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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茶座]“小资”VS“愤青”
作者:佚名

《博览群书》 2003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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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资”和“愤青”代表着当代中国青年的两大阵营,似有“不归于杨,必归于墨”之势,其实这两大阵营不可能把当代青年一网打尽,此外不可归类者无疑更多。由于这两大阵营目前非常流行,所以很容易用流行的术语对他们加以简单区分:小资的标签是“帅呆”,愤青的标签是“酷毙”。小资是颤抖的甜果冻,愤青是愤怒的酸葡萄。
       就思想倾向而论,小资是右派,而愤青是左派——这正与思想界有“自由主义”和“新左派”两系相当。就职业或经济状况而论,大抵小资是白领,除现役白领之外,也包括预备役白领和心理白领,不过小资一般是以白领为基本满足的;但愤青虽然大部分是蓝领,却未必——定是蓝领,更可以是银领乃至金领。
       就生活习惯而言,小资戴假发,愤青剃光头;小资染发,愤青文身;小资佩一副耳坠,愤青挂一只耳环;小资喜欢衣帽光鲜,愤青喜欢蓬头垢面;小资热衷于新款时装,愤青习惯于把新衣做旧弄破再穿。也就是说,小资总是倾向于把品味装得比实际高,愤青却总是倾向于把品味装得比实际低——以此掩饰其实际上的更低,他让你有一个想象空间,误以为他的品味比显示出来的高很多,甚至是深不可测。
       小资抽烟,愤青吸毒;小资喝水,愤青喝酒——小资如果喝酒,则是啤酒和葡萄酒;张远山愤青则必白酒;小资吃麦当劳,愤青蹲大排档;小资打的,愤青飙车;小资安安静静地日光浴,愤青疯疯癫癫地裸奔;小资用香肠喂狗,愤青用硫酸泼熊;小资在家上网,愤青啸聚网吧;小资去新马泰,愤青就去登山;小资蹦迪,愤青蹦极;小资反对恐怖主义,愤青欢呼恐怖主义;小资爱说洋话,愤青爱说国骂。总之,小资玩的是深沉,愤青玩的是心跳。
       小资迷琼瑶,愤青迷金庸;小资看大片,愤青看毛片;小资合租,愤青同居。最近有一本书叫《小资女人》,书名比较有理,因为小资大抵是女性——男人如果小资,那是因为他喜欢小资女人。而愤青大抵是男人——女人如果愤青,那是因为其偶像是愤怒青年。如果《小资女人》一书卖得火,我想很快就会有一本叫《愤青男人》的畅销书问世。小资女人恨不得嫁给老外,以表示自己是“世界公民”;愤青男人恨不得娶个洋妞,以显示自己的“爱国主义”。所以愤青骂小资是“汉奸”,小资骂愤青是“爱国贼”。不妨设想如下情景:小资女人嫁了个愤青男人,或者更绝,小资男人娶了个愤青女人,那就有好戏看了。
       通过以上描述不难看出,用拙文《永远的风花雪月,永远的附庸风雅》中的两分法,小资大抵是附庸风雅者,其中极少数有望抵达风花雪月之妙境,但愤青却根本不是附庸风雅者。由于小资正如附庸风雅者,处于精神和物质的中流(贬义词则为中不溜),因此境界高于他们和低于他们的人都看不起他们。高雅者看不起小资似乎容易理解,但粗鄙者也同样看不起小资。其实粗鄙的愤青看不起小资是因为愤青只崇拜抵达目标的胜利者,而对尚未抵达目标的努力者却只有一味的嘲笑;这就如同球迷虽然自己一无是处,却看不起球场上的暂时失败者一样。
       高雅者对附庸风雅的小资的轻蔑,一般不会直接而大量地表露出来,只是很含蓄地偶尔流露一下,但高雅者对附庸风雅者偶尔的轻蔑,却成为粗鄙的愤青攻击附庸风雅的小资的最有力武器,高雅者之阳春白雪的大量金玉良言根本不为愤青们所知,但高雅者奚落附庸风雅的小资的片言只语却被愤青们频频引用;这些暴露高雅者之势利弱点的片言只语,经过愤青们的反复称引和转述,就从“偶尔”变成了“经常”,从“偏见”变成了“常识”。追求高雅的彻底性的高人,就这样被迫求粗鄙的彻底性的愤青们一厢情愿地视为同盟军。但这一“同盟”当然是假想的,高雅者并没有那么多的闲空来攻击小资,攻击小资最起劲的急先锋仅仅是愤青。
       当代小资的人数显然比愤青人数多得多,这使我有理由对当代青年的总体评价较好。“文革”时期的中国青年,是以愤青为主流的。我认为一个以小资为主流的时代,显然比一个以愤青为主流的时代更为进步。
       但当代愤青的人数虽少,其言论能量却比小资大得多,在互联网上尤其如此。原因在于愤青较为狂热,一个愤青的声浪,可能比十个乃至百个小资的声浪更大。尤其是在盛行过“宁左勿右”的中国,小资似乎先天地具有某种犯罪感。这部分是因为,小资比愤青更有自省能力。小资是防守型的,而愤青是进攻型的。小资们的修养、品味确实并未达到很高的境界(这与他们的收入水平仅止于下层偏上也不无关系),但愤青们的修养、品味(不包括收入)无疑更摆不上台面。
       小资的心理状态是:我不如你,我就惭愧。愤青的心理状态是:你不如他,你就应该惭愧——至于我是否不如他,你管不着,因为我不像你这么臭美。愤青们大有“我是愤青我怕谁”的气概,而小资多多少少具有“我是小资我心虚”的底气不足。两个实力相当者对阵,取攻势者大抵胜算更多一些,尤其是如果对方永远只守不攻的话,那么后者之落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平心而论,小资与愤青都是幼稚肤浅的,只不过方向相反,因而小资更有建设性,而愤青更具破怀性。小资总是富于上进心,其未来具有极》<的上升空间,而愤青是缺乏上进心的,其未来不是停滞于原地就是更趋下流,由于他们差不多已经落到了最低点,就有点破罐破摔的泼皮相。小资知道自己“比上不足、出下有余”,“比下有余”固然使他们时不时地流露出小人得志的某种优越感,但“比上不足”的隐痛更使他们不敢骄横。由于小资的目光更多地投向精神的至高点,并且愿意漳过持续努力不断地趋近更高境界,因此小资们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比上不足”。愤青们基本上没有“比下有余”的心理空间,因此“比上不足”不再是隐痛,而成为难以容忍刺痛,这刺痛使他们成为愤怒的刺猬,除了向上攻击,别无其他出路能够释放其郁积过多的心理能量。小资恰巧位于离愤青最近的上方,于是小资就成了愤青最方便的攻击目标。高雅者在离愤青更远的上方,根据“远交近攻”原则,高雅者对处于其下方的小资的轻蔑,就成了愤青们攻击小资的最有效武器。尤其是小资是敬仰高雅者的,因此愤青借高雅者的权威来攻击小资,就使小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令愤青们意外的是,虽然愤青们在一时的口水大战中占尽上风,但口舌之争的失败却更成为小资发愤上进的最大动力,小资们愿意用自己的持续上扬、不断成功来为自己雪耻,所以小资往往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的身体力行者。最终的高雅者,必定是从小资中产生的,而永远攻击小资的愤青,其精神境界永远沦落在最下层。
       必须补充的是,高雅者也同样出于“远交近攻”原则,仅仅对处于最接近的下方的小资不无轻蔑,而对处于离自己更远的下方的愤青,则不仅甚少偶尔的攻击,甚至还时不时地予以别有用心的褒扬,比如高雅者往往对“无知者的淳朴”和“粗鄙者的豪放”予以礼赞,这使无知而粗鄙的愤青们误以为自己比小资优越。殊不知由于附庸风雅的小资已经对高雅者的优越地位构成了一定程度的威胁,有可能成为分一杯羹者,而粗鄙的愤青们却根本不足以构成对高雅者优越地位的威胁,尚无资格被高雅者当成假想敌。
       如前所述,被愤青们攻击的小资,其中有许多很快会成长为真正的高雅者。可悲的是,一旦成为真正的高雅者,这位昔日小资暨现役高雅者,由于大体上已经不存在“比上不足”的心理压力,因此这位新任高雅者的目光也开始不再向上,而是向下,他向下俯视的轻蔑目光最先投注到的,正是现役的小资,于是这位昔日小资暨现役高雅者也像其前辈一样,偶尔会轻蔑地用一些刻薄话来打击现役的小资,这位昔日小资暨现役高雅者的一时“名言”,就再次为愤青们无偿输送了攻击小资的最新武器。
       小资有望成为彬彬君子,愤青永远是硅轻小人。具有上进心的小资是会分化的,他们中的大部分永远是小资,但起码有望成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而他们中的少数佼佼者凭借其禀赋、努力和机缘会成为真正的高雅者。但愤青却永远不会分化,永远是“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他们永远是愤青,也永远要攻击小资。
       愤青之所以永远是愤青,是因为他们毫无上进心,即便他们在生理年龄上已经不属于愤青,但他们照样是愤中、愤老,其心理年龄永远固置在毫无建设性的“愤怒”和“不平”之中,欲把所有上进者向下拉齐到与己相当的心理病菌,使他们容不得与自己原本彼此彼此的小资脱颖而出绝尘而去,用让他们瞠乎其后来羞辱他们。
       愤青之所以永远有足够多的攻击目标,是因为仅有极少数小资会羽化登仙为高雅者,而且有更多的预备役小资在源源不断地加入小资韵洪流。所有尚未抵达风花雪月之彼岸的小资,当然是天然地具有诸多可笑之处。所有的小资,其现状都像学步的丑小鸭那样可笑,甚至像蠕动的蛹虫那么丑陋,这使愤青们永远自以为有理。小资们的进取心无疑是可敬的,只有不法于学步并且不怕嘲笑,才能最终成为临风起舞的彩蝶、一飞冲天的天鹅,这是愤青们永远无法理解和不可企及的。预备役小资、现役小资、预备役高雅者、真正的高雅者,构成了一个良性循环,为人类文化的日益丰富和屡创新高作出了贡献,而愤青们只是在促使小资们发愤这一点上,如同取经路上的妖魔鬼怪,成了“送佛送到西”的玉成者。但愤青们在用其反作用力玉成小资的同时,却被无益的怒火烧毁了仅有的一生。
       中国的小资多是真小资,而中国的愤青却多是假愤青。真小资虽然无害,但也非常无用,他们只关心一已的私利,而不关心国家的现实和未来。假愤青关心国家大事,但却可能把国家再次拖向以大乱为大治的深渊。假愤青更关心国际局势,但他们只会为恐怖主义欢呼,却不会真的成为恐怖主义分子——这是惟一让我略感宽慰的地方。中国的愤青虽然比中国的小资有害得多,但其害处也并不甚大,最大的受害者是愤青自己。作为一种“中国特色”,中国的小资老了,依然是汗不敢出的老顽童;而中国的愤青老了,却依然是敢怒不敢言的愣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