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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推荐]别一样的蓝调
作者:於可训

《博览群书》 2002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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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没有蓝调音乐,但不等于中国就没有蓝调一样的忧郁。吕运斌的长篇新作《中国蓝调》,表达的就是这样一种别有一番滋味的中国乡村的忧郁。
       从取材角度讲,《中国蓝调》无疑是一篇思乡或怀乡之作,相当于鲁迅当年讲的那种狭义的乡土文学,即侨寓都市的知识青年回忆、描写故乡山水人情的作品。吕运斌也是从江汉之滨的一个古老的乡村辗转来到中国北方的一座现代都市的,他的青少年时代在家乡经历了太多的人生苦难,见到了太多的人世不平,所以内心积郁的忧愤也就格外深重。这种深重的忧愤如果通过文学的方式当下宣泄出来,就是那种发抒苦闷、控诉社会或愤世嫉俗、感时忧世之作。但经历了时间和人生阅历的沉淀,尤其是接受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新的启蒙理性的熏陶和现代哲学精神的洗礼,这种源于个人遭遇和道德良知的忧愤之情在吕运斌的这部作品中,也就褪去了通常情况下可能出现的过于浓重的个人化和道德化的色彩,转而在一个更普遍的意义上,把人们的阅读期待引向对于人的命运和生存境况的关注上。这种对普遍的人的命运和生存境况的关注,同时也冲淡了作者过于浓重的思乡或怀乡情结,化解了作者内心对故乡人事的过于执着的恩怨情仇,乡思和乡情也便由一种纯粹的个人情感,上升为一种对人的命运和生存境况的哲学关怀。从这种乡思乡情中派生出来的乡村忧郁,也因此带有一种哲理的沉思的色彩。我以为,这种带有哲理的沉思色彩的乡村忧郁,正是吕运斌在他的作品中向我们吹奏的别一样的蓝调。
       吕运斌这部作品所描写的年代,是中国当代历史上的多事之秋。对这段历史的反思,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以来,已经产生了不少作品。这些作品或从政治上对对这段历史进行“拨乱反正”,或从文化上对这段历史进行“深挖细找”,或从哲学上对这段历史进行“上挂下连”,都离不开一种理性批判的立场。吕运斌所持的却是另一种立场,这种立场既可以称之为乡土本位的立场,因而如一般意义上的乡土文学,作者总是怀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另一方面同时又可以称之为一种终极关怀的立场,因而作者在咀嚼回味记忆中的乡土的时候,又不拘泥于一人一事的善恶美丑、功过是非,而是同时也对他们终极的生存状况表示了真切的人间关怀。
       就作品中所写到的一些主要人物的个人遭遇而言,无论是少哉在政治上的天真所遭致的命运坎坷,还是秋和子期因少哉的原因而蒙受人生屈辱,抑或是南屏先生在一个政治风云变幻莫测的年代坚守传统士人的节操所遭致的不幸,还是若氏在一个人情人性极度扭曲的岁月为维系一个家庭的亲亲孝悌所付出的代价,乃至莲和二姐死亡的惨剧等等,都是值得同情的,都不禁令人感慨唏嘘。这些可能糅合了作者个人经历的人物和事件,我相信是激起作者怀乡或思乡之情的重要的生活元素。作者正是抱着一种深切的怀念和眷顾之情,去描写他笔下的这些人物和生活事件的。这些人物和生活事件也因此而酿造了一种浓浓的乡愁,弥漫于作品的字里行间,成为这部作品挥之不去的一种伤感和忧郁的情感基调。这种伤感和忧郁的情调甚至也软化了对西毛的暴虐和蝴蝶的阴毒的描写,作者同时也把他的同情和怜悯施之于这些道德和心理上存在着严重缺陷的人物身上。这样的处理似乎让人感到作者的艺术描写失去了应有的是非丑美的判断,但假如作者的创作题旨本不在判别这些与他的生命纠结在一起的故乡人事的善恶美丑的时候,那就只能说,这种艺术处理表现了作者的博大的悲悯情怀。这种悲悯情怀不仅止于对善的同情,对恶的憎恶,同时还表现为对这种善善恶恶存在的一视同仁的终极关注。
       作者没有在作品中设置一个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道德化的故事结局,固然是忠实于一定时期的生活真实,但也不能不说与作者对故乡人事的这种广施“博爱”的悲悯情怀密切相关。恰如作者在作品的“后记”中所说:“我的家乡,一草一木都圣洁。我的亲人,生死悲欢都善良。”这种“圣洁”与“善良”,不是如一般乡土文学那样对故乡刻意的美化或提纯的结果,而是源于这种普遍的人道主义的悲悯情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有人说以关注人的存在为特征的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吕运斌的这部作品就有这种存在主义的哲学意味。
       《中国蓝调》既以一种音乐风格命名,作品必然也带有如蓝调音乐一样的艺术风格:这种风格如其说是来自作品的文字在声音和色彩方面的表现与暗示,不如说是来自于作者对那个特定时代的时代氛围的深刻体验。就作者为整个作品所涂抹的情感基调看,虽然也有若干亮色,但在整体上却是沉闷的、压抑的。正是在这种沉闷的、压抑的时代氛围中,作者着力描写秋的美丽、莲的开放、少哉的迂腐、南屏的儒雅、若氏的善良,以及子期和七月等无数纯洁无辜的生命之花的开放等等。作者让这些本应充分张扬的美好的天性和活泼的生命,裹挟于一团由昏乱的政治、扭曲的人性混合而成的一片污泥浊水之中,使其不得生长和发展,压抑和郁闷的情绪便由此而生。这种压抑和郁闷的情绪伴随着作者对人生的忧患、对人性的关切和对故乡割舍不断的情怀,更增加了作品深沉而忧郁的气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恰如蓝调音乐在它的黑人故乡因生命的压抑而宣泄的郁闷情绪一样,这也是作者为特定年代的中国乡村所吹奏的一曲饱含着生之忧郁的中国蓝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