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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特稿]检点阴云密布的心灵
作者:黄集伟

《博览群书》 2002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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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于否认的是,人类对于生存依据的追索,正在随着人类生存困境的扩大而愈来愈紧迫。并且,这种“追索”的层面也正随着它的困境的扩大而日益扩大。正是在这样一个前提下,现当代西方学术思想在一番东寻西找东奔西突之后,最终将自己研究的中心落在了人的自身——这一主体性研究之上。研究者们忽然发现,在向大自然索取环境依据、向自己的祖先索取文化依据、向远土近邻索取利益依据等种种巧取豪夺之后,反倒变得越来越心虚的现代人应该以一种怎样的依据来确保自己心灵的健康和平衡呢? 今天从这个视角看贵州人民出版社坚持数年着力推出的“现代社会与人”名著译丛,其意义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奉献优质精神食粮或建设精神文明的含义。事实上,它所提供的是现代人生存的新的精神依据。当现代人的心理危机正以越来越高的频次将现代人推向绝境的今天,这种以寻找新的平衡点和生长点为目的的精神依据的搜寻,很像一只有力的援手,拉紧这只手,现代人面向平静温暖的回归或许可以成为现实?
       心灵支点:最初的与最终的 最初,人是从心灵出发的。赫舍尔说:“做人就是介入,就是实行,就是行动,作出反应,就是惊奇和回答。”而这一切的最初的那个起点,正是心灵。因为,虽然“从生存论上说,人的具体存在被看作人的生存”,可“我们的个人经验告诉我们,只有在自身世界中或只有通过自身世界,我们才可能是我们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尽管世界没有我们也照样存在和运转,但‘我们的世界’将随我们而一道消失”。(莱恩语)这也就是说,无论是赫舍尔的“做人说”,还是莱恩的“我们的世界说”,它的真正所指即人的心灵。而“做人”也罢,“我们的世界”也罢,都不过是维特根斯坦所说的“语言中的语言”——而在我看来,“现代社会与人”名著译丛的最为感人的功效即在于它是诸多现当代西方学者各自专业背景完全不同却全力“发现有关语言中包藏的现实”的一次集合性的呈献。而那个“包藏在语言中的现实”即“心灵”。
       在这些学者们看来,心灵是一个问题,同时,也 是一个难题——而“一个问题寻求的是答案,而一个 难题寻求的是解决的方案”(赫舍尔语)。人们普遍感 到没有一种语言能够表达自己“真正想说”的,事实 上,说不出所谓“真正想说的”,正是现代人心灵中所 普遍深味着的那种心灵的焦灼和恐惧在话语层面的 一个折射。莱思的一位“病人”曾对他说:“我竭力让 自己僵死、阴沉、呆滞……我觉得自己就像生活在一 只瓶子里面,一切都在外面,都碰不着我。”在精神正 常的人看来,这样的“陈诉”在不失为心理学家眼中 的“心灵切片”的同时,并非完全没有共鸣的可能。因 为无论是精神分析学的鼻祖弗洛伊德、哲学家尼采, 还是当代精神分析学家诺尔曼·布朗,在面对完全不 同时空中的完全不同的心灵时,达成的却是一种惊 人相似的共识,那就是:“人是一种疾病。”而放在今 天的视角中,事实上,人正在越来越成为“用一种自 己创造出来的文明或者社会压抑自己的动物”—— 而当心灵由起点变成一切压力的支点之后,切人心 灵便成为走进一个人的惟一的捷径或者通道了。如 同人类正在越来越关注环境一样,当心灵最初的澄 澈与蔚蓝最终被污染被酸化被折叠被撕扯被抛弃被 遗忘之后,以“现代社会与人”名著译丛这样的规模 这样的精致周到严谨完备,使人不得不慨叹它最终 对于读者所产生的影响如同患者从名医那里得到的 实惠:它是一种扶助,同时也是一种援救——学者们 从心灵出发的,而最终他们所抵达的依然是心灵。
       心灵风景:美丽的与危险的
        毛泽东曾经有一句名言:“无限风光在险峰。”事 实上,现代人的心灵风景也是如此。而勘探这样的风 景,赏析这样的风光,胆识并用是必须的。因而,对于研究者们来说,它很像是一桩没有穷尽的愚公移山式的艰苦劳作。它甚至还是超越国界、种族、阶级、性别差异的一种共同的搜寻和探索。为此,弗洛姆曾进行过一番细心的梳理。依照弗洛姆的判断,虽然十九暨二十世纪的思想家们的哲学和政治观点迥然不同,甚至相去甚远,可是他们却都曾预言“二十世纪将会堕落,陷入野蛮状态”。瑞土的保守派伯格哈特、俄国的民权激进派托尔斯泰、法国无政府主义者蒲鲁东及保守的同胞波德莱尔、美国的无政府主义者梭罗,以及他稍后的同胞,更具有政治头脑的杰克·伦敦,德国革命家卡尔·马克思——他们在严厉批判现代文化上观点都一致。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预见到,“一个野蛮的时代有可能来临”。可以断定的是,这样的相似性显然来自于相同或相近的心灵震颤和心灵感应。因为在他们的解剖台上陈放的,正是现代人的心灵这样一个共同的标本。它的肌理、层次,它的由欢畅奔流的血脉所组成的那番风景,既美丽,又危险。每一个见到它的人不能不心动不已,又不能不惊恐万状——诸如本套丛书中里奇拉克对于人的自由意志的研究(《发现自由意志与个人责任》),弗洛姆对于西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前人关于改造社会的种种标志、努力所作的深入阐述(《健全的社会》),克尔凯郭尔对于信仰和牺牲的独到研究及批评(《恐惧与颤栗》),别尔嘉耶夫对于人的创造的热切关注、对于生命和历史的意义的积极探索(《人的奴役与自由》),R.D·莱恩对于精神病问题所作的生存论—现象学讨论(《分裂的自我》),诺尔曼·布朗对于人性及其内在冲突、文明创造与性格压抑等心理学问题所作的研究(《生与死的对抗》),赫舍尔对于人的本质及人类处境的研究(《人是谁》)等等,就都在向我们展示那番心灵风景的瑰丽夺目的同时,也入木三分地向我们揭示出了它的鲜血淋漓和伤痕累累。而这番美丽与危险的醒目对比所昭示出来的又不尽是绝望,而是至少包含着一线微茫可却执著异常、强烈异常的自信。用赫舍尔的话说就是:“人在终极的意义中寻求依托,绝不同于那种轮船失事后躺在地狱边缘却梦想宫殿的人。他是完全操纵着船舵的人……”
       心灵追问:短暂的与永恒的
       于是,当“现代社会与人”名著译丛作为一个整 体摆放在我们的案头上时,事实上我们就好像走进 了一座思想家的长廊。虽然这些或苍老如古松或清 澈如溪流或固执如顽童或执拗如老叟的思想家们性格迥异甚而观点相左,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思想中完成了的一元论根本不存在,而真正的哲学家决不会终止自己的思想拓展——因为人正面临着历史剧变即精神的重大转向,精神需要一种全新的价值定向,生活的态度要立足在更为真实、更为人性的尺度上。因而,本套丛书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各位哲学家、思想家阐述自己学术见解及其主张的同时,还成为自身情感心灵路程的一种记录和描摹。它们当然不是那类自然简历式的流水帐自传,而更像是一种精神自传。当今天的读者通过阅读走进这座思想档案库或说心灵博物馆之后,即或茫然无措,至少也会领略到一种思想的非凡气势与追问的紧迫和丰盈。
       这样一群执著的思想家与哲学家是在同人类的精神疾病作战。因为尽管“近代科学技术的巨大进步”证明了“人的理智的力量的巨大”——“人可以借助于科学仪器认识宏观宇宙和微观粒子”,可迄今为止人却依然“独独不能认识自己。这是人的可悲”。而这种可悲的扼要之处便是“人的偏见与虚伪”。而我们无须举出更为具体的实证就可以知道,偏见或说虚伪是可以使我们得到实惠的。然而这种短暂的实惠、片刻的慰藉却有可能带给我们巨大的永恒的幻灭与灾难。因而,也正是在这样的一种背景之下,本套丛书不仅凸现出其可能成为读者受众的私人医生、纸上医院的品性,而且可能作为一柄柄思想的手术刀。其出鞘的锋利品性或多或少有助于切断我们过早洋溢出来的无助或绝望。可事实上我们的这番无助或说绝望,正是由我们曾几何时的偏见或虚伪酵生出来的。
       我们没有理由不对屹立于本套丛书中的这样一群思想家心存敬仰和感激。因为正是他们,在为我们诊疗精神疾患的同时,还试图帮助我们认知心灵自身的局限、困境和窘迫。正是他们在我们短暂的利益与物欲的追索之后,向我们的心灵发出了漫长而又严厉的追问。而在此之前,“几乎每一个人都把自己的灵魂交给美容院,利用梳妆台的化妆品来掩饰自己的窘迫”。当然,也“只有在上帝的面前,我们所有的人才一丝不挂地裸身而立”。
       仔细想,做人之理其实就是心灵的坦荡、健康,用赫舍尔教授的话说也许就是:“不虚荣,承认迟钝和不足。”同时“其理也要求我们反抗和奋斗,因为目标既可以实现,也难以实现——做人的真理就是感谢,其秘密就是欣赏。”