不过相聚两依依，深情的表达莫过于如《人到中年》里的丈夫给妻子念诗，愿意互相做额头的常春藤，攀援。
       我们主要还是看演员。那时不怎么时兴叫明星，演员的目标似乎都是冲着著名表演艺术家，是要一辈子为艺术献身的。明星显得很上不了台面，不够意识形态正确的。否则有向好莱坞抛媚眼之嫌，虽然我们也喜欢派克的高大帅气，奥黛丽•赫本的清丽脱俗。不过，抛头露面的演员吃了这碗饭，自然也承载起了大众的各方梦想了，何况又是久旱逢甘霖的年代。就是《小花》这样当然的革命题材影片，小花“妹妹找哥泪花流”式的温柔可爱和何秀姑式的坚贞秀媚，才是人们满怀憧憬的。自然明白找哥哥也表示对革命与理想的寻找，这一点早就训练有素，不过却也读出了曾经失落的女性情感，曾经压抑的女性美。温柔可爱，坚贞秀媚，不是仙女下凡，就是理想女人梦想实现。陈冲刘晓庆怎能不红呢?她们的角色寄托了男女老少的人生理想。何谓生逢其时，就是这样的。
       80年代秀出来的那些年轻演员，以现今审美看，少数秀美，好些不过打个及格，货真价实倒是真的，整容一说还在词典里藏着。刘晓庆的奔头，李秀明的低鼻，张金玲的大脸……人们并不怎么挑剔。若如今，倘若无一张狐狸型的瘦脸，无一管葱样的挺鼻，哪里能显山露水?当然，演员好看的还是比大众多，潘虹的忧郁气质是出了名的；陈冲虽然还待风韵成熟，却也清新宜人；张瑜样子普通，但青春可人；张伟欣倒是真正优雅娴静，如今当红明星李小璐即是其女；应该还有许多呢，正当盛年的如谢芳、向梅、王晓棠等，在“早春二月”的80年代一样焕发光彩。
       那个时候，我们都看《大众电影》，电影搭台，时尚暗中唱戏。彩页上女演员的服装、发型是比电影故事更逗引人的画面。《小街》里张瑜的短发，《庐山恋》里的百变行头，《天云山传奇》里王馥荔的背带裤，潘虹在《人到中年》里的气质造型，《小花》里陈冲的笑颜，那一抹醒目在《野火春风斗古城》中银环的白围巾，哪一样不牵人遐想?从“铁姑娘”、“男女都一样”的意识中苏醒的人们——当然尤其是女人，在这些电影里找到了样板，找到了憧憬的现实对象，雀跃张扬地大胆模仿，低调谨慎地局部点染，女人怀揣着美的梦想／实践，欣喜如同“黄河”和“长江”的暗号对接。男人们，当然也从一脸作正经状中释放出来，虽然大众情人一直萦绕梦境，自是不敢伸张，如今总算白日也好做梦，荷尔蒙从此超量分泌，不过80年代的人大致分寸得当的，大多数还在正常分值以内。
       也就不难理解《大众电影》、《电影故事》会几天内脱档，还是星星之火的牛仔裤个体户小摊上还兼售明星剧照，现在要看偶像，网上下载，电脑手机PDA想看就看，其时只能一张张收集，锁之暗屉，慢慢欣赏，不过，那份虔诚细致耐心或许为如今所不及的。
       大陆的时尚资源还在蓄水期，溪水难免太细，好在港台明星们适时加盟，水花飞溅撩人的两个代表无疑乃邓丽君和林青霞。邓美人声音靡靡醉人，扮相服饰也倾人心；林青霞当然更是了得，琼瑶式爱情片当家花旦，倾国倾城貌——美人当不少，清纯优雅唯青霞，青霞魅力无边，乃至90年代，21世纪，当美人的额头眼角也渐渐被皱纹占领，淡出公众视线，却还是年龄让步，老得好看。
       80年代后期，更有上海电视台《海外影视》开播，西洋风潮起，洋花洋草的，惹人眼目，过度推崇，难免走眼，一度人们更将影视里的形象和生活方式看成了西方的全部。不过，洋玫瑰和本土茉莉小花一齐开放，视野终是丰富了。
       当年的“小花”们人到中年，当年的盛年已然迟暮，她们有的依然活跃，有的早就退出，有的风韵犹存，有的不敌岁月磨蚀，每个人不同的运命罢。不过，堪可欣慰的是，虽说时尚换了一波又一波的载体，明星们已经到了要靠脱靠绯闻来博人眼球，但只要是和那个时代一起过来的人，总还能呼唤出她(他)们的音容姿态，总还愿以她(他)的形象一起跌入记忆和想像。虽然，这里的明星其实已然凝固成符号、标本。
       应该庆幸，80年代商业娱乐机制在坊间连受精卵都未长成，公共空间里的粉丝们、偶像们基本还保持着纯真年代的做派，哪怕内心暗潮汹涌，抢逼围的动作比较少见，夸大其词难免，无中生有倒还是禁忌。
       21世纪初，有一年的5月，日本女演员栗原小卷端坐央视《艺术人生》，过天命的女人了，那么仪态优雅，笑容迷人，20多年前《生死恋》里颠倒众生的夏子再次归来，不过隔了几条淡淡的皱纹而已。中年女观众激动地拿出看完电影后模仿栗原小卷造型拍摄的照片，时光很配合地短暂倒流，一身白色网球裙的夏子在刘广宁光滑圆润的配音里，挥拍叫喊“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网络时代的今天，不再如以前那样具有共同的社会情绪和规范，人们也不必借寻找“失落的女性美”而表达自我，自我的表达途径多到令人渴望自闭，流行音乐、网络、广告、酒吧、影视、各种时尚“秀”等等，电影已经结束了它作为集体情绪的宣泄／承载的使命。碎片散装的个人生活状态，人人都在发散生命的各种能量，都期望过把瘾。自然，电影也就不必做一只社会文化“晴雨表”了。如今的“小花”们要吸引众生，花自芬芳哪里够，潜规则明规则，背景实力雄厚的自炒个规则出来也平常。审美新鲜，审美疲劳，这边是明星并且永远要明星下去的明星，那边是看明星的人，不远处又是自己要做明星的人。
       世界一片蓬蓬然。当然，刘晓庆秀姑式的笑容早已杳然。
       《上海与壁虎一起纳凉》
       龚静著
       上海辞书出版社
       2007年7月版
       责任编辑：朱志凌
       定价：2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