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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1894年,一个澳大利亚人在中国
作者:彼得·汤普森 罗伯特·麦克林

《中外书摘》 2007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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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的莫里循》彼得•汤普森罗伯特•麦克林著 檀东金星译
       1894年2月的第一个星期,我从日本回到上海,打算沿长江而上,先到重庆,然后悄悄地穿过中国西部、掸邦、克钦山脉来到缅甸。以下叙述会告诉你,这一趟旅行是多么容易和愉快。然而,这在几年前却匪夷所思。
       这就是一本不朽的英文版游记的开篇语。从这几句话就可以看出莫理循的典型写作风格——直截了当的开宗明义和饶有风趣的小讽刺,语调欢快,意味深长。这趟旅行可以说是空前的壮举,沿途的一些地形非常有挑战性,一些地区盗贼横行,无法无天。在长达4800公里的旅途中,有一半行程旅行者不可能得到任何帮助。而且,正如莫理循所说的,这位旅行者有些与众不同:“他不会说中国话,却偏偏不带翻译。他要孤身一人闯荡数千英里,却不携带任何武器。他的心中洋溢着对中国人的绝对信任之情。”
       莫理循搭乘一艘定期的英国汽船沿长江而上,在汉口短暂休息后,换乘另一艘汽船到宜昌。从宜昌到中国中部重镇重庆共659公里,还要穿过著名的三峡。在莫理循那个年代,宜昌以上水域遍布急流险滩,只有纤夫拉的平底帆船和较小的汽船才能通过。不过,现在大型内河轮船可以通过大水闸开到上游。纤夫拉船时风险很大,经常数百人拉着多艘船,逆流顶风而上。常有纤夫丧生于急流之中,还有一些纤夫则死于心脏肥大和严重的肺结核,或者纯粹因精疲力竭而倒地身亡。
       莫理循最初打算从宜昌步行到重庆,后来一个英国海关官员说服他雇一艘小乌篷船和四个年轻船工。莫理循和船老大经过协商,达成书面协议。第二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河水静静地流淌,倒映出两岸峻峭的山影。我搭乘一叶轻舟,带着一队模范船工踏上征途。我把自己舒舒服服地裹在中国式的铺盖里,看着许多平底帆船懒洋洋地落在我们后面。在两岸巍峨群山的衬托下,最大的一艘船看起来也只不过像艘小舢板。渔船无声无息地划破宁静的河面,偶尔传来轻微的人字起重架和抄网的咯吱声。”
       莫理循一路上悠闲自得,才有时间思考中国妇女的迷人魅力。“我在中国见过的一些少女,即使在欧洲任何一个首都,都可以称得上是美女。中国女人比日本女人强得多。她们聪明美丽,和蔼可亲,忠诚可靠,贞洁谦让……”那时候,缠足现象在中国十分普遍,给大多数中国妇女造成极大痛苦,甚至致残。
       中国人欣赏女性的小脚,甚至迹富有诗意地把它们比喻成“三寸金莲”,但是在我们看来,这是一种非常令人生厌的致残恶习。不过,尽管如此,中国女人的走路姿势比日本女人的步态优美得多。日本女人走路时,一双罗圈腿摇摇晃晃,十分不雅观,木屐刮擦地面发出的咔哒咔哒声会令你难以忍受。
       莫理循坚决反对当时流行的说中国人是劣等民族的观点。这一点不奇怪,因为从船夫们的精湛技艺和坚韧不拔的精神中,他看出了这一民族的伟大之处。
       他们每到一处上岸时,莫理循的相貌总是很引人注目。他一般都显得非常和气。由于他穿着中国服装,因此并不显得太与众不同。然而,船到万县时,由于衣服被河水打湿,他不得不换上西服。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孩子一看到他,就跑了过去,边跑边喊:“洋鬼子!洋鬼子!”
       一大群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辱骂他。“我只得继续向前走,装出很高兴的样子”,莫理循写道。对别人来说,可能会觉得这是一种威胁,但是莫理循却用他特有的幽默来面对这种尴尬的情形。“有一次,我停了下来,想和他们说上几句,”莫理循写道,“我不懂中文,只得用英语轻轻地说,他们的言行给我造成不好的印象,使我觉得他们缺乏教养……”
       他在万县过夜。正如在其他城市一样,他总是和热心的内地会传教士一起沟通。
       莫理循当晚就在海关宿舍住下来。在聊天过程中,他们的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鸦片问题上。鸦片贸易在当时是个主要问题,莫理循也曾努力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没有确定最终责任该由谁负。在中国人受引诱吸鸦片上瘾后,英国政府把成千上万吨鸦片从印度运人中国,借口是中国人已把鸦片当作一种特殊的药。莫理循曾经为英国政府的政策辩解过,甚至嘲笑那些指责鸦片毁灭中国的批评人士。
       值得称赞的是,鸦片贸易的最强烈反对者是传教士。莫理循引用“英华禁止鸦片贸易协会”会长特纳的话说:“尽管清朝政府的法律和不断颁发的一些法令都禁止种植罂粟,但中国的一些地方还是偷偷地在种植。”
       “中国的一些地方还是在偷偷地种植鸦片!为什么说是偷偷地种呢?从湖北到缅甸边境整整1700英里的旅途中,罂粟种植园从未从我的视野中消失过。”
       莫理循的旅行速度非常快,一般每天走48公里,尽管一路上道路崎岖不平。他抵达叙府(人口180000)后,休息了一天,在日记中写下有关传教难题的最终思考结果。他意识到,传教士所传的福音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完全是一种邪说。他们根本不能理解父亲怎能牺牲儿子的性命,任何理由都讲不通。圣经里主耶稣的一段话“追随我的人,如果爱他的父母更甚于我,就不配做我的信徒”,完全违背了中国孝道的伦理道德。
       
       莫理循有时还会雇一顶轿子和几个轿夫,花不了几个钱,就可以悠哉悠哉地赶路。从上海到曼德勒的整个旅途中,总费用不超过20英镑。旅行结束时,他甚至认为总费用还可以降低三分之一。一天晌午,天气特别热,他们必须赶27公里才会抵达下一个小镇。莫理循就决定雇顶轿子解解乏,经过讨价还价,工钱定为320个铜板(合8便士)。但是临出发时,轿夫临时变了卦,非要340个铜板不可。莫理循倒无所谓,但是一个临时和他结伴而行的传教士却绝不让步。“走,”那个传教士说,“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基督精神。”莫理循写道:“结果,为了用实际行动来谴责他们的贪念,我顶着烈日走了17英里,才省下半便士。晚上,我累得无精打采,几乎不能主持一个福音传道会。”
       莫理循一行经过富饶的四川,进入云南。那里土壤贫瘠,多岩质,茶叶品味低下,食物营养较差。云南人多信佛教,后来回民逐渐增多,伊斯兰教也开始兴旺。1857年,云南的回民发动武装起义,经过长达16年的征战之后,还是被清朝政府镇压下去。1881年,云南再次爆发起义,又遭到清朝政府的镇压。
       进入云南后,一路上传教站变得少了起来。莫理循和两个苦力相处得非常好。“我的两个苦力棒极了,”莫理循写道,“他们诙谐幽默,情绪高涨,不知疲倦。年纪较大的苦力很喜欢和他的同伴拌嘴,可是他们却争不起来,原来另一个苦力天生是个大结巴。如果他想讲得快点,马上就会张口结舌,只得以大笑而告终。”莫理循对他们体力之充沛感到非常惊讶。
       上了高山后,莫理循再次雇了一顶轿子和三个轿夫。一整天,他们冒着骄阳的烈焰,沿着蜿蜒陡峭的山路,盘旋而上,一路上只短歇几次。“他们边走边插科打诨”,莫理循写道,“晚上歇脚时,他们个个都还像刚出发时那么精神抖擞。”不过莫理循的解释是:“他们三个到达住宿处还不到一小时,马上就抽起鸦片,吞云吐雾了。这是他们每天的功课。”鸦片好像对他们的身体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其中两个是中年人,另一个25岁,身材高大魁梧。可以看得出来,年纪较大的两个轿夫从年轻开始就抽上了鸦片。但是,“三个都是彪形大汉,肌肉异常发达,孔武有力,耐力惊人。”在漫画中,抽鸦片的人通常都被描绘成“病恹恹的行尸走肉”,可是他们看起来完全两样。
       英国人当时把大量鸦片销往中国,造成大批中国人抽鸦片上瘾的惨剧。从莫理循的日记中可以看出,他还是难以逃脱为英国老祖宗找借口辩解之嫌。也许这是人的怪癖之处,尤其是像他这样受过医学训练的人。
       莫理循在山区买了一头骡子,开玩笑地写道:“有了骡子,我少走了好几英里路,而且在异教徒眼里,我更显得神气十足:”莫理循在睡觉前,还特地去看看他的宝贝骡子是怎样吃东西的。
       
       莫理循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云南城(现在的昆明)。1283年,马可•波罗也到过云南城,不过他的旅行方向是从西往东,而莫理循则是从北往南行,因此他们的旅行路线刚好在云南城相交。云南城在当时是个重要的旅行必经之地,历史上许多令人肃然起敬的旅行者,无论是来自西藏,或者是前往法属印度支那,都曾经过这里。莫理循到达云南城后,还礼节性地拜访了当地电报局的中方经理,一个非常守旧的清朝官僚。他对莫理循说,自己很快就要调任他职,是个油水丰厚的美差,只要稍为“用力挤一挤”,额外收入会比官俸多十倍。佣金制当时在中国已非常盛行。西方人士认为,中国的佣金制说明中国人已经腐败透顶了。
       其实,西方官员并不比中国官员廉洁。莫理循有个习惯,很喜欢把中国和西方世界进行对比。他把中西方官员的廉洁度进行对比后,发现西方官员更糟糕。他在日记中引用当时一个权威人士的话说:“斯特德先生对我们说,芝加哥的市参议员年薪才156美元,但实际上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手中的权力,用市政府管辖范围的国有财产作交易,往自己的口袋捞钱,装得甄满钵满。当市参议员的根本目的是捞钱,大把大把地捞钱。碰上个好年头,一些无耻的参议员会捞上15000—20000美元外快。虽然吃回扣现象当时在中国也很普遍,但是和斯特德先生所揭露的芝加哥腐败现象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那里的诈骗规模巨大,而且进行得冠冕堂皇。”
       不过,他以记者的犀利目光,仍然捕捉到中国人的一些奇谈怪论。例如,他指出,中国电报事业发展的一个主要障碍是老百姓的迷信思想。一些中国人认为,电线杆破坏了当地的风水,把电线杆所经过地区的好运给带走了。最近一次破坏电讯线路的事件发生在云南最西部的路段上。
       一路上,只要他经过的地区有强人出没剪径,地方官府常常会派兵武装护送。那些“士兵”打着赤脚,扛着生锈的步枪当摆设,连弹药都没带,因为任何子弹都上不了膛。不过,他们一路上没碰到半个强盗。相反,当地人对他们都彬彬有礼,尊敬有加。
       莫理循到达靠近缅甸北部边境的掸族地区,骑马走进一个叫加奈的村庄。不巧的是,村中最好客栈的最好房间已住进几个中国旅客。没想到这几个中国旅客竟然主动收拾行装,把房间让给他。他们的态度都那么亲切友好,深深地感动了莫理循。“他们离开房间时,朝我笑了笑,友善地点点头,”莫理循写道,“我想,也许他们都是可恨的异教徒,但是我们文明世界中普通执事(基督教)或长老可能还没有他们那么温良恭俭让。”
       一队掸族士兵护送他们穿过中缅边界。这些士兵个头虽不高,但个个身手敏捷,穿着整洁的军服——绿色夹克衫和深蓝色灯笼裤,手持雷明顿步枪,而且是真枪实弹。但是,当他们涉过一条湍急的山溪时,不幸的事发生了。“我们都安全地穿过山溪,但是那个挑着两个箱子的士兵在溪水最深处摔倒了,箱子从扁担上滑落到水里。里面装的都是笔记和书信等,是我这珍贵游记的素材。可惜大部分给水浸坏了。”
       这是莫理循的永久性噩梦。我们知道,任何笔记,都是呈现历史的原材料,它们的作用无可替代。莫理循对这一点比任何人知道得都清楚,因此一路上他都很担心会发生类似的事故。他连忙回头膛到溪中,打算把箱子捞出来。“但是没用,”他写道,“所有文件都顺流漂到伊洛瓦底江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莫理循安全到达仰光,而后乘船去加尔各答,一路上平安无事。不过在加尔各答时,他染上疟疾发高烧,差点送了命。两个英国医生非常耐心地照料他,对此他感激涕零。不过,除开这两个医生外,他还得感谢一个护士。她的精心护理深深地拨动了莫理循的心弦。
       “我该怎样形容那个心地善良的护士呢?她肤色黝黑,看起来非常漂亮。只要她出现在病房里,我就感到莫大的安慰。上帝保佑她那颗金子般的心!甚至她端来的奎宁水溶液尝起来都是甜的。”莫理循生平第一次恋爱了。
       他的护士是个叫玛丽•卓普林的欧亚混血姑娘。莫理循写道:“她楚楚动人的花容玉貌常常令我满心欢悦,她优雅迷人的举止和敏捷轻盈的步态常常激起我心中爱的波涛。”当他身体基本恢复,可以旅行时,她陪同莫理循到一个群山环绕的法国移民点疗养,两人都深深地坠入爱河。
       福建教育出版社
       2007年3月版
       责任编辑:林冠珍 林琳
       定价:3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